隷祉平时因为味觉迟钝,基本上什么都不挑。
可他吃不了奶油蛋糕。
第一次发现这件事,是在你生日的时候。
你的生日那天,隷祉给你买了一个蛋糕。
很小,但很精致。
奶油雪白,草莓鲜红,上面用巧克力写着“林简生日快乐”。
你有些惊讶:“你买的?”
隷祉点头:“嗯。”
“怎么突然……”
“生日,应该吃蛋糕。”他说得很平静,但你知道,他是高兴的。
你笑了,拉着他一起坐下,切了一块递给他:“那你也吃。”
隷祉看着盘子里的蛋糕,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但还是接了过来。
他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像是在吞咽某种苦涩的药,喉结滚动得艰难,睫毛低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林大强已经偷偷扒走了你的盘子,猫嘴上全都是白色的奶油,尾巴像个电线杆一样高高竖起。
你很高兴,所以没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也没发现他握着叉子的指尖已经用力到发白。
半夜,你被卫生间的动静吵醒。
推开门时,你看到隷祉跪在地上,双手撑在马桶边缘,脊背绷成一道脆弱的弧线。
他吐得很厉害,像是要把内脏都呕出来。
银发被冷汗浸湿,黏在脸颊和脖颈上,呼吸急促而破碎。
林大强被吵醒了,绕着隷祉急得转圈圈,看见你进来了才安静下来。
你愣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隷祉?”
他听到你的声音,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抬手擦了擦嘴角,转头看你时,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的表情。
“吵醒你了?”
你蹲下身,手指碰到他的脸颊,冰凉得吓人:“吃不了……为什么不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你想让我吃。”
如果不是隷祉看着格外脆弱,你差点就被气笑了:“那你吐成这样,难道就是我想看到的吗?”
你把他抱回床上,用热毛巾擦掉他额头的冷汗。
隷祉靠在床头,银眸安静地看着你,突然问:“蛋糕……好吃吗?”
你鼻子一酸,点头:“好吃。”
“甜吗?”
“嗯,很甜。”
他垂下眼,像是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很轻地笑了一下:“那就好。”
你握紧他的手,声音有些发抖:“……以后不想吃就别吃了。”
隷祉摇头:“我想吃。”
“为什么?”
他看向你,眼神干净得像初雪:“因为你吃的时候,会笑。”
他尝不到甜味,但他想尝到你的“幸福”。
你以为隷祉只是对奶油过敏,所以决定带他去医院查查过敏源,以后多注意一下完全可以避免掉。
隷祉摇了摇头:“不是过敏。”
你愣了一下:“那是什么?”
隷祉犹豫了一下,提起了另一个事情:“你要看我的过去吗?”
“诶?好啊……不过怎么突然说这个。”
隷祉说要给你看他的过去时,你以为是那种老套的相册回忆。
比如他在某个阳光很好的院子里玩泥巴,或者被父母牵着手上幼儿园。
你一直以为隷祉小时候应该是有个幸福的家庭,然后家里出了什么变故才沦落至此。
又或者,你以为可能看到隷祉身为神时,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结果画面一黑,再亮起来时,你看到的是一条幽暗的小巷子。
隷祉,或者说,少年时期的隷祉,穿着脏兮兮的宽大T恤,赤脚站在潮湿的墙角。
银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像一尊被丢弃的石膏像。
有个醉醺醺的男人走过去,伸手捏了捏他的腰,问:“多少钱?”
隷祉抬起眼,银色的眸子像结了冰的湖面:“……随便。”
男人嗤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塞进他领口:“那就随便给点。”
这就是他的“童年”。
画面跳转,你看到更年轻的隷祉。
大概只有十五六岁,瘦得肋骨根根分明,蜷缩在废弃楼房的角落里。
有个穿皮衣的男人蹲在他面前,手里拎着一个廉价的小蛋糕,上面插着歪歪扭扭的蜡烛。
“今天你生日?”男人问。
男人手里的蛋糕上还插着一个粉红色贺卡,上面隐约能看见花体的名字,看起来像是个女孩子的名字。
隷祉摇头。
“那当我送你。”男人把蛋糕放在地上,“条件是,你得叫给我听。”
隷祉盯着蛋糕看了几秒,伸手去解裤带。
男人突然暴怒,一脚把蛋糕踹翻:“你他妈是木头吗?!连装都不会装?!”
奶油糊了一地,粘上泥土看上去脏兮兮的。
那个男人把蛋糕砸在地上的时候,奶油溅到了隷祉的裤脚上。
他盯着那块奶油看了很久,直到男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巷子尽头,才慢慢蹲下来,伸手去碰。
他不知道什么叫“生日”,也不知道什么叫“庆祝”。
他只知道,这是一块“食物”,而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指尖蘸了一点奶油,放进嘴里。
没有味道。
隷祉眨了眨眼,又蘸了一点。
还是没味道。
他抿了抿唇,突然想起有人曾经给他说过:“甜的东西,会让人开心。”
可他没有味觉,尝不到甜,也尝不到开心。
那为什么还要吃呢?
他不知道。
他只是机械地重复着“进食”的动作,像是某种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直到胃里突然一阵绞痛。
隷祉的手指僵在半空,喉结滚动了一下,猛地弯下腰,干呕起来。
吐不出来。
他的胃里空空如也,只有那一点奶油,像毒药一样烧灼着内脏。
那个蛋糕里放了老鼠药。
可能是那个男人心情不好,想要毒死他。
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下来,他蜷缩在地上,手指死死抠住水泥地面的缝隙,指节泛白。
好疼。
可他的表情还是平静的,连呼吸都没有乱,只有瞳孔微微收缩,像是某种濒死的动物。
远处传来野狗的吠叫,巷子里的路灯忽明忽暗,照在他银色的睫毛上,像是落了一层霜。
原来蛋糕是苦的。
他迷迷糊糊地想。
原来“甜”是这种感觉。
他的身体比他的大脑更早记住了“蛋糕”的味道。
不是甜,是苦。
不是幸福,是疼痛。
隷祉的味觉系统存在某种病理性的识别错乱。
医学报告显示他的味蕾完好无损,神经传导通路正常,但大脑对甜味的识别功能几乎完全休眠。
神经科医生用棉签蘸了蔗糖溶液涂抹在他舌根最敏感的味觉区域,脑部显示本该亮起的部位一片死寂。
“就像色盲患者。”医生敲着扫描图解释,“不是眼睛出了问题,是大脑解码颜色的功能缺失了。”
但奇怪的是,当你们走出诊所时,隷祉突然拉住你的手腕。
你听见他说:“其实我能尝到一种甜。”
他描述那种感觉,甜味先从喉咙中蔓延开,伴随着腥味一起被感知到,随即剧烈的疼痛就会蔓延至全身。
在他贫瘠的味觉词典里,这就是“甜”的全部定义。
“甜”总是和“痛”相伴而生。
其实那就是血液的味道,隷祉很清楚这点。
他在你生日那天,忍着疼痛把他定义里的毒药咽进肚子里。
他尝不到甜,但他知道……你能替他感受到甜味,替他幸福。
你把他拥入怀中,静静地看着他憔悴的脸,脚边盘着一条林大强:“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隷祉平静地点头:“哦。”
隷祉还是会盯着蛋糕看。
路过甜品店时,他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落在橱窗里的草莓蛋糕上,银眸里闪过一丝你看不懂的情绪。
你问他:“想要吗?”
他摇头,却又在走出几步后回头,轻声说:“蛋糕很漂亮,感觉会很甜,可惜我尝不了。”
他想吃的不是蛋糕,而是“蛋糕”代表的那个幻觉。
那个“被庆祝”、“被珍惜”的幻觉。
你发现隷祉的味觉其实在一点点恢复。
是因为生活质量改善的原因吗?
你不太清楚,但总之,你很高兴。
你开始尝试让隷祉一点点接受甜食。
先是淡奶油,后来是抹了一点奶油的提拉米苏。
每次他都吃得很慢,像是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银色的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某天,他吃完了小半块小蛋糕。
抬头看你时,眼睛亮得像星星:“是甜的。”
你鼻子一酸,揉了揉他的头发:“嗯,甜的。”
他歪头想了想,突然把剩下半块推到你面前:“你吃。”
“为什么?”
“你笑了。”他指着你的嘴角,“甜的。”
你买了一个小小的奶油蛋糕,上面插着一根蜡烛。
他盯着跳动的火苗看了很久,久到蜡烛都快烧完了,才轻声问:“……要许愿吗?”
你点头:“嗯,闭上眼睛许愿,然后吹灭蜡烛。”
他乖乖闭眼,长长的白色睫毛在烛光下像是透明的。
几秒后,他睁开眼,吹灭了蜡烛。
“许了什么愿?”你问。
隷祉摇头:“不能说。”
后来你才知道,他的愿望是——“希望林简,永远是甜的。”
尝不到甜味的神,不配拥有幸福。
但是能吃完一整个小蛋糕的人,可以和爱人一起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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