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在吃这方面一般都不会委屈自己，在工作上他兢兢业业，完成工作之后，便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他上班和下班完全处于两种状态。上班时候的他，面色总是有些冷肃、淡然的，身为组长的他总是带有这样的面色，仿佛这样更具有组长权威——他一直都这么以为，却不知道他的组员们私下都叫他冷脸小猫。
而在下班后，他身上所裹挟的那些淡然平静就消失不见，相反更是被一种柔软之意包裹。
餐厅的灯光从头顶照拂下来，落在程安的面容上，这样柔软的灯光更加使得程安的面容上被覆盖一层温暖可爱的光晕。
他凝望着手里的菜单，眼睫轻轻颤动时，那一小片颤动的阴影也极为清美。宋泊衍这样看着程安，静静凝视着对面的他，眼神轻轻地描摹着程安的面颜。
程安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他的眼神梭巡了一遍，还没有找他想要的东西后，他的淡粉色的嘴唇稍微张合，好像在呢喃什么。
宋泊衍不动声色地稍微凑近了一点，听见程安在小声地呢喃：“五花……五花……五花……”宋泊衍忍俊不禁，伸出手指来，指着角落里的五花肉，对他说：“在这里。”
“哦，在这里。”程安重复了他的这句话，不过他的语气更显得有些呆滞可爱。
随后程安又点了其他的东西，才将菜单递给宋泊衍。
宋泊衍叫来服务员，将菜单给他。服务员站在一旁，不知道在记录下什么。这位服务员站在这个地方，身影有些高大，阴影完全铺设在程安的身上。
程安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竟然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对方仿佛已经感知到程安的目光，轻微地对程安展露出一丝柔和顽皮的笑容，他收起了手里的笔，随后才说道：“请稍等一下。”他这句话明显是对程安说的，那眼神只这样直直凝望着程安。
程安点了点头，那个alpha离去之后，宋泊衍说：“你认识他？”
程安说：“公司楼下咖啡店的员工，我们经常见面。”
宋泊衍问：“很熟？”
“还好。”程安说。他不知道为什么宋泊衍会比较在意这件事，在宋泊衍的身边，他也很轻松，有时候会开一些小小的玩笑，大概是宋泊衍经常和他开玩笑导致。
于是他说：“和什么人见面也会比较影响我吗？”
宋泊衍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说：“对，和什么样的人交朋友，和什么样的人见面也会影响你的休息。”
程安不太相信，他说：“真的？”
“真的。”宋泊衍又一本正经地说：“虽然你是beta，感知不到信息素，但是和alpha相处过多，他们的信息素可能会影响你的激素水平和神经休眠。更何况有一些alpha的信息素就是很霸道，他们会无时无刻不侵占你，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你是beta，完全不会感知到这些信息素。”
他说了这些话，让程安不免有些相信他，但还是说了一句：“你不是中医吗？”
“中医就不能知道信息素了？”宋泊衍带着笑意对他说，“把手给我，我给你把把脉，上次本来就想给你把脉，但是因为忽然过来了一个人，我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他伸手过去，将程安的手腕拉过来。
程安的手摸起来有些暖暖的，身为beta，他不仅体格会比alpha小一些，肌肤也会更为细腻。当指腹覆盖上他的肌肤时，只在这指腹上感知到一派柔软柔滑。
宋泊衍抬起头来看着程安。程安也看着他，正以一种好奇的姿态看着他。这一双深灰色的眼睛遮掩在镜片之下，看起来这样宁静柔软。
宋泊衍压下心中的情愫，垂下眼眸认真给程安把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宋泊衍继续保持着这举动一动不动。甚至周颂已经把他们点的菜端上来，他的视线也时不时落在他们的身上，宋泊衍还是这副姿态。
程安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他紧紧凝望着宋泊衍的面色，见到他面色严肃、眉头紧蹙，总有一种好像得了绝症的感觉，在这静谧中，程安越来越觉得紧张。
最终程安忍不住说了一声：“宋大夫？”宋泊衍才抬起头来看着他，程安问：“我怎么了。”
宋泊衍说：“我建议你还是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超额负荷已经给你的身体造成了一些损害。这次项目做完，你就向你的上司请假吧，最起码要休息一周才可以。”
程安有些犹豫。
“这是医嘱，你必须听话。”宋泊衍夹起一片程安早已经期待很久的五花肉放在烤盘上。接着他又说：“还有你尽量多与alpha保持距离，虽然你是beta，他们的信息素波动还是会让你的激素水平受到一些影响。”
这样的说法，程安也是第一次听说。他再去看宋泊衍的神态，却见他依旧神色淡然，不像是在说笑话逗趣他。
接着，宋泊衍又说：“你和其他的alpha是怎么相处的？”他不动声色地这样问道。
程安说：“就是很普通的相处。”
“平常会比较亲密吗？或者我的意思是说，你有男朋友吗？”
程安说：“没有。”
宋泊衍立即眉开眼笑，将已经烤好的五花放到程安的碗里，他笑盈盈地对程安说道：“已经帮你烤好了，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程安实在没注意到宋泊衍是什么时候帮他烤好的，听到宋泊衍这么说，他也担心香香的五花肉冷了会不好吃，便立即低下头去，就听到宋泊衍说：“小心烫。”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程安被烫了舌尖，他立即把烤肉放下，无意识将舌头吐出来一点，想要以此方式来缓解疼痛。
红红软软的舌头在光照之下泛着一点莹润的水色，宋泊衍凝望着程安，他轻声说：“小猫舌头果然怕烫……”程安没有听清他说的是什么，模模糊糊地问了他一句：“你说什么？”
宋泊衍说：“刚好能帮你看看舌苔。我看看烫伤没有。”说着他凑近过来，像是要仔细帮程安看看舌头。
程安后知后觉迟钝地想到，在这个地方做这件事好像有点奇怪，眼神左右看了一下，发现大家没有看他，程安才放下心来说了一句：“我没事，不用看了。”
他伸手将宋泊衍的脑袋推开。这个时候身旁忽然来一个人，一瓶饮料就送到了他们的桌子上。转眸看去，原来来到他们身边的人是周颂。
周颂的面容上带着笑容，但是这笑意不抵达眼底，他随意地看了宋泊衍一眼，随后转头来面对程安，他笑意柔和，他说道：“恭喜你成为幸运顾客，这瓶饮料是免费送给你的哦。祝您用餐愉快。”
周颂忽然出现在眼前，让程安有些反应不过来，就只能如此呆呆地看着他。
周颂对程安说完这句话，原本面对程安脸上那柔和的笑意就浮于表面不达眼底，他皮笑肉不笑地面对着宋泊衍。随后他才离去。
周颂将东西送过去之后，便来到这传菜室门口，一双手扒拉着门框，探着脑袋偷偷看着那边的情况。只见程安不知道在和宋泊衍说什么，宋泊衍的脸上依旧带着轻柔快乐的笑意。
这让躲在角落里的周颂像小狗一样暗暗磨牙。同事发现了周颂的不对劲，也跟着站在这里探头看去，循着周颂的目光看去，在一群人当中，总算找到其中比较亮眼的人。
同事问：“你在看什么，那个omega吗？”
周颂说：“他不是omega。”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周颂已经完全知道同事说的是谁。
“我说呢，要是omega来到我们的城区岂不是羊入虎口？但是他长得真的很漂亮。你懂吗，就是不同于alpha的那种漂亮，不过呢，好像确实和omega比起来，有点不同。反正他就是非常独特，有一种坚韧冷冽感。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你喜欢他吗？”
周颂没有说话。
“我还想着你不喜欢他，我去玩玩他。反正不是omega的话，又不会怀孕。”
“啪。”对面的人愣住了，周颂脸上带着没有任何感情的笑，他说：“有苍蝇飞到你的脸上了。怎么回事，你好像很招惹苍蝇。”迎着对面惊诧、愠怒的神色，周颂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减淡、消泯。
这一双时常带着澄亮与开朗的眼睛此时被冰冷覆盖，他还是忍不住冷声说道：“人渣，别想碰他。”
宋泊衍正在和程安聊着别的事情，因为刚才周颂忽然过来，让这位敏锐的alpha察觉到了不对劲，宋泊衍就与程安提起了周颂的事情。
程安对这件事不太敏锐，以为他只是有些好奇而已，便认真回答了一会儿，说的只是他们平日的一些接触和相处。这总算让宋泊衍放心了一些——一只开始散发热情的狗而已，还不能够给他造成什么威胁。
他们开始安静地用餐，然而就在这时，后面发生一阵暴/乱，这让在这里用餐的客人都不约而同地转头看过去就，看见那两个alpha打起来了。
alpha的体格与力气都不可小觑，他们的争斗一时间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其中一个正是不久之前给程安送来饮料的周颂，这让程安不禁将自己的目光落在周颂的身上。
对面的alpha脸上有一些伤痕，明显是被周颂打出来的，而周颂的脸上出现了划伤，鲜血顺着他的面颊缓慢滑落。
对面的alpha已经恼羞成怒，他面目狰狞地说道：“你以为你自己很了不起吗？即便来到A城区，你也只是A城区一个下等alpha而已，你以为你多么高贵？要不然你怎么会在这里打工？你也不和我一样的？你这个低贱的alpha。”
“我和你不一样。”周颂说。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大约是愤怒致使。
眼见他们又要打起来，立即有人上前拉住他们。这里的负责人很快就此出来阻止了这场暴/乱，甚至还向大家道歉说很抱歉打扰了顾客用餐之类的话，最后那两个alpha都被叫走了。
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一切都不得而知。那里已经彻底安静下来，但程安还是没有收回目光，他怔然地看着原先周颂所在的位置。
“怎么了？”宋泊衍问道。
程安收回目光，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周颂平时不是会打人的人，刚才应该是发生了什么让他很愤怒的事情。”
前段时间加了联系方式之后，程安发现周颂平常就是一副快乐小狗的模样，每天都很高兴、每天都精神满满，面对他的每一次，周颂的面容上都是充满活力与开心的笑容，几乎不会有生气发怒的时候。
大概是因为还是与周颂相处较少，程安实在没想到周颂生气起来，还是显得有些可怕悚然。他不禁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周颂这么生气呢？
宋泊衍对那个alpha的事情一点都不好奇，甚至想要程安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身上来，他正要开口说起另外的话题时，那边的门忽然被砸了一下，发出极为响亮的声音，再一次让所有人将目光看过去。
只见周颂从里面走出来，面上依旧带着愠怒的神色。他一边走，一边将身上的制服脱掉。脱掉制服的外套之后，里面的衬衫对于他来说好像有些小，展露出他宽阔年轻的躯体。
他将制服外套扔在一旁的空椅子上，顶着所有人的目光冷着脸走出了餐厅。程安听见周围有人说：“好像被解雇了。”
“我之前来这里，还没有这个人，应该是最近才来上班的。他是新人，弄出这么大动静，被解雇很正常。”
他穿过走道。程安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周颂像是察觉到程安的视线，转眸过来看了程安一眼。
他看向程安的这一眼，其实并不包含任何委屈和难过，在看向程安时更多的是庆幸与柔和。程安眨了眨眼睛，隐约知道了刚才的事情或许和自己有关系。
他垂下眼眸来盯着烤盘里的烤肉。
周颂走出去之后，这里重新陷入一片寂静，烤肉的滋滋声响缓慢地传递到耳朵里。那一场暴/乱彻底结束，所有的一切又回归平静。
宋泊衍依旧在和程安说着话，说一些很有趣的事情，讲起他们医馆里的趣事，还说起一些奇葩的病人，这些都让程安听起来觉得很好笑。他在宋泊衍这风趣幽默的话语里忍不住笑了几次。
他们这次的晚餐还算轻松，但是两人用完晚餐之后，程安忽然对宋泊衍说：“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因为在周一之前需要把东西提交上去，我不太放心我的组员们，这个周末会有点忙，就不去你那里了。”
宋泊衍那有些无奈和柔和的眼睛看着他。程安知道宋泊衍想说什么，他的指腹有些局促地摩挲着饮料的瓶盖——刚才周颂送来的饮料，他没有打开喝，直接拿了出来。
“我就知道你不会听医嘱。”宋泊衍有些无奈地说，“但是你这么忙还能陪我吃饭，我已经很开心了。那么就抵消一次你不谨遵医嘱吧。”
听到宋泊衍这样说，程安面容上不禁展露了浅淡的笑容，他说：“多谢宋大夫宽宏大量。”
宋泊衍说：“我送你回去。”
程安说：“不用了。你的医馆不是很忙吗？”
“我的医馆忙，不代表我忙。我的时间都空闲出来留给你了。”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朝停车场走过去。人影匆匆，行人如潮，拥挤在这街衢，在暗夜的灯光之下落下一片片杂沓的影子。
程安在这人群中，再一次见到一张熟悉的脸。他微微怔然一会儿，脚步有些顿住。
随后他对宋泊衍说：“我看见一个人了，我想要找他谈点事情，你先回去吧。”宋泊衍还没点头，就看见程安上前去，很快就消失在了纷杂的人群中，不见了影踪。
他静静地站立在原地，看着程安消失的地方，光的影子覆盖了他的脸，逐渐模糊了他面上的任何神态。
“周颂。”
他这样呼喊他。那个坐在台阶上的alpha抬起头来，他脸上伤口还在渗血，半张英俊的侧脸藏匿在影子之下，模糊了他的五官和眸色。这里的天桥比较冷清，行人都走在下面，亮色与热闹与这里毫无关系。
此时周颂的状态与平时所见到的那个alpha也大相径庭，看起来更为沉寂、冷僻。
程安本来就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但是他真的很不喜欢麻烦任何人，他也会回赠别人对他的任何好意。
他隐约知道了刚才周颂是因为他才挨了打、被解雇。没想到这个时候，还能够看见周颂，他便直接跟上来。
他缓缓从楼梯下走上来，周颂安静的眼眸凝视着他，程安在这有些冷冽的风中听见周颂柔和的声音。他也喊他：“程安。”
程安走上前去，站在周颂下面的台阶。
他所在的这个位置更能够被上面的灯光照拂，他秀美的五官被灯光笼罩着，深灰色的眼瞳也倒映着一片明媚的彩色。
而周颂就完全照拂不到了，他整个人待在这黑暗里，仰着头深深凝望着程安。在这里的距离，程安看清楚了周颂脸颊上的伤痕，看起来像是被玻璃划伤的。
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出现了这样的伤口。程安问他：“刚才是因为我吗？”
周颂说：“不是。”
程安没有戳破他的谎言，只是说：“你什么时候去那里上班的。”
“前两天。”
“你不是在咖啡店吗？”
“只是兼职。咖啡店晚上就关门了，晚上我就来这里。”
他所有的一切都乖乖地回答。
他们之间忽然陷入一片寂静，夜风在他们的耳边缓缓吹拂而过。程安的额发被吹散了一些，展露出他秀丽的眉眼，一双眼睛带着柔和看着周颂。
周颂已经完全移不开目光，他仰着头看着程安，在这朦胧的城市灯光下，他看见了这个青年身上这样美丽的柔和与淡然，这两种感觉交织在他的身上，一点都不显得违和，相反出现在程安的身上，却更加吸引人的目光。
程安的手轻轻抚上了周颂的脸颊。他并未触及他的伤口，这温暖的指腹，在周颂的脸颊上抚过。程安说：“无论是因为什么，还是要对你说，谢谢你。”
属于年轻人的一腔柔情与热情一同汹涌而来，让他忘却那一点胆怯，直接伸出手来，拥住程安的腰身，将自己并未受伤的脸颊靠在程安的腹部，他嗅闻到了程安身上那种让人极为安心的、好闻的味道。
即便这不是信息素的味道，并不会抚慰处于暴躁状态下的alpha，但也在第一时间让他冷静下来，并且深深沉醉于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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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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