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
元初帝夺了秦峥手里的长剑:“朕今日,就……”
朱氏一把扑上前去:“陛下、圣上……万万不可!”
“此番作为,您要朝中大人们如何做想,别忘了——如今朝中正论的盐政尚未有个定数,民间盐私泛滥成灾,充州博宜之地新开的盐场尚还未见有出息。”
朱氏瞧着元初帝的眼底自一开始的柔婉规劝,到最后言语也跟着渐渐带上了强硬:”若圣上今日非要处置了晋王,不若连同臣妾一道……左右,如今圣上也该是能在金銮殿上坐稳了。”
“先废晋王,再废皇后,索性,这日后如何,便都尽如圣上所愿——这江山天下,难不成便当真是个人人都觊觎的物什不成?”
元初帝的手一顿,冷笑:“如今这一幕,与当年之事,何其相似?”
“是啊,何其相似,若当初不曾有皇爷爷压着,不曾有君臣身份的桎梏——那日景阳宫中,父皇与我二人,怕只能活着走出一个。”
“当年父皇不能奈我何,如今,皇爷爷已然驾崩三年有余,父皇如今身位天子,九五至尊,可是要与儿臣算算这些总账?”
秦峥亦是冷笑:“若父皇当真有种,便举了此剑,一剑杀了我——父皇,你可敢?”
“峥儿!”朱氏厉声呵斥秦峥,然而到底这会儿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当年景阳宫之事,是当年在场三人一辈子都过不去的隔阂。
秦峥顺从朱氏的意思闭了嘴,只一双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元初帝,嘴唇勾勒出的,是一抹谲异的弧度。
元初帝的手一时僵在半空,而后冷笑:“是,朕奈何不了你,你活着一日,朕都得战战兢兢——你便是死了,朕身下坐着的这张龙椅,也要再坐不安稳。”
“朕不能不在乎名声,也不能当真要了你的性命,但只消朕想,朕能教你这一辈子,都过活得不痛快!”
元初帝面容此时带着几分扭曲的快意:“不是为了个男人,要罔顾天下之不韪,请立王妃么?”
“我倒是不知,朕的峥儿竟还是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种,只消这人一死,万般由头,皆此罢休——朕是动不得你,难不成还动不了他一个妖服惑人的祸患么?”
“来人,去晋王府拿人,将其杖毙——”
不等门口候着,恨不得把自个儿耳朵给剁了的太监应声,便见秦峥唇角划过一抹弧度:
“晚了——若儿臣所料不错,这司礼监存着的圣旨,约莫着是该到晋王府了。”
朱氏旋身看向秦峥,面现惊色:“峥儿!”
恰在此时,外头缩头缩脑的太监硬着头皮把殿门开了条缝儿:
“圣上,内阁首辅大臣,景兆颜景大人并着司礼监提督全才、秉笔太监吕何有要事求见圣上,都是为着同一件事儿来的,说是、先帝封存在司礼监的那道圣旨,没、没拦住,教人给强抢了去,吕公公身上还带着伤……”
“……司礼监!”元初帝咬着牙道。
“是啊,父皇,”秦峥含笑,“您以什么名义,杖毙先帝遗旨赐婚的晋王妃?”
“那道圣旨——若非你蒙蔽先帝,先帝如何能为你备下那么一道用了印玺的空白圣旨?若知晓你这道圣旨用在一个男人身上……”
秦峥面上笑意稍缓,眼底闪过一丝低落:“对,父皇说得对,若皇爷爷知晓此事,怕是恨不得得从皇陵之中跳起来,狠狠揍儿臣一顿,可到底……皇爷爷当真没想过么?毕竟此事从头到尾,儿臣都不曾瞒过他。”
秦峥对上元初帝的那张脸:“皇爷爷生前,一步步谋划,从北疆战场再到南地清贪,为的不过是在自己百年之后,给后人打下一个盛世之基——他甚至算到了自己身后百年。”
“皇爷爷这般的人,当真,没想过如今这种场面么?”
思及景升帝,秦峥面上稍缓:“可皇爷爷,依旧给儿臣留了这么一道圣旨,为什么?”
“彻查涿郡,带着程钧州的人头一路杀回京城,为儿臣换来的,是提前了这许多年得来的郡王府,是后来数年的圣眷。”
“去南地查赈济粮款去向,彻查盐政,清除地方弊患,为儿臣换来的,不过是这么一张盖了皇帝之玺的赐婚圣旨,唯有王妃之名有所缺漏,无端空在那里。”
“——因为这些,都是儿臣实打实,拿功绩,拿性命换来的!”
“——因为这些,是皇爷爷,对儿臣这么个嫡孙,唯一的纵容。”
“父皇给不了我的,是皇爷爷替父皇添补上那么一份,教儿臣这心里,好歹有那么些慰藉,好歹教儿臣知晓,原来这坐在天下九五至尊位置上的人,也是有那么一丝人情味儿的,这皇家,也总不至于都似是父皇这般,满心满眼满肚腹的,都是那些个冰凉的算计。”
“可皇爷爷唯一没算到的,大概就是他寄予厚望之人,是男非女……两道圣旨,一道破格抬举,册封‘她’为侧妃,记入宗室牒谱,一道,却是许了儿臣婚事自主之宜,心,总是想着儿臣往好了走,却还要给儿臣留有一条退路,不至于当真教父皇拿儿子的婚事,做成买卖。”
“儿臣辜负皇爷爷期许,深感愧疚,但父皇,这会儿,最最应该松口气的,不该是你么?”
父子二人,一跪一立,眼底灼灼着的,尽是火光。
半晌,元初帝咬牙:“……皇室的脸,都教你丢尽了!”
“来人,晋王以下犯上,僭越忤逆,拖下去——责八十廷杖,而后闭门思过!”
门外,一直候着的太监哎了一声,须臾之间,便有禁卫入内,道一声得罪,便将秦峥从地上托起,挟着胳臂将人自甘露殿中拖了出去。
秦峥并不挣扎,甚至有意放松了身体,借着这个机会将一直跪着的膝盖伸展开来,耷拉在地上被人拖走。
朱氏面色也冷了下来,虽是跪着,心神却也随着秦峥而一道从甘露殿中飘了出去。
元初帝闭了闭眼,而后也不管跪在一旁的皇后,教人宣了内阁大臣景兆颜,司礼监提督太监全才、秉笔太监吕何入内觐见。
待人进来,元初帝便仿佛嚼穿龈血一般喝问:“那道封侧妃的圣旨便罢,左右那司姓小儿在涿州鸠县县衙里的户籍册子尚未更易,依旧还是女子身份,只消这人不出现在人前,谁知晓他是男是女——那道盖了印玺的空白圣旨,朕已经下令封存,又是如何出的司礼监!?”
提督太监全才是个三十多岁模样的太监,闻言跪的利索:“奴才有罪!”
秉笔太监吕何青紫着一张脸,哭丧着脸,说话间拉扯到脸上的伤,不时还要再倒抽几口凉气:
“圣上,那晋王府的太监跟着晋王一道进的宫,拿了晋王的腰牌去了司礼监,扒了咱们手底下太监的衣裳,拿了腰牌,抢了仪仗……连带着,那道一早儿就封存起来的圣旨,也没保住,教他们给抢了去,您瞧瞧,奴才这脸上伤的……”
元初帝气得直哆嗦:“孽子,孽子——”
一直跪在一旁的朱氏忽而一声嗤笑,自个儿从地上起来,无视了此时甘露殿里的外臣,转身便走。
门外一直候着的两列侍女瞬间跟了上去,一行人在甘露殿内瞧去,三五息的时间里,便只剩了个背影。
元初帝一时心梗,扶着书案晃了晃,方才稳住:“朕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景兆颜低咳了两声,脸上哭笑不得,他却是接了皇后教人递过来的信儿,匆匆忙忙过来赶着救人,路上便撞见了晋王府的太监们使了仪仗,欢天喜地地朝着晋王府的方向去了——
那里头混着的,兴许不止是太监,约摸着还有些瞧着像是会些拳脚的军汉。
晋王手底下的人,多半是出自宫中禁卫,由先景升帝派出去的那些个一早便跟在他身边的人手,这些年约摸着也是该把这些人给用得熟了。
换个人,莫说想要偷偷摸摸混进宫里,闯进司礼监……
羊胡子清瘦老头一顿,他记着,早些年跟在先帝身边儿的那个大伴,似乎也是姓全来着,听闻如今已经卸了身上的差使,跟今上讨了恩情,打算去给先帝守陵,也是个忠仆……就是不知,跟如今这位司礼监的提督太监全才,又是个什么关系。
景兆颜余光扫过一旁二话不说,直接跪地请罪的全才,眼底多了几分思量,但眼下:
“臣也是听闻,宫中起了仪仗,颁了圣旨去晋王府,内阁却不曾有接到圣上传召,亦不曾有定稿进呈、附属公文下送,担忧恐为内侍矫诏,故此匆忙请见圣上。”
“如今之际,不管是按着先帝所遗圣旨,将那人封为侧妃,还是任由晋王殿下将那人名字填入空白圣旨之中,以男子之身……居于王妃之位,这于礼法不合,也绝不能开此先例,否则,皇室颜面又将要何存啊!”
一地狼藉之中,元初帝冷笑一声:“朕又何尝不知!?”
“可那是什么,那是先帝所遗留未颁的圣旨——虽非传位诏书,可那是先帝遗旨!”
父大于子,孝大于天,一层层的礼制这么压下来,元初帝能如何,再下一道圣旨,明言先考圣旨荒唐,不符世情,下这道旨意的时候,是老糊涂了不成?
这话便也就是骗骗那些个百姓,一道圣旨,便是帝王亲笔所书,却也要连同原稿一道送入内阁,经内阁而后入司礼监,再按照流程进行颁发……皇帝老糊涂了,内阁三位阁老呢,也跟着糊涂了?
再则便是臣为君者讳,子为父者诲,君臣父子,忠孝两重,再如何也绝不能这般明旨发下去,直言先帝有错。
先帝遗旨没有错,也绝不能有错。
错的……便只能是那个不该觊觎不属于自己位置的人!
我错了,高估自己的手速了……今天居然没能把剩下的写完,好的,明天继续!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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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第 1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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