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菲尔塔利。”
敲门声拽回了奈菲尔塔利的思绪。
她放下手中的净香铜环,起身走到门前。
门扉开启。
帕塞尔站在外头。风尘仆仆,长袍边角沾着薄尘,额角还残留未拭去的汗意。
那张平日里沉稳温和的面孔,此刻布满忧色。
奈菲尔塔利一怔,随即侧身让他进屋。
帕塞尔步入室内,仿佛难以安神般地来回踱了两圈。
袍角拂过长毯,落下细碎声响。
奈菲尔塔利看着他不似往常的急躁举止,终是忍不住轻声问道:“帕塞尔大人,发生了什么事?让您如此焦虑。”
帕塞尔猛地停下步子。
平日里温和的语气染上了薄怒。
“王上他……怎能如此任性妄为?简直是胡闹!”
奈菲尔塔利微微蹙眉。
拉美西斯……他又做了什么?
她走向案几,倒了一杯刚煮好的白水,给帕塞尔递了过去。
“帕塞尔大人,您先冷静一下。”
帕塞尔没有接,只是定定地看向奈菲尔塔利。
“王上……他竟在朝会上,当众宣布要你主持十数日后的战前祭祀。”
奈菲尔塔利一愣,放下杯盏。
“其实,我是知晓此事的。王上他昨日便与我说过了。“
帕塞尔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你……你答应了?“
奈菲尔塔利嗯了一声。
帕塞尔的脸隐隐涨红,声音也压不住怒意。
“梅——奈菲尔塔利,王上之所以能如此任性,是因为他是埃及的法老。”他咬字极重,“可我原以为你,至少是懂规矩的。怎么如今也跟着他一同疯了?”
他上前一步,语速陡快:“你知不知道,这会把你置于怎样的境地?往年出征前的祭祀,皆由各大神庙的最高祭司共同主持。此番讨伐赫梯,理应由伊努神庙的祭祀长,也就是我,担此重任。”
“你这般贸然应允,不仅扰乱了旧制,甚至有亵渎神明之嫌。若是战事稍有差池,众口铄金,你便成了众矢之的,到时替罪也轮不到别人!”
“王上想做什么没人拦得住,可你,奈菲尔塔利,你总不能也不顾后果吧?那些老家伙们在殿上都快炸开锅了——”
奈菲尔塔利眉头微蹙,有些讶异地问道:“王上……这些日子都在伊努?”
帕塞尔噎住,被打断了气势。
“因赫梯战线逼近,此地便于调度兵力,大军也已抵达附近。他自然得——”
说到一半,他回过神来,语气一滞:“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奈菲尔塔利端起杯盏,轻啜了一口。入口无味,却带着一丝莫名的苦意。
“帕塞尔。”她幽幽地开口,“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此事已成定局,再怎么忧虑也无济于事。难道你能劝动王上收回旨意吗?”
帕塞尔气得几乎发抖。
“你能不能稍微替自己想一想?”
他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脸色微变。
“我看得出来,王上对你并不一般。”
他的声音变得艰涩。
“你……你去劝劝他,告诉他你不愿意,也许他还会回心转意,撤回成命。”
“可是,帕塞尔,我是愿意的。”
帕塞尔闻言,仿佛被重击般一震,,随即脸上浮现一抹苦笑。
“真是直率啊,奈菲尔塔利。”
“你明知道这事有多荒唐、多危险,你那么聪明,又怎会不清楚?”
他眼中闪过一抹复杂。
“可是……你答应他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自己?有没有想过——我?”
奈菲尔塔利不语。
帕塞尔蓦然转身,愤然摔门而去。
门外经过的神侍被惊得顿住脚步,讷讷不敢作声。
门内,奈菲尔塔利低头望着杯中微颤的水面,倒映出自己的模样。
她又怎会不明白拉美西斯的意思——如果他战死,他要拉着她一起下地狱。
“可是他说,”她喃喃道,“这是他最后一个请求。”
*
这些日,各地进贡而来的香料、金饰与丝绸源源不断被送入伊努神庙,用以准备十数日后的战前大祭。
圣所之中香烟缭绕,神侍与祭女忙碌地来往穿梭,筹备不敢有丝毫差错。
然而,原本一向温和的祭司长却始终面色沉沉,使得整个神庙的气压也低了几分。
有神侍因奈菲尔塔利与祭司长素来走得近,便私下里向她探问缘由。
奈菲尔塔利却只是答道:“大人可能遇到了些不顺心的事。”
祭祀前夜。
圣泉净手之后,侍女们将奈菲尔塔利身上的常服褪去,换上一袭为祭祀准备的圣袍。
圣袍洁白如雪,以极细的金丝自下摆缝至胸口,勾勒出繁复的云羽纹样。
宽袖拖地,衣摆柔顺地垂落于赤足周围。
她的黑色长发被挽起,缠绕成高耸的仪式发髻,由金丝编绳束紧,再以橄榄叶与青金石镶嵌的桂冠轻扣其上。
侍女在她手腕、足踝与颈侧洒上香草与**熏制的净油,祛秽迎神。
帕塞尔穿着祭祀礼仪的长袍走了进来,站在一旁,始终没有出声。
直到侍女为奈菲尔塔利整理完最后一道缀饰,他才开口:“不要忘了我教与你的。两个时辰后便是正祭,莫要出差错。”
“放心吧,帕塞尔大人。”奈菲尔塔利一笑,“我对此已经熟记于心。”
她低头整理了一下腰间那条略显松垮的金色宽带。
“还有一件事。”
“我想在祭祀结束之后,回一趟伊珊特地区。“
帕塞尔闻言皱起眉头。
“伊珊特?那不是……曾属梅内赫特的旧领地?你去那里做什么?”
奈菲尔塔利沉默了一瞬。
“我的母亲还葬在那里。”
帕塞尔一愣:“她……”
“她已经去世多年。”奈菲尔塔利说,“当年我因身份难明,忌惮被人认出,不敢将她迁葬。如今既然一切都摊开了,也就没有再遮掩的必要。”
帕塞尔望着她,脑中忽然浮现出追随霍尔艾姆赫布那些年听过的一些支离破碎的传闻。
梅内赫特……与当今王上的旧识……需要隐藏身份……
以及她后颈那道来历不明的伤痕……
他忽然觉得喉咙发紧,心底掀起惊天波澜。
“你就是……这十年来,塞提一世暗中所寻之人?”帕塞尔低声问出这句。
“也许吧。”奈菲尔塔利不甚避讳地答道,重新系紧了腰间的金带。
帕塞尔走上前来,站定她身前几步之遥。
“帕塞尔大人,”奈菲尔塔利仰起头,“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当年救了我?”
“神明会宽恕我的善举。”帕塞尔长叹一声,像是想要抬手,却又在半途放下。
“奈菲尔塔利……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奈菲尔塔利笑了下。
“有些事,保留点神秘感不好吗?”
帕塞尔望着她。
“对王上也是如此?”
“……”
帕塞尔便没有再追问,只道:“歇息片刻吧。愿拉神保佑正祭上诸事顺遂。”
*
当清晨第一缕金色的阳光洒落在圣河与石柱之上,整座伊努神庙被晨光镀上一层柔亮的光辉。
整装待发的大军列阵于神庙广场之下,旗帜猎猎,盔甲闪烁,打破了这番静谧祥和的景象。
奈菲尔塔利身披洁白的圣袍,头戴金叶与橄榄枝编成的桂冠,立于祭坛中央的高台上。
她的身后是燃着**的火盆与低语咏唱的神侍,四周列柱高耸,浮雕上刻着神祇与法老并肩而战的神迹。
大祭礼已至。
一只献祭用的白羊被抬至神坛前。
神侍以纯金短刃割开其喉,血液滴入铜钵,以供神明品鉴。
看着鲜血汩汩流出,奈菲尔塔利有一瞬间地恍惚。
很快,她咬了下舌头清醒过来,双手托起象征拉神之眼的圣器。
她朗声道:
“光明之主,日轮之父,伟大的拉神啊——
愿你的目光照彻黑暗,
愿你的威严驱逐敌寇,
护佑你钟爱的儿子,
赐予埃及的法老——拉美西斯二世以无上的勇气与荣耀。”
她将圣水洒向高台之下。
咚咚战鼓随之响起,金甲之声如潮水般涌动。
拉美西斯一步步走上台阶。
他身披暗绿战袍,衣袍边缘以金线勾勒塞特之纹,内衬鳞甲织金,护肩上浮雕猎鹰与权杖。
晨光映在他铠甲之上,折射着凛冽的寒光。
他来到奈菲尔塔利身前站定,面色肃穆沉郁。
他在她的面前单膝跪下。
而后微微仰首,金黄色的眼睛沉沉地看着圣洁美丽的奈菲尔塔利。
奈菲尔塔利也回望着他,抬手为他戴上王冠。
那嵌满绿松石与青金石的双冕,沉甸甸地落在他的额前。
“开心点,西斯。”奈菲尔塔利轻声说道,眼神柔亮,“你拥有了全世界。”
她缓缓后退一步。
“你看。埃及的太阳为你升起,尼罗河为你流淌。”
她顿了顿,深深地看向他:
“幸运也将追随你,直到抵达赫梯的宫门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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