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猎当日,晴空万里。
猎场设在京城西郊,禁军在晁靖的安排下,早已分散人手,将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
江怀乐穿着王府侍卫的服饰,跟在齐烨梁身边进入猎场,乔六、乔英则换了劲装,分列在齐烨梁两侧。
万和顺总管身边的新晋红人吉祥亲自为齐烨梁等人带路,所到之处,周遭的朝臣贵妇们纷纷停止寒暄,起身行礼。
这是大璋恢复国号后第一次皇家围猎,但凡在朝堂、宗亲里说得上话的,该来的全来了。三大世家掌权人自不必说,以王崇为首的寒门朝臣亦到了不少。
江怀乐自从得知齐烨梁身份以来,头一次见其出现在人声鼎沸之地,见众人恭敬的姿态,不由暗自咂舌。
好大的排场。
以前只闻其声,尚不知其所以,如今亲眼所见,才知“摄政王”这一称谓在大璋真正的分量。
“王爷,您这边请,小心些。”吉祥引着齐烨梁坐下,又分了几个得力的宦官宫婢近身伺候。
江怀乐以近身侍卫的名义,坐在齐烨梁身后,他扫视一圈,在世家人群中却没见着熟悉的身影。
江怀乐悄悄了下齐烨梁的衣角,低声问道:“你看到我姐姐了吗?”
齐烨梁学着他,同样压低声音回道:“仇家来的是一家之主,永安候仇世康。江姑娘跟着仇飞鹏,但以仇飞鹏的官职,今日进不来猎场。”
“哦。”江怀乐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江家人当初把江颜的夫君吹得只应天上有,结果在真正的权贵眼里,只是个连皇家猎场都进不来的小角色罢了。
仇飞鹏进不来,他自己却阴错阳差,坐在这里。万和顺专门留给摄政王的位置视野极佳,且早就打理妥当。此刻,他身下是金丝软垫,手边是美食佳酿,暖阳笼罩,微风怡人。
江怀乐视线落在齐烨梁□□的后背上,眸光被朝日晃得恍惚。
“陛下驾到——太后驾到——”
随着万和顺的通传,皇帝扶着太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由远及近。
旌旗飘扬间,众人纷纷叩首。
“众爱卿平身。”
齐元嘉伸手示意,朗声道:“适逢武举放榜,英武之士辈出。此番朕特行秋猎,望各位武者奋勇当先,一展英姿。最终得获头名者,朕重重有赏。”
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千载难逢,青云直上或是碌碌无为,就看此时。
此次武举榜上有名之人,一个接一个入场,穷尽所能,展其所学。
秋日之下,鼓声连天。大璋青年们身姿矫健,中气十足,剑戟斧棍,扬起阵阵尘烟。几年之后,他们之中或许有人会执掌将印,名垂青史,或许有人会远赴边域,埋尸沙场。
又或许,王侯将相,平民奴仆,最终都只是一片落叶,一捧黄土。
无论前路为何,江怀乐此刻却看得津津有味。
江南好诗书,富贵子弟们虽会学些功夫,却多是花拳绣腿,上不了台面。眼前的儿郎们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家族,纷纷卯足了劲儿。他们习武皆为上阵杀敌,一招一式,凌厉逼人。江怀乐瞧得目不转睛,精致的茶点吃了一半,忘在手中。
此番比试江怀乐觉得新鲜,对齐烨梁来说却略显无趣。偶然间他回头,把江怀乐看愣的样子抓了个正着。
青年鲜少露出的神态让齐烨梁不由自主勾起唇角,他伸手点了下江怀乐手里的茶点,茶点一下子落在软垫上,惹来青年埋怨的一瞥。
——这不比场中人有趣多了?
齐烨梁笑出了声,被青年暗中扯了衣角后,这才回过头,不再打扰。
呼声震天中,演武终于结束,被评为头名之人出身寒门,皇帝当场封了他为翊麾校尉,赐金珠一盒。
江怀乐抿了口清酒,刚定了定神,便听齐烨梁侧身道:“演武只是噱头,等围猎正式开始,这里多是年长者与女眷,你留在此处也无甚乐趣,不如跟我一起行猎?”
“好啊。”江怀乐玩笑道:“只是我技艺不精,怕是得不了多少猎物,无法替王爷在陛下面前长脸。”
齐烨梁摇头:“今日想在陛下面前出风头的人数不胜数,猎场都快装不下了,咱们可莫要扫他们的兴,省得被记恨。”
江怀乐挑眉:“哦?王爷还怕被人记恨?”
齐烨梁做了个反击的动作:“我不怕被惦记,但他们可未必。”
一旁的乔六听了几回,此刻终于忍不住道:“王爷,有时候怕一下也是好事。”
见齐烨梁与江怀乐一同看向自己,乔六正经道:“今日来往者众多,晁大人虽尽心尽力,但若有人暗藏祸心,想要混迹林间,亦非不能。吕、陆两家刚倒,保不准就有世家中人想要借此机会找王爷寻仇。王爷与江公子不如待在此地,以不变应万变,若是江公子想要骑射,回头再安排便是。”
乔六所言在理,江怀乐虽想射猎,但定不愿以齐烨梁安危作赌。他刚要赞同,齐烨梁却已脱下披风,只留便于骑射的劲装。
齐烨梁瞅了眼乔六,摸了把置于一旁猎弓:“乔六,你莫不是在京城待久了,忘了在平西边境的日子?当年遇到这种事,你跑得可是比我都勤快。”
乔六急道:“王爷,可是……”
“好了,我有数,你且安心。”齐烨梁摆手制止:“自入京以来,你总是绷着一根筋,今日陛下在场,就算世家想动手也不会挑在此时。弊大于利,得不偿失。你也挑一匹好马,过会去跑几圈,放松一下。”
“……”
乔六喉头滚动,齐烨梁心意已决,他只能咽下不言。
行猎对于京城贵族们而言,确是有趣,可对于师兄这样从小在边境长大的人来说,只是寻常。若是往年遇到围猎,以乔六对自己师兄的了解,怕是宁愿坐皇帝身边和皇帝闲聊,都不会下场与其他人争夺有限的猎物,可这一次,师兄偏偏主动提议要去。
乔六瞧得分明,师兄哪里是自己想去,明明是为了这位江公子,担心江公子无聊。
江公子,江怀乐。
卓府花园不惜自身名声相救是为了他,现在围猎场上处处留意也是为了他。
自从江公子来了王府,乔六知道的,不知道的,师兄已经不知道破了多少次例。
师兄为何总是顾着江公子呢?江公子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若是江公子可以,那师兄又为何不能……
乔六心中蓦然泛起一丝苦涩。
他抬眼,偷偷凝望着身前英俊的男人和秀美的青年,两人虽然衣着有别,却无形间隔了一道屏障,将其余人排之在外。
“王爷。”
突然,一抹橘色飘入乔六的视线,打断了他的联想。
齐烨梁回首,诧异道:“卓三姑娘?”
卓馨悠穿着一袭粉橘芙蓉裙,俏生生地屈膝:“小女早就听闻王爷骑术超群,长弓更可百里之外取敌人首级。不知今日小女可否有此荣幸,能得王爷教导一二。”
“……”
先不论齐烨梁,坐在前列目睹这一幕的乔六与江怀乐都瞪大了眼。
整个京城都知道,这卓家三姑娘乃是皇帝择后之人选,更有传言称其实皇帝早就定了卓三姑娘,剩下的只是走个过场。
可在这节骨眼上,她怎会跑来向摄政王示好?
江怀乐虽未与女子相好过,但连他都看出了卓馨悠眼中那炽烈的情意。
而被名动京城的卓三姑娘示好的齐烨梁,不仅没有半点笑意,反而骤然冷下脸,连声音都仿佛带了冰渣子:“卓三姑娘怕是晒久了,有些头晕,来人,将姑娘送回去。”
卓馨悠来之前思虑许久,能来也是鼓足了勇气。她自年幼时便被家里人捧在掌心,及笄后更是被冠以京城第一美人的盛名。她长得好,家世好,才情高,走到哪儿不是被哄着的主?
卓风彦生辰宴那日,她是第一次见到摄政王。她万万没料到,传闻中凶神恶煞的摄政王竟然如此英俊。
话本里的一见倾心,卓馨悠总算是明白了。
她既然担了卓家三姑娘的身份,婚嫁确实无法随心。可祖母只是要她嫁个能帮衬卓家的,论权势,整个大璋又有谁能比得过摄政王呢?皇帝?不过是依附于摄政王的摆设罢了。
刚才她作势要来找齐烨梁时,陪在太后身边的祖母瞧见了,可并未反对,足见祖母亦是支持她的。
卓馨悠什么的想到了,唯独没想到,齐烨梁对她会是这么直白的态度。
刚满十六花朵一般的姑娘几时受过这样的冷遇?立即便红了眼眶。
齐烨梁似是不曾瞧见,在卓馨悠被伺候的宫婢扶下去时,补了句:“本王瞧卓三姑娘闲得慌,有工夫胡思乱想,不如把心思用在该用的人身上。”
卓馨悠脚步一顿,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你大庭广众这般说卓家的姑娘,没事么?”瞧着卓馨悠被带走,江怀乐忍不住小声问道。
齐烨梁莫名其妙:“卓家看不好闺女,与我何干?”
齐烨梁本人都不在意,江怀乐自不会多管闲事。卓风彦的事儿他还没忘呢,卓馨悠他也只是看在对方是女子的份上,问一句罢了。
正说着,高处的皇帝宣布围猎开始。
“来,跟我走。”齐烨梁一把拉起江怀乐,顺便点了点乔六,让他自个儿去休息。
两人绕过人群,一匹红棕色的骏马闯入江怀乐眼帘。
齐烨梁拍了拍马背:“专门给你挑的,温顺得很,不会摔着你。”
江怀乐翻身上马,从上而下俯视齐烨梁:“跃渊,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何事?你问。”
“你莫不是把我当做了女子?”
齐烨梁失笑:“怎会?我从未这般想过。”
江怀乐轻拍马背,拽紧缰绳:“我虽不擅弓箭,但好歹陪着我那弟弟进过学堂,别家子弟会的,我都会。你不用这般小心。”
说罢,他夹住马腹,高喝一声,红棕马得了指令,欢快地朝前方奔去。
齐烨梁愣了一下,随即大笑,他骑上在一旁待命的黑色骏马,追了上去。
皇家猎场为了追逐野趣,多种常青树。枝叶交错,草木飞扬,一红一黑两匹骏马一前一后,穿梭其中。先是红棕在前,须臾后墨色便越了过去,但超过之后却并不继续奔驰,反而放缓速度,待红棕马再次超越,这才向前疾驰。
这片区域齐烨梁事先下过命令,其余人自会避开。一路上两人你追我赶,好不自在。江怀乐开始还存了争胜的心思,试了几次后便发现齐烨梁根本是在逗他玩。
他放缓了力道,喘气平息,举起马鞭笑道:“行了王爷,我认输。不愧是西北旷野与广袤沙场训出来的骑术,我自愧不如。”
齐烨梁亦慢了下来,纵着黑马围着红棕马打转:“你就是以往跑得少了。皇家猎场属于陛下,不甚方便,但京城北郊有我的私人猎场,你若感兴趣,改日我陪你去。若是我不在,你便叫高城。”
“那就这么说定了。”都是男儿,哪有不喜欢纵马的,江怀乐闻言兴奋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可记下了,不许反悔。”
“自从我们相识,我何曾对你食言?”
江怀乐提起袖口,擦了擦额头的薄汗,忽地见齐烨梁竖起食指,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
江怀乐疑惑间,只见齐烨梁拉弓射箭,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只听“嗖”一声轻响,箭矢擦着江怀乐左臂而过,瞬间没入草丛。
齐烨梁打马过去,弯腰提起箭羽,赫然是一只棕色短毛兔。
“跑了许久,总算见着只活物。”齐烨梁掂了掂棕兔分量:“再见不着,我就要去找晁靖算账了。”
他将兔子收入行囊,又从马鞍挂着的囊袋中取出另一副弓箭,对着江怀乐挥了挥:“要试试么?”
“嗯!”
来都来了,弓都不拉,岂不可惜。
江怀乐接住齐烨梁扔过来的弓箭,试了一下,竟然意外地顺手。
“这弓轻便,适合你,等你适应了再换重的。”齐烨梁说着,指了指左前方:“我们去那。”
两人似乎终于到了这片区域猎物的聚集之处,没走多远,又瞧见一只白色的狐狸。
齐烨梁对江怀乐使眼色:“这狐狸毛色好,回头给你做条围脖。”
江怀乐屏息,学着齐烨梁适才的动作,对准狐狸,缓缓拉弓,心中默数,找准时机,一箭射出!
箭矢并未直接命中,落在狐狸脚边。白狐被吓了一跳,窜起来就想跑。就在此时,另一只箭破空而来,直击白狐要害,将它钉在了地上。
白狐挣扎两下,没一会儿便失了生气。
齐烨梁策马靠近,拍了拍江怀乐的肩:“没事,再找一只。”
他上半身向江怀乐处倾斜,仅靠腰腹力量停滞在半空,一手绕过青年的肩膀握住长弓,另一只手轻轻覆在江怀乐手背上,引导着青年再度拉弓。
“腰挺直,不要夹住箭矢,感受我的力道……三,二,一,放箭!”
箭矢呼啸而出,直直钉在了前方的树干上,箭身有一小半没入其中,足见威猛。
“学会了吗?”齐烨梁笑问。
江怀乐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抓住了些诀窍:“我再试试。”
两人又向前踱了没一会儿,远远望见另一只雪兔。
“人人都说狡兔三窟,可这里的兔子却没半点心眼。”江怀乐笑了笑,用着刚学会的技巧一箭射去。这一箭不再落空,雪兔成了囊中之物。
齐烨梁上前替江怀乐拾起猎物:“这里的猎物不需捕食,每日有人按时投喂。过得安逸便失了警惕,迟早沦为别人的盘中物。”
江怀乐得了诀窍,一发不可收拾。他一时兴起,又想着与齐烨梁比试,齐烨梁自没有不应的道理。
皇家猎场圈养的猎物种类繁多,不乏豺狼虎豹等凶兽,若遇上爱好此道的帝王,还可增添。只是今日参与围猎者众,并非人人皆擅骑射。皇帝不希望朝臣因围猎受伤,猎场便提前将凶兽关了起来,只留兔子、狐狸、鹿之类较为温顺的猎物。
江怀乐初试此道,一番折腾,倒也尽兴。
比试终了,两人寻了片较为空旷的草坪,清点猎物。两人箭矢的落点不同,江怀乐的不固定,齐烨梁的却往往直中要害,一箭封喉,倒是便于区分。
齐烨梁点完,略微惊讶,赞道:“明川,你很有天赋。”
“真的么?”江怀乐半信半疑:“你别当我没看出来,适才你一直在让着我。等我再练练,总有不需要你让我的那一天。”
“好,我等着。”
齐烨梁吹哨,唤来了远处等着贵人们吩咐的侍从。两人将猎物与马匹交与侍从保管,一道走至草丛边,找了块石头坐下来歇息。
江怀乐第一次骑这么久的马,射猎时兴奋不觉得,此刻闲下来,浑身立即阵阵酸痛。
齐烨梁察觉到了:“怎样,疼得厉害?”
“无妨。”江怀乐活动了几下,并不在意:“你忘了么,我有异术。真疼狠了,你帮我挡着些,我用一小会儿就好了。”
“也是。”齐烨梁抬手,片刻又放下:“你是个与众不同的小神仙。”
江怀乐仰头望天:“神仙?我哪里算什么神仙。”
艳阳当空,江怀乐半遮住脸庞,让阳光不至于夺魂摄魄。
他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齐烨梁适才策马飞奔、勾弦开弓的矫健英姿。
与他初学的抖动不同,齐烨梁的身姿似乎永远是那么稳健,如崇山,又如红日,安若磐岩,又灿烂夺目。
恍惚间,江怀乐忽然觉得,齐烨梁的箭不应该对准猎场里柔弱的猎物,他的人也不应该委屈在这片供皇室玩乐的猎场。
皇家猎场虽大,可终有边界。
他应该在草原,在荒野,在一望无际的辽阔天地。他的箭对准的应该是恶徒,是贼首,是徘徊在大璋边境阴魂不散的蛮族。
繁华富裕的京城对旁人来说,是向往,是追求,但对齐烨梁来说,或许只是一座困住猛兽的牢笼。
“可惜了。”江怀乐轻声感叹。
“嗯?”齐烨梁没听清。
江怀乐侧首,凝视着齐烨梁的黑眸:“我说,可惜了。你不应该只待在京城。”
齐烨梁蓦然顿住。
暖阳刹那间变为了黄沙尘土,眼前的青年身形拉扯,悄然化作身着布衣的武者。
武者刚到不惑之年,头发却已全然花白。他看着齐烨梁,一只眼睛炯炯有神,另一只却只剩下深色的空洞。
武者的声音穿透黄沙,沉重而决然:“跃渊,你不应该待在这里。”
“此处,不是你的归途。”
“去吧,去你该去的地方。”
“尘归尘,土归土,日后若能再见,别忘了给我尝一口天下间最贵的酒。”
微光破开沙尘,武者成了幻影,隐约的桂香将齐烨梁拉回了猎场。
齐烨梁从往事中回神,眼前的青年依旧专注地望着他。
“明川,你觉得……京城是个怎样的地方?”
问他么?
江怀乐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仔细思索了半晌,才缓缓道:“坦白说,以前在临陶,无人不曾向往过京城的富庶繁华,我也不例外。毕竟在话本里,京城的路都是金子铺的。”
“我想过,有朝一日,等我找到机会,能带着母亲与姐姐一道离开临陶,去北方,去京城,去我们母子三人能过上安生日子的地方。”
江怀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那里曾轻抚过何巧柔冰冷的面颊。
“可等我真到了京城,却好像没有儿时那般向往了。我的本家,在京城算是豪绅一族,但面对当权的卓家、仇家,可以毫不犹豫卖掉我的姐姐,卖掉我。强势如四大家之一的吕家,一朝之间,也可灰飞烟灭。”
江怀乐轻声说着,面向齐烨梁:“再后来,我住进了王府。我本以为,威震天下的摄政王总能在这京城之中自由自在,屹立不倒。可今日我忽然觉得,哪怕位高权重如你,亦是局中人。”
“我不知这局为何,亦不知约束你的又是何物。但以己度人,于我,江家是执棋者,我是棋,于你,或许只是棋盘太过广阔,我看不清它的尽头。”
“京城很美丽,在这里的确可以得到临陶一辈子都触碰不到的权势与富贵。可那之后呢?成了豪绅,又想攀附权贵,成了权贵,还想独断专权,层层叠叠,永无尽头。就算真站在了峰顶,或许又会发现那不过是一座新的囚笼。”
轻风拂过,齐烨梁与江怀乐对视,目光汇聚,荡开丝丝水波:“那么,等你心愿了结,你会离开京城么?”
江怀乐耸了耸肩:“不知道。”
“不知?”
“于我而言,可能人更加重要。城镇宛若画卷,有人才会斑斓。我来京城是为了母亲,为了姐姐,她们才是我留在京城的理由。反而言之,若是失了色泽,那画卷便是白纸一张,留着只能占地方,不如废弃。”
江怀乐顿了顿,忽而朝齐烨梁笑道:“怎么,王爷是担心我不守约定,临阵脱逃?”
齐烨梁没说话。
江怀乐从石头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虽人微言轻,但一诺千金的道理还是懂的。只要你还需要我,我便不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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