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剑青越看,眉头越发紧皱,那张清冷俊逸的脸容变得威圧感更足。
彭州不敢吱声,只得低头等着命令。
“彭州,”
“奴才在。”
“孤亲自去一趟,她住哪一院?”
人都被他接回来住好几天,连安排在哪个院都不知道,也的确很符合他们主子一心朝务、不谙朝外事的性子。
彭州只得擦着汗,辛苦地带着王爷来到西院角落的翠月庵。
婢子在远处的廊道尽头起,就开始一个传一个,互相通报王爷到。
众人听见通报声,吓得差点站不稳脚步。
摄政王从进驻新府邸开始,到现在,是一次也没有来过后院的,他一直是个大忙人,平时只会待在东院的前庭,要么就是书房邀月阁。
随着通报声此起彼伏响起,这偌大的王府后宅就像突然被惊动的蝙蝠洞穴,就连清云院那一堆从宫里过来赐给摄政王的美貌宫婢们都不曾见过他一面。
这时候,故意为难罗饴糖的几名婢女已经被十七找婆子拘着了。
那几名婢女一听通禀立马眼眸睁圆,由怒转喜,眼内里生出些不可置信、苦尽甘来的光,不由自主分出手去拢了拢发髻,羞涩地低垂着头。
罗饴糖从听见通禀那刻起,眉心一蹙,故意又揉乱了头发,把头垂得更低。
她依旧不敢去直视贵人风采,连偷瞄一眼都不敢,生怕出现什么自己没能力左右的变故。
身遭气压一窒,压逼感迎面逼近,罗饴糖就知道贵人来到自己跟前不远,她越发不敢把脸抬起。
凤剑青来到近旁,一言不发。大家一气儿噗通跪下给王爷请安,那几名挑事的婢女故意在他面前卖惨,哭道:
“殿下,青莲居士身为佛门中人,竟然其心不正,写不堪入目的诗词勾`搭外院小厮,奴婢身为大院丫头,有责任替殿下肃清后宅,结果反被她诬陷,还打我们!”
说着,她本想露出伤口,但无奈罗饴糖出手虽重,表面却根本看不出来。那些婢女们所受的伤也确实比她重多了,但无奈,罗饴糖是在云烟楼待久了,自然懂得一些老鸨对待不听话妓子,但又要保证她们容貌不受损的折腾方法。
她每一下都精准往婢女们难以示人、又或者痕迹不显只会造成严重内伤的地方掐。
而反观罗饴糖——
她头发披散,颇为凌乱,看得出在女子厮斗过程中是被欺负狠了的那位,海青袍的领子被拽开一些,露出一点玉白的肤色,左边脸挂了几道浅浅的指甲痕,右边脸用手捂着,露出一点红肿的地方,头低低地垂下,紧紧抿唇,默不作声。
所受的都是清浅的皮外伤,却无故看起来比那几位婢女要伤重得多。
婢女们大吃一惊:“不是的,殿下!她...她使诈!”
凤剑青起先发现这姑娘心思不纯写艳辞折纸莲的时候,内心的确不喜,但现在看到她身上带伤,沉默隐忍的样子,内心更加不悦了。
他微微侧头给身旁的小厮一个眼神,就负手转身往旁边跨院移步。
小厮立马意会,随后命婆子道:“主子有令,今日故意栽赃青莲居士、还弄伤居士的几名清云院丫头,所犯口舌、挑衅罪,按王府府规,须得赐哑药,挑舌根,杖笞二十,逐到城外庄子上。”
小厮的话一落,把几名婢女吓得当场大哭着跪地求饶,她们都是从宫中出来被千挑万选过的人儿,吃惯了精细吃食,这下子把她们驱逐到城外风沙大的庄子去,不外乎几个下场:
终日干粗活碌碌无为,最终成为皮粗肉糙的婆子,连回宫翻身的路都被斩断了。要不就是,安安分分待几年,别生事,年龄到了,侥幸能嫁个小掌柜,跟着粗茶淡饭,熬到手指变粗,守着锅灶伺候婆母男人过一辈子。
反正跟荣华富贵彻底绝缘,皇宫以及王府只能成为年轻时候一个虚幻缥缈的梦了。
小厮交代完清云院婢女的处置安排后,紧接着来到罗饴糖跟前。
“姑娘,主子让你移步说话。”
罗饴糖秀眉一皱,心脏开始紧张突突突地跳。
没办法,贵人让过去,怎能不过去。只是,她都故意用放纸莲花的方式报答贵人,尽量不想往他身旁凑,怎知还会生了这番变故,竟叫他亲自过来了。
她苦丧着脸,把头颅压得越发低,步伐沉重地往旁边跨院去。
不知道的是,身后一群仆妇小厮都是怀着怎样惊愕和艳羡的心情看她背影的。
摄政王主子这辈子破天荒踏入后宅,竟是为了这位青莲居士!
·
此时跨院里,凤剑青霜冷的面容因为那一道紧拧的剑眉,而显得更加冷漠拒人千里。
他也不转过身去看身后朝他躬身耷拉着脑袋的姑娘,只径直烦躁地看着青石墙上的采光花砖。
记忆中,那个才七岁的小姑娘时常仗着自己救命恩人的身份,嚣张地要爬上他肩头,逼他带着她漫山遍野地闲逛。
这位小姑娘的师父曾带着村人种植番外红薯,躲过几场饥荒,在村里她师徒俩还颇有面子的。
有一次,有县里过来的富商家带上女儿来到那片村子买地,村人不肯卖,富商叫来打手,还威胁说县老爷和他有交情,吓得村人不敢不卖。
那村人是个年近四十,老伴早年走了,因战事又连失儿子的跛脚老头,听见卖地所出的价钱时,气得平地摔了一跤,不管怎样都站不起来。
富商女儿取笑那人是又蠢又贱的跛脚驴子。
结果被小罗饴糖听见了,兜头从夜香桶里舀出一勺兜头往富商身上、富商女儿头上浇了下去,浇完还拍着手又跳又笑道:“又臭又坏的烂心葫芦!”
这下,那对身形像“葫芦”的富商父女气得要抓小姑娘,结果被小罗饴糖反手又扔了两坨从田地里捡来的牛粪,还把烂摊子丢给少年时候的凤剑青:“小凤哥,我是你救命恩人,快帮我摆平那两人!”
说着,那坏心眼的小丫头就溜之大吉,剩下一脸冷漠的少年留下解决。
然后少年凤剑青极其冷静地,只使了一个计诓骗富商父女,就把吓得父女两不仅不敢收老头的地,还反倒把钱赔给老头。
“小凤哥,我就知道你厉害。”这时,关键节眼溜之大吉的小姑娘,一看见事情摆平,立马跑出来拽着他的手,笑得没心没肺。
那时候要不是顾念着她和她师父救了他,而他还得在这依仗她师徒二人活着,他就该生气地甩掉她那只胖乎乎的手了。
回想起以前,凤剑青再回想刚刚看到的情形。
他其实看得出来那几名婢女所受的伤可比罗饴糖重多了,这不,腰都挺不直,估计日后即便复原了也挺呛的。
但是这家伙垂着头,带着满脸伤,头发零散却只能抿唇不语的样子,那宽大袍服下,单薄纤瘦的身躯在风中随时折断似的,早已不复以前那种随心所欲的性子了。
是这些年经历过好多事情,才逼使她变成如今的样子吧?
不知为何,凤剑青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感觉心脏某处在隐隐发疼,肯定不会是同情这家伙的,一定是因为自己没法履行当年对小姑娘和她师父的承诺,生了些内疚而已。
既然内疚,日后多给她些补偿就好。
“诗是你写的?”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那位身材伟岸压迫感十足的男子,才发出一阵低沉磁性的声音。
成年男子的声音很像上等的玉石被包裹在磨砂布里,发出的声音清越、锋芒尽敛。
听在罗饴糖耳里,却不如少年人带刺微沙的青涩悦耳。
“回王爷,民女是有...写过。”
这贵人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洞悉一切的感觉,她不敢在他面前造次说谎。
“但是...民女并没有...”
“你这诗想写给谁?中院外庭的莱德镇?”
罗饴糖满脸疑惑,正想抬头,半途抑制自己,复低头,苦思不得其解。
幸好摄政王自己解释:“莱德镇是刚才被绑着的中院外庭的小厮名字,王府内的小厮按等阶高低,分别取名为州、县、镇,他在外院只负责洒扫假山附近的工作,等级上只排行分配得镇。”
罗饴糖低垂头,遮蔽住的讶色更深了。
果真...是位有趣的贵人。
“嗯...对的对的,民女...听说府里这条熙水尽头是中院的外庭,所以...”
在这种时候,哪怕自己果真没打算把那些诗传递,说了贵人也不可能相信,反而,诱一个小厮可比诱主听起来要好多了。
“但是,这种诗在府里是不准写来送人的吗?民女是真的不知道。”罗饴糖眨了眨眼,把头埋得更加低。
凤剑青蹙眉。
她现在说起谎话都张口就来,完全不去考虑是否破绽百出了吗?
罗饴糖是因为不知眼前是故人,而在故人眼中,她过去的一切,他都悉数尽知,自然知道她话中透露自己不谙此诗意思的话是骗人的。
“既然如此,孤成全你。”
说着,凤剑青便一甩袖子,青着记脸离开,连那艳诗用的他的笔触都忘了提。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蓄意写艳诗勾主,反口把目标咬在一个小厮身上,那很好。很聪明理智。
既是她说的,诗是给外院小厮的,那他倒可以替他这位救命恩人实现一段良缘,以此报答。只要她理智得足够认知到,多年前与他的那张婚约是不可能的,那他给她什么也可以。
摄政王走后,罗饴糖才敢把脸抬起来。
她终于可以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总觉得,有贵人在,旁边的空气都被压榨得不够呼吸了。
作者:刚开始那么有气势,还以为你要教训糖糖来着,谁知道??所以你进后宅其实是怕她被人欺负了是吧?
凤剑青:废话!孤自家养的姑娘,教不好可以慢慢教,但别人来欺她,你说孤能容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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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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