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的京城,依旧笼罩在细密雨幕中。
陆砚舟与白忱并马而行,赶至宫中述职。
陛下嘉奖他二人治理水患有功,强留赐宴,推杯换盏间,他的目光却总不自觉望向宫墙之外。
白忱留意到他的眼神,却未多言。
在宫中用完晚宴,二人马不停蹄回到侯府。
还未等马儿停稳,他便翻身下马,抬脚往厢房走去。
廊下悬挂的灯笼在风中摇晃,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行至房门外,温热的药香扑面而来。
顾初禾正低头给郁春琅换药,听见响动抬头,手中的药碗险些打翻,烛火映着她苍白的脸。
“侯爷?”,郁春琅惊得要起身行礼,却被陆砚舟抬手制止。他的目光扫过顾初禾缠着纱布的手腕,眸中闪过一丝心疼,喉头滚动:“你们…伤可好些了?”
顾初禾攥紧药碗,指尖被烫得发麻,她本以为陆砚舟治水归来还需些时日。
烛光里,男人眉眼间还凝着未褪的风尘,可看向她时眼底翻涌的关切,比炭火还要灼人。
“好多了,劳侯爷挂心。”,不知怎的,身上的伤再痛,顾初禾也未想过流眼泪,可一见到陆砚舟,她就有些鼻头发酸了。
郁春琅福了福身,她识趣地退到门外,雨声渐密,将屋内的私语隔绝,却在门外碰到了白忱。
郁春琅本就对他有意,再见到他,自然是欣喜的。
这一激动,竟被门槛跘了一下。
“当心。”,白忱眼疾手快,赶紧伸手扶住她的手肘,又似触电般收回。
两人站在屋檐下,脸颊发烫。
郁春琅咬咬唇,率先开口问道:“白大哥,在奎州可还安好?”
“一切都好,只是有些挂念你们。”,白忱眼含温柔,“我与侯爷得知你们出事,心急如焚,却碍于公务不能回来救你们于水火,实在惭愧。”
“不不不,事发突然,你和侯爷也不能得知,用了你们留下的药,我和初禾都已经好很多了。”,郁春琅颔首一笑,眼中泛起涟漪。
她心中一阵温暖——原来在他心里,自己也是被记挂着的。
他们在长廊下说了会儿话,陆砚舟就从房间里出来了。
次日,陆砚舟又命人请了几位名医入府为她二人诊治,直到确认了这些伤不会复发,他才放下心来。
-
几日后清晨
陆砚舟指尖摩挲着扳指,冷眼看着侯府门前车马如龙,小厮们的报喜声此起彼伏。
"户部尚书吕大人送来南海明珠十斛!"
"瑞国公府送来古玩字画十二轴!"
"礼部侍郎仲大人送来夜光杯一对!"
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过堆成小山的贺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这些趋炎附势的嘴脸,倒比奎州泛滥的洪水更让人作呕。
午宴未启,众宾客便争先恐后地赶至侯府,生怕比旁人晚了一步,无不巴结奉承的。
顾初禾今日亦是格外殷勤,天一亮就跑到陆砚舟卧房里候着了,他向前一步,她立马就跟了上去,真正做到了寸步不离。
一旁看着的白忱心知肚明,她这是在等净尘…
尽管白忱早就告诉过她,净尘已然失踪,今年不会回来为陆砚舟贺寿,她还是不信,始终梗着脖子望向侯府大门。
陆砚舟正与众宾客寒暄,曾管事特意来园中传话,称午膳已齐备,诸位皆可落座了。
已经日上三竿,净尘若是有心来祝寿,定会赶在午宴之前,且府中并未备下素斋,顾初禾知道他是真的不会来了,满脸都写着失望。
众人都往餐厅去,只有她还呆愣在原地,陆砚舟注意到她魂不守舍的模样,问道:“想什么呢?”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还会不会有其他客人来…”
“怎么,难道你还盼着谁来吗?”
“莫非…是在盼我呢。”,佟却尘摇着描金折扇踱进侯府大门,腰间玉佩撞出清越声响。
顾初禾没想到佟却尘会突然现身侯府,心脏猛地一缩,瞳孔瞬间瞪大,脸上的惊讶难以掩饰。
陆砚舟同样疑惑,微微皱眉,开口道:“国舅爷?”
他的目光在佟却尘和顾初禾之间来回扫视,心中泛起一丝莫名的不悦,不解顾初禾为何会有如此惊慌的反应?
“侯爷莫怪,家父身子不爽,向陛下告假十日,虽在家中安养,却也惦记着您的生辰呢。这不…特意命我送来贺礼。”,佟却尘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恭敬地说道。
“令堂有心了,多谢。”,陆砚舟神色淡淡,转头对顾初禾道:“将贺礼送去库房。”
顾初禾木讷地接过贺礼,低垂着头匆匆往库房走去,脚步慌乱,像是急于逃离佟却尘那探究的目光。
陆砚舟微微皱眉,虽觉顾初禾今日举动怪异,却也不好当着佟却尘的面发作,只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抬手邀请道:“国舅爷,请…”
库房内光线昏暗,顾初禾将贺礼放好,捂着胸口,心脏剧烈跳动,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不知道佟却尘究竟想做什么,只觉这侯府里处处都是危机。
正失神时,门突然被猛地推开。
佟却尘施施然走了进来,眼神戏谑:“慌什么?难道我会吃了你不成?”
顾初禾身子一颤,强作镇定道:“国舅爷,这里是侯府库房,您身为宾客,出现在这里实在不合适…”
“不合适”,佟却尘挑眉,眼神如鹰隼般锐利,“你真名就叫郁初禾?”
顾初禾心中一紧,握紧了拳头:“您问这个做什么?”
“那日在山上救了我的女子,是你吧。”,佟却尘逼近一步,语气笃定,“景义候,他知道你是女子吗?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顾初禾咬着嘴唇,犹豫片刻,缓缓开口:“我…”
“他金屋藏娇?你是他偷养的姬妾?”,佟却尘打断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侯爷身正清明,何须偷养?”,顾初禾涨红了脸,心中愤懑,回击道:“国舅爷时常对我们侯爷语出不逊,也该有所收敛才是。”
“你倒是真护着他。”,佟却尘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顾初禾直视着他,道:“跟着侯爷久了,耳濡目染,自然也就学会了忠君护主。”
“伶牙俐齿…”佟却尘绕着她踱步,眼神中带着审视,“你就不怕我去他面前揭穿你?”
“我好歹也救过你一命,你不说报答,却处处为难,这就是佟府的家风吗?”,顾初禾嘴上强硬,可手却不自觉地攥紧衣角,心里慌张不已。
“我一人无耻,与佟家何干?”,佟却尘不屑地笑了笑,又道:“再者,你被长公主刁难那日,我已经救了你的命,还顺带救了你的妹妹。真论起来,现在是你倒欠我的呢。”
“那你究竟想怎么样?你来侯府到底有什么目的?”,顾初禾咬着嘴唇,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目光紧紧盯着佟却尘,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
“我说过,我是代父亲来贺寿的。”,佟却尘扬了扬下巴。
“既是贺寿,就该客随主便,在前厅安生用餐才是。哪有随意跑来主人家库房的,这算什么规矩?”,顾初禾强忍着内心的慌乱,语气中带着不满。
佟却尘停下踱步,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你真该拿个镜子照照自己有多慌张…我不过是好奇,你一个女子,为何要女扮男装,又与陆砚舟是何关系。你放心,我暂时没兴趣拆穿你,只是想看看你到底能在侯府闹出什么动静。”
说罢,佟却尘甩袖转身,刚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瞥了顾初禾一眼:“记着,藏好你的小尾巴,可别露出马脚…我可不会再救你第二次。”
顾初禾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靠在墙上长舒一口气,心中却愈发忐忑,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也不知佟却尘还会想出什么花样来刁难自己。
她深知不能在库房久留,便强装镇定地整理了下衣衫,尽量让自己的步伐显得自然,匆匆往宴席走去。
午宴上,众人举杯庆贺,觥筹交错间,欢声笑语不断。
但顾初禾却心不在焉,眼神游离,始终刻意避开佟却尘的视线。
陆砚舟一直留意着她的举动,见她这般模样,心中的疑惑愈发浓重。
好不容易熬到午宴结束,陆砚舟趁众人散去,一把将顾初禾拉进了书房。
“说吧,你和佟却尘到底是什么关系?”,陆砚舟关上书房门,眼神锐利地盯着顾初禾,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顾初禾心中一紧,暗自叹了口气,心想:怎么谁都来问我和对方什么关系…
她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那天我和春琅外出,偶然救了佟却尘,所以长公主刁难那日,他才来帮我一把,真的没什么别的关系。”
陆砚舟半信半疑,微微皱眉,“偶然?哪有那么多偶然?”
顾初禾咬着嘴唇,心中焦急万分,却又不知如何辩解。
就在气氛僵持之时,门外传来小厮的通报:“陛下驾到!”
陆砚舟脸色微变,无奈地看了顾初禾一眼,他只能先放下此事,快步从书房出去迎驾。
侯府内,皇帝的驾临,让原本热闹的寿宴添了几分紧张与慌乱。
众人纷纷跪地行礼,陆砚舟和顾初禾也赶至正厅见驾。
赵嘉示意众人平身,接着目光在女眷身上扫视一圈,笑道:“听我那个妹妹说,你金屋藏娇,人呢?”
陆砚舟闻言,恭敬地回道:“陛下,外界传闻不可轻信,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话罢了。”
赵嘉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连卿她说非你不嫁,整日在我耳边念叨,弄得我也很是头疼啊。”
陆砚舟微微颔首,语气坚定:“陛下,臣已有心仪的女子,若是违心娶了长公主,只怕会委屈了她。”
赵嘉轻轻摆了摆手,神色淡然地笑了笑,道:“得了,我还不知道你?你心里一直装着四年前在奉州,那个从火海里救出你的姑娘呢。”
“只是你连她的姓名都不知道,如何去寻呢?”
顾初禾在一旁听着,心脏猛地一颤。
那个四年前奉州的姑娘……不就是她吗?原来陆砚舟一直喜欢自己?
陆砚舟则偷瞄了她一眼,微微握紧了拳头,当着众人的面开口承认道:“是,臣…此生非她不可。若寻不到,或她已嫁作人妇,臣则终身不娶。”
顾初禾的眼眶微微泛红,心中五味杂陈,她没想到陆砚舟对自己的感情竟如此坚定,可自己女扮男装的身份,又不知该如何向他坦白。
此时,佟却尘敏锐地捕捉到顾初禾神色的变化,他目光在陆砚舟和顾初禾之间来回扫视,已然看出几分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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