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砚舟浑身湿透,发梢滴落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他挥剑劈断荆棘,高声嘶喊:“初禾!顾初禾!”
声音被雷声劈碎,又很快消散在雨幕里。
顾初禾蜷缩在泥泞的草窠里,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却在听见那声呼唤时猛地清醒片刻。
雨水灌进喉咙,她呛得剧烈咳嗽,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这时,脖颈间传来冰凉触感,那枚翠鸟口哨正贴着她的皮肤,随着呼吸轻轻摇晃。
记忆在雨中翻涌…
那日陆砚舟赢了马球,在回府的马车上把口哨送给了她,还说万一遇到危难,说不定能救她一命。
果真,就被他说准了。
哨声穿透雨林的瞬间,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顾初禾费力地睁开眼,朦胧中看见一道挺拔身影朝她奔来。
陆砚舟的披风沾满泥浆,发冠早已不知去向,凌乱发丝下是苍白又焦急的脸。
雨水顺着顾初禾的睫毛蜿蜒而下,她艰难地翕动嘴唇,气若游丝:“陆,陆砚舟…”
“我在!”,他跪在泥水里,颤抖着将她揽入怀中。
顾初禾靠在他浸透雨水的胸膛,听见剧烈的心跳声混着雨声,眼前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前,她看见陆砚舟通红的眼眶和不住呢喃的嘴唇。
行宫
鸿悦园内殿烛火摇曳,老御医搭在顾初禾腕间的手指猛地一颤。
三指下脉象婉转如溪,与男儿沉实之脉大相径庭,他惊愕抬眼:“陆侯,这位小公子?”
“我早知她是女儿身。”,陆砚舟垂眸凝视榻上单薄身影,指尖轻轻替她掖好滑落的锦被。
“太医,她的蛇毒可解吗?”
“侯爷放心,几副药内服外敷,不出五日便可无碍。”
话音刚落,陆砚舟紧绷的肩膀骤然松弛,踉跄着扶住桌案,才堪堪稳住身形。
“有劳太医了。”,他声音颤抖,朝小太监挥了挥手,命其好生送御医回去。
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他跌坐在床边,小心翼翼捧起顾初禾毫无血色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的掌心。
冰凉的手指被他用双手焐着,像是握住失而复得的珍宝,生怕松开手就会再次失去。
他俯身将脸埋进她腕间,滚烫的泪无声地滴落在床沿。
三日后
顾初禾毒血清除,渐渐苏醒过来…
一名小宫女捧着药碗进来,见她睁着眼睛,忙跑至床边,关切问道:“郁公子,您可算醒了,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不疼?”
她那殷勤的模样,令顾初禾怔了怔,下意识往床里缩了缩,尴尬笑道:“没事…”
宫女帮她褪下裹伤的纱布,脚踝外侧的淤紫已散,但齿痕仍泛着淡红。
顾初禾倒抽着凉气,只觉伤口隐隐作疼。
喝了药,她猛然想起,问道:“这位姐姐,不知那对母女如何了?”
“回公子的话,侯爷心善,留她们在侯府里调养。”,宫女将药碗放回托盘,“等身子好了,去留都随她们。”
顾初禾长舒一口气,忽又想起什么:“那我妹妹春琅和长意...可知道我出事了?”
宫女收拾药棉的手顿了顿,偷觑着她的脸色:“那天...侯爷抱着您冲回行宫,并向陛下求了许太医前来医治,许多人都瞧见了的,现下怕是传得全城都知道了…”
她话音渐弱,尾音在空气中打着旋儿,像是藏着无数欲言又止的揣测。
顾初禾敏锐捕捉到宫女眼底的异样,那抹若有似无的探究,分明是在掂量她与陆砚舟的关系。
窗外忽有阵强风掠过,将廊下两名小太监的低语卷进屋内。
“原先我就在想,景义候年岁也不小了,怎就总不娶亲,甚至连个通房的丫头都没有,现在才明白是为什么。”
“怪道侯爷走到哪儿就把他带到哪儿,原来是养在身边的男宠啊。”
“那日侯爷沾着满身污秽,亲手将他抱回鸿悦园时,神情多么急切呀,全然不似平日沉稳冷淡的模样。”
“你说…长公主殿下,知道景义候是断袖吗?”
正聊得起劲,两名小太监猛地噤声回头,话音戛然而止。
只见陆砚舟冷冽目光扫过他们瑟缩的身影,径直踏入内室。
顾初禾后知后觉,那个男宠…该不会说的就是女扮男装的她吧?
她抬眼望向垂首侍立的宫女,正撞见对方慌忙躲闪的眼神,那双眼睛里藏着好奇和揣测。
宫女瞬间脸色涨得通红,慌乱行了个礼:“公子好好歇着,奴婢...奴婢先告退了。”
陆砚舟推门进来,正好与宫女撞上。
见顾初禾醒了,他才总算绽出笑颜。
“怎么样,好些了吗?”
顾初禾不敢看他,抿着唇没吭声,廊下的议论声还在耳畔嗡嗡作响,“男宠”二字挥之不去。
更让人心慌的是,脑海里突然不受控制地翻涌出那晚的画面——被迷药搅乱的神智里,自己曾攀着他的脖颈呢喃…
她猛地低下头,攥着被角的手指绞得死紧,连耳根都泛起可疑的红。
陆砚舟见她垂眸不语,心猛一沉。
他跌坐在床边,掌心覆上她微凉的肩头,连声音都带了颤:“是不是哪里还疼?还是药太苦?”
顾初禾被他晃得抬了眼,余光却瞥见他腰间悬着的折扇。
果然…他早就知道了。
知道她是女扮男装,知道她就是当年那个从火海里救出他的少女。
“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顾初禾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探究,她忽然觉得眼前的人深不可测…
陆砚舟闻言松开了手,垂眸叹了声气,老老实实回答:“上元节那夜,你在街头戳穿了摊贩偷奸耍滑,那时我就已经注意到了你。但真正确认你身份,是在你进了侯府后,昏迷的你从衣袖里掉出的弹弓,和当年那个少女的一模一样。”
这番话,不由得使顾初禾感到后怕,他早就暗藏疑心,还任由自己在侯府周旋这么久,这份城府让她后颈泛起凉意。
“那么…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女扮男装?不好奇我为什么要留在侯府,跟在你身边?”
“你自然有你的目的,而我也只是为了报当年之恩,若在我身旁,能让你离目标更近一些,我也愿意助你一臂之力。”,陆砚舟坚定地望着她,声音里没半分波澜,反倒让她更觉憋闷。
“你不怕我害你?”
陆砚舟喉结翻滚,“我的命本来就是你救的,真害了我,也只是还你罢了。”
“除了我是女儿身这件事,你还知道什么?”,她猛地掀开被子坐起,脚踝的伤口牵扯得生疼,
陆砚舟垂眸,沉默不作答。
“郁老伯病故的那天,并不是春琅让人到侯府报的信,那曾叔是怎么知道的?”
她双眸死盯着陆砚舟,声音发颤,缓缓剖析这些时日以来不合常理的疑点。
“是你一直都派人监视着郁家…所以但凡有风吹草动,都会有人到侯府报信,对吧?我不姓郁,也不是男子,这些你早就知道,却始终装作不知…”
她挣扎着要下床,却被陆砚舟攥住手腕。
他掌心滚烫,力道刚好,不会弄疼她,也不至于松手:“伤还没好。”
“放开我!”,她想甩开他,伤口的刺痛却让眼眶泛红,“你早知道我就是顾氏夫妇的女儿,你想查出当年先太子之死的真相,所以将我留在侯府!你根本不是想报恩,只是想困住我!”
陆砚舟见她情绪激动,突然将她按回床榻,膝盖抵在床沿,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还记得你第一次陪我去马球会吗?回来时在马车上,你问我为何对你这般好?那时我说,我盼着对你好些,也盼着旁人也能对当年救下我的那位女子好些…”
陆砚舟俯身在她上方,掌心轻轻按在她颤抖的肩侧,“不管你信不信,我从始至终就只是这一个念头而已,我只想让你在侯府过上安稳平静的日子,不用再流浪,不用再躲闪…”
“若我只是为了困住你,大可以将你绑起来,又怎会放任你自由,还可随意出入侯府乃至行宫?”
顾初禾望着他眼底未消的红血丝,渐渐有些相信他的话里有七分真。
“先太子之死我一定会查,但我不想从你的身上查起,因为你的爹娘死于那场别人精心编织的蛛网,我不想让你回忆起痛苦。”
陆砚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语气像哄着闹脾气的孩子。
“我始终不提你的身世,只是在等你完全相信我,我想等到你卸下心防,愿意主动向我靠近的那天…”
他忽然低头,鼻尖几乎蹭到她额角,语气软得像哄孩子:“顾初禾,你误会我好深好深…”
他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的心跳快得像要撞出来,“难道这些天以来的相处,还不足以让你看清我是个怎样的人吗?你对我就连一丝信任都没有?”
顾初禾的呼吸忽然滞住。他说这话时睫毛微微颤动,扫得她心尖发痒。
那因误解憋红的眼眶,以及攥紧的拳头,此刻都在他温热的气息里慢慢松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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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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