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仪目送着“董礼貌”远去,就听见身后传来弄月的声音:“姑娘,你原来在这儿!”
言语急切,想必是找了很久。
几乎是一瞬间,她浑身僵硬,又想起了方才顾承霄的强吻,廊壁上倾倒的灯油,自己跌跌撞撞跑出玉梨苑,以及男人带着怒意的双眸……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嘉仪努力让自己挂上笑,转过身去:“我……我嫌玉梨苑闷,出来逛逛。”
弄月并不多问,体贴地将手中的狐裘披在她单薄的肩上,“就算急着出去,也该披上狐裘才是,姑娘身子弱,万一冻病了可如何是好?”
“知道啦!”沈嘉仪心虚地点点头,忽然,夜空中一阵响雷炸开,她忽然变了脸色。
弄月只当她是被雷声所吓,搀着她就往回走:“今夜不太寻常,奴婢扶姑娘快些回去,若淋了雨可麻烦了。”
沈嘉仪满腔思绪早已神游天外,她木木地背弄月牵着往前走,耳边是一声又一声越来越响的雷声,腿也渐渐发软。
她一路踉跄着回了玉梨苑,脸色苍白如纸,顾承霄早已离开,弄月闻见屋内被烧焦的异味,连忙打开窗通通气。
沈嘉仪独自坐在案边轻喘着喝茶,险些连茶盏都握不住,她颤着声音:“弄月,你说今晚,会不会有雷雨?”
这么黑的夜,要是加上雷雨……她闭上眼,从前在柴房的一幕幕好似情景重现,光是想一想就让她通体生寒。
夜色更浓,沈嘉仪心事重重,迅速洗漱完,在锦被中缩成小小的一团。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可越是刻意逼自己睡着,越是清醒。
她悄悄起身,小心翼翼地拿着烛台,在屋内走了一圈,见门窗紧闭,并无异常,这才放下烛台,悄悄缩进了被中。
不知过了多久,她正睡得迷迷糊糊,天边一阵闷雷响起,紧接着是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雕花窗上。
被中之人睁开朦胧的双眸,正要起身,一阵狂风忽卷起了什么,“啪”地打在窗上。
窗子忽然大开,寒风夹杂着雨点砸进屋内,床幔被吹得肆意飘扬。
沈嘉仪顿时被吓得瑟瑟发抖,无数次在永安侯府柴房被针扎的回忆一下子涌入脑海,继母尖酸刻薄的挖苦犹在耳畔,她的心猛地揪紧,几乎是一瞬间,她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榻,颤抖着要去关窗。
可人还未靠近,又是一阵狂风呼啸,豆大的雨点一颗颗砸在她的娇嫩的脸颊、单薄的身上,她痛得皱了眉,脚下一滑,重重摔倒在地。
脚踝处疼痛欲裂,此处风大雨大,沈嘉仪身上的寝衣早已湿透,她双手抱臂,颤抖着,泪水夹着雨水在苍白的脸上滚滚而下。
“呲呲呲”的几声,烛台内的火苗终于坚持不住,应声而灭,屋内漆黑一片,她觉得四周恐怖异常,似有无数鬼魅将她包围。
她极其怕黑,从前有巧雨相伴,可如今,只她孤身一人。
声声响雷炸下,冰冷的雨点重重砸在身上,黑夜中,沈嘉仪瑟缩着,不知该向何人求救,声音细如蚊喃:“娘……娘亲……”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冰冷的雨水抽走了身上唯一的温度,乌黑的发凌湿透,凌乱地粘在苍白的脸上。
终是再也撑不住,她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
摄政王府 书房
顾承霄正坐在主位之上,冷如千年冰霜:“裴都尉就是这般整束军纪的?”
被点名的西北都尉裴信慌忙跪下,背上冷汗冒了出来:“属下治军不严,招买人马时未仔细筛查,这才致军中混入奸细,请王爷责罚!”
一年前,西北大乱,摄政王亲自领兵平乱,边疆这才难得太平了段时日。可没想到摄政王一离开西北,几个曾经被摁得没脾气的世家大族,不知受谁唆使,竟又有死灰复燃的架势,这还不算甚,有摄政王的余威在,加上徐老将军的镇压,他们成不了气候。
可怪就怪在,前些时候军营扩充招了好些新军,里面竟混着大批的安国余孽!这几日贼子藏于暗处,不知道挑拨了多少人心,现在西北军内军心不稳,内乱平起,徐老将军虽有雷霆手段,竟然也有些压制不住!
见局面渐渐失控,徐老将军只好三百里加急,派他向京都求助。
裴都尉回过神,擦去额前的冷汗:“王爷,如今西北已有大乱之势,徐老将军特命属下前来求助,此次内乱属下难辞其咎,甘愿领罚!”
顾承霄不言,脸上除了冷并无表情,他看向林忱:“你说。”
“臣以为,此次西北内乱是蓄谋已久。”林忱不慌不忙,细细分析起来:“先唆使西北世族冒头挑衅,吸引西北大军的注意。徐老将军看到世族欲反,必定要招兵买马早作准备,幕后之人再趁乱将安国余孽悄悄送入军中,可谓神不知鬼不觉。只是,臣有一事不解。”
“说!”
“安国覆灭已有四年,余孽一直未除四处藏身,若安国想要吃掉西北,悄悄潜入等待时机便可,为何要在短短几天之内挑起内乱?”
身侧的兵部尚书李鼎恍然大悟,抢先答道:“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想引摄政王前往西北?”
“怪就怪在这里。”林忱卸下平日的风流之气,蹙眉沉思,“摄政王一旦前往西北平乱,安国余孽在西北弄出的这些动静,几乎立刻就会覆灭。花了大力气将他们的人送入军中,为何又要轻易舍弃?”
“他们意不在西北,而在京都。”顾承霄声音很冷,眸中之色冰如寒潭,“想要在京都行此事,就一定要引本王离开。”
“可他们到底想在京都做什么?京都内乱已平,太后娘娘乃徐老将军幼女,徐小将军也镇守在京都,朝中臣子大半已归入王爷麾下,京都固若金汤。即使王爷暂时前往西北,他们也闹不出什么动静。”李鼎忽然想起一件事,忙说道,“臣前几日在京都外城,也寻到了安国余孽的踪迹,那两人身手都不凡,一人被臣的手下擒住,当即服毒身亡,另一人却逃了。”
“可有下落?”顾承霄抬眸看了眼李鼎。
“未曾。”李鼎的汗也落了下来:“但臣可以确定,此人还在京都。”
“命画师画出那人容貌,全城搜捕。”顾承霄揉了揉眉心,露出疲倦之色。
“王……王爷。”李鼎支支吾吾起来。
顾承霄皱起了眉,一时间狠戾骤显:“怎么了?这点事都办不好,你这几年的兵部尚书怕是白做了!”
李鼎被主座的威严所慑,吓得跪倒在地:“王爷息怒,实在是京都最近发生了桩怪事。也是三日前,为我们所用的画师,一夜之间全部暴毙,如今可用的画师竟然一人都没有,没有画像,那些驻扎城中的守卫光凭口中描述,根本找不到人。”
摄政王谨慎,除非彻底查明身份,否则不会用人。如今家世清白的画师全部殒命,此时立即找出新的可堪信任的画师,难上加难。
这也是他至今未抓住那余孽,让其逍遥法外的原因。
顾承霄沉吟片刻,又问暗卫统领暗冥:“赵九阑这几日有何动作?”
“并无。”暗冥统领的暗卫营作为摄政王的眼线,遍布整个大晋乃至周边小国,他恭敬抱拳,禀报道,“自从王爷有意与高府结亲,赵丞相似对高尚书有了忌惮,两人极少联系。倒是高尚书最近频频暗中联系赵丞相,许是想见一面,但一直未得回音。”
“这是看女儿摄政王妃之位不稳,想要两手准备了。”顾承霄冷冷一笑,朝一直未开口的吏部侍郎成谷问道:“我们的人在吏部安插得如何了?”
“回王爷,自从高尚书故意放水,臣已将吏部半数人换成了咱们的人,还有一部分乃高尚书自己的眼线,剩下的人虽归顺赵丞相,却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好!”顾承霄眸中有赞赏之色,“成大人在吏部也有些年头,是时候该升一升了。”
成谷虽只位至侍郎,为人却极其成熟老到,他好像早已料到摄政王会做如此打算,跪地行礼道:“不管臣位居何处,都惟王爷马首是瞻。”
这是在提前表忠心了,算是个聪明人。
顾承霄神色稍缓:“高明霸占着吏部尚书之位已久,是时候该让贤了。本王给你五天时间,勿动赵九阑的人,只将高明布在吏部的眼线查明,一一拔除。届时,本王便让你坐上吏部尚书之位。”
“谢王爷信任!”成谷深深地叩拜在地,“臣定不辱使命!”
至于为何留着赵九阑的眼线,一切摄政王自有打算,他不该问,也无须问。
正在此时,书房外忽然传来叩门声,钟义应声而入:“主子,弄月求见。”
“让她进来。”顾承霄眸中划过一丝暗色,眼前忽然浮现昨晚,沈嘉仪打乱壁灯后惊慌恐惧的眼。
弄月无视书房内的众人,朝主位恭敬行了一礼,便匆匆行至顾承霄身侧,低声附耳了几句。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只见一向面不改色,高深莫测的摄政王迅速皱了眉,面上浮出了从未有过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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