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蓝为难的拧起了眉头。
不能被叔叔发现。
这么想着,可他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办法解决这一难题,总不能不去废品站吧?不然叔叔又会过来找他。
医院?
这个选择在第一时间想出来的时候就被否决了。
思来想去,方蓝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他去了上次老爷爷带他去的那个小诊所。
“医生,麻烦您帮我再包扎一下。”
“怎么又受伤了?你这情况,怕是去医院都难以治好了,你怎么还没事发生一样?”
医生没一个没忍住,说出了心里话,说完才知道自己失言了。
交浅言深,交浅言深了。
“没事,麻烦您帮我包扎一下,谢谢。”
方蓝只是笑笑,别的没说。
“行吧。”
医生无奈的摇摇头,患者自己不上心,他也没办法。
手上熟练的给方蓝绑上绷带。
但这对于伤口只是欲盖弥彰,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只是这些都不重要,起码方蓝认为这样已经足够了。
看着恢复洁白的左腿,他满意的点点头。
对医生道了谢后,拿着那张蛇皮袋,拄着拐杖,开始了一天的垃圾桶扫荡。
直至晚上。
他跟没事人一样,去了废品站,卖瓶子,在老爷爷勉强做出健康的表现。
之后照旧回到了桥洞下。
拿出劳动了一天买来的菜包子,小口小口很珍惜的吃着。
吃完后,看了会儿星空,枕着睡意入眠。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
入秋。
方蓝已经去掉拐杖了,但他的左腿只要一走路,就能让人发觉他是个瘸子,只是他在老爷爷面前掩饰的很好,没有引起他的怀疑。
日子在变好,黄毛他们照旧隔几天来一次,只要交了一定的钱,他们也懒得去为难方蓝。
这让方蓝得以偷偷存了一点点钱,约一百,他将其都还给了老爷爷,好在他都收下了。
就在方蓝以为平凡的日常会就这么继续下去的时候,有个事情就这么突然的发生了。
老爷爷病了。
一开始只是普通感冒,都没当回事,只是咳嗽一直不好,也没去医院,直到老爷爷咳出了血,两人才发觉不对。
老爷爷被方蓝硬是拖去了大医院,一经诊断,便是肺癌晚期,伴有骨转移。
简而易之,没得救了。
方蓝有些不敢相信,反而是老爷爷,心态极好的接受了。
只是他不愿意再治疗了,说是想回去。
于是两人回了废品站。
之后,方蓝去废品站去得更勤了,可以说是,除了没住在那里外,其余时间都在。
他帮老爷爷打理废品站,虽然不太熟练,总出错,但老爷爷会在一旁指点,所以没出什么大错。
哪怕方蓝一直不停的祈祷神明能实现自己的愿望,不说奇迹一般的让老爷爷治愈,他只想让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但,终究,老爷爷身子越来越萎缩,从能够走路,到只能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他的时间正在不可阻挡的进入了尾声。
因为没钱,方蓝每隔几天就去黑市,被人抽血,一次能得一百,要不是身体不允许,他恨不得天天去抽。
他的手上,在血管上扎了好几个针眼,同时青了好几块,总被抽血的小姐姐保抱怨,说他这手,就是找不到血管,不显且细。
他对此,也很无奈。
每次都很痛,有些虚弱,但他早就习惯了。
方蓝一直在照顾着老爷爷,也没嫌弃,就是后面他想给老爷爷穿上成年尿不湿时遭到了强烈的拒绝。
没办法,还是他帮忙吧,也就洗条裤子的区别,没关系。
一天晚上,方蓝给老爷爷喂粥时,老爷爷忽然睁开了眼睛,像是木偶被注入了生气一般,他说想吃鸡腿。
方蓝说了句好,然后跑了出去。
已经是入冬,十二月的天气,刮着大风,天气预报说有雪,也不知道会不会真的下。
方蓝去了一个他几乎从没有进去过的饭店,点了一整只鸡腿,卤香的那种,骨头很大。
将其打包,花了九块九,豪华得很。
拎着热乎乎的鸡腿,方蓝回到了废品站。
“叔叔,鸡腿买回来啦。”
他一边走一边兴奋的说着,直到进入老爷爷的房间,看到轻闭双目,胸前没有起伏,像是睡着了一般的老爷爷,他怔住了。
一步步的挪到老爷爷面前,他试探性的将手放在老爷爷鼻尖前。
果不其然,没了呼吸。
方蓝脸上的笑容像是冰雪融化一般,一寸寸褪去,变成了平静的表情。
他坐在了床边的凳子上,没做出其余反应。
良久,想着不能浪费,他拿出快要凉掉的鸡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嚼着煮的烂透的骨头,连着筋,全部吞了下去。
然后就这么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不是完全亮起,外面还是灰蒙蒙的,方蓝想着人要入土为安,但他不知道该找谁,他没有处理过这种事情。
想了想,他去了小诊所医生那里。
天,下雪了。
后面的事情发生他有些经历得混混沌沌的。
通知家人,报备,做丧事,入土。
方蓝始终很平静。
哪怕老爷爷的两个儿子在他面前吵,争执着谁最有资格继承这个他们并没有看上的破废品站,面红耳赤。
他也只是看着。
他就是一个外人,什么都不算,也没有资格。
老爷爷是有遗嘱的,几乎所有的钱都留给了方蓝,足足一千块,这让方蓝有些不知所措。
老爷爷的两个儿子看不上这几块钱。
可于方蓝而言,这是一笔巨款,他觉得自己受之有愧。
但他还是收下了,这是叔叔的遗愿。
方蓝突然间觉得自己有些虚伪。
但无所谓了。
他又不需要做给别人看。
可是这钱,他终是没能留住。
“听说你得了一笔钱啊,那个老头子给的。”
黄毛他们就像是闻风而来的刍狗,嗅到一点点肉香,就围攻而来。
丧事刚一搞完,下一秒就来废品站堵住了方蓝,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时间,比如找棵树下,放盒子里,埋上。
可惜没有如果。
于是这钱还未在方蓝手里捂热,就被黄毛抢走了。
旁人只是围观看热闹,没人出头管这闲事。
当黄毛他们准备走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被拽住了。
顺着衣袖往后看,视线上是一双布满皲裂还算白净的手。
手的主人正是方蓝。
“还给我。”
他的声音不大,但刚好能让人听清他说的话。
“你说什么?”
黄毛在明知故问。
“我说,还、给、我。”
声音渐渐变大,一字一顿,方蓝抬起一双充斥着恨意的眼睛,直直的盯着黄毛。
“呵,你觉得,到手的肥肉,我会松手?是你蠢还是你当我蠢?”
黄毛的话语间满是轻视和鄙夷。
他没理方蓝,右手一用力,便将自己的衣袖扯了回来。
只是他还是没走得脱。
这次是衣后摆。
黄毛啧了一声,“你有完没完?是听不懂人话吗?”
没人回话。
黄毛生起了怒意,顺着情绪,直接一拳将方蓝揍得摔倒在地。
脚被一只手握住,方蓝还是不让他走,这一而再再而三的,黄毛真是气无可气了。
“你找死!”
紧接着是一顿暴打,黄毛真是气坏了,都没让旁人插手,索性自己揍了个痛快。
出了口气后,他对着周围的人说到:“看什么看?看猴儿呢?都散了散了。”
人群怕自己惹祸上身,熙熙攘攘的全走了。
等这些人都散尽后,黄毛他们也准备走了。
“谢谢。”
听到这个感谢的话,黄毛觉得自己真是活久见了。
“谢谢你们,起码是在葬礼后才清算的。”
方蓝继续说着,他对自己的处境平静冷漠得摄人心魄。
他一点都不在乎自己。
这一认知让黄毛从心底里蔓延出了寒气,冷得他不自觉一抖。
连忙快步的走了,仓皇而逃。
方蓝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浑身遍布鞋印,地面溢出了血迹。
“喂,死了没?”
身体被人踢了踢,不重,足以让方蓝生起意识。
他抬起了头。
是老爷爷两个儿子的其中一个。
没有说话。
那个大叔又说话了:“你可别死在这儿,我还要转手的呢,免得忌讳,要死你得出去死,知道吗?”
方蓝也不想脏了老爷爷的地方,但他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状态,一对腿全都没了知觉,全身都痛。
他走不了。
“抱歉,我动不了,能让我再待一会儿吗?”
“不行!”
那大叔直接一口拒绝。
叹了口气,方蓝只好用双手在地面爬行,自身后拖出了长长的痕迹。
从废品站里面到门口,没想到有一天会让他觉得格外的遥远。
爬到门口他足足花了一个小时。
他没在门口多留,又爬远了些,在一个马路边上停了下来。
休息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办,有点迷茫。
想着想着,然后他就这么在路边上趴着睡着了。
身上穿着之前老爷爷给的黑色棉袄。
等方蓝再次醒来,天已经黑透了。
马路边上有高高的太阳能灯,能看得清四周。
路上时不时开过去一辆汽车,人行道上就零星几个路人,路过方蓝,看也不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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