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霜弋:“额……”他去看铃铛。
她正拿着他的书包翻找什么,可惜里面什么都没有,她又拉上拉链,干笑两声说:“抱歉。”
林闻玄扶了一下眼睛,摇摇头意思没事,垂眼看手里的纸,评价道:“灵力醇厚。”
铃铛:“……谢谢。”
两个人找了个位置坐下,林闻玄没多久看完纸上的内容,过了一会儿抬头看着铃铛,说了句无关的话:“我们好像见过。”
周霜弋握着茶碗转圈的手一顿,目光在他们之间扫了一下。
“嗯?”铃铛问:“什么时候?”
林闻玄却说:“不知道。”
“或许是错觉。”他笑了笑。
林闻玄收回视线,对上周霜弋的目光,停顿一秒,后者皱了皱眉。
这个道士是云愉母亲介绍的,说是可以信任,铃铛就在纸上完整写下了整件事的发展,她问起最大的问题,那两本司命都打不开的命簿。
“司命都打不开……”林闻玄喝一口茶,指尖敲敲桌面,说:“两个原因,一是命簿被官位比司命还大的鬼锁住了,司命没有权限打开你们的命簿,二是……”
如果说第一种原因还有些可能,那第二种就是离了大谱,过于荒谬了。林闻玄看向对面两张尚且稚嫩的面孔,镜片遮挡下平静的眼睛滚起几点波澜,声音缓缓:
“二是你们此前没有任何生命记载,也就是说,你们从未活过。”
这第二种原因实在惊骇,周霜弋眼皮一跳。
他还活着,什么叫从未活过?铃铛虽然不算活,但既然死了,必定有前世,为什么叫从来活过?
比起他排除第二种的坚定,铃铛却更倾向于第二种。她是鬼,知道地府职位的职责和权力,地府机关公职人员间互不干扰,各司其职,即使是官大一级也难以插手其他职员的事,司命这种保密性工作就更不可能了。
如果真按林闻玄的说法来,能插手命簿的就只有阎王了,但可能吗?她连阎王面都没见过,周霜弋更不用说。
再说第二种,铃铛自己才知道她根本没有前世记忆,从前她以为是自己忘了,现在看来,或许也有她从未活过的可能,那她是怎么变成鬼的?
左不行右不对,铃铛选了个可能性大的。
两种原因果然超出他们的接受范围,见两人面色凝重,林闻玄开口慰道:“值得高兴的是这个调查方向没错,顺着这条线查下去说不准就能找到你们锁定的原因。”
铃铛和周霜弋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上艰难勾出的那个诡异笑容,并不觉得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怎么继续往下查,这才是问题的核心。
“我回去问完我师父再来跟你们商量对策。”林闻玄说。
周霜弋:“会很麻烦你。”
林闻玄是他拜托云愉妈妈找来帮他驱邪的,本以为驱完邪这件事就结了,没想到鬼猝不及防出没,他们还得探寻那股力量把他们绑在一起的原因。如果把林闻玄也拉了进来,说不定不止麻烦他,还会给他惹麻烦。
除此之外,道士的劳务费很高,按预算,他只够付清这次的,之后再要,他估计只能在学校每天啃批发面包。
林闻玄不愧是大师,一眼猜出他的顾虑,说:“我自愿。”
周霜弋和铃铛同时:“谢谢。”林大师是好人。
临近饭点,他们叫了餐,铃铛一只鬼坐在旁边托脸看着。红烧鲤鱼鲜香入味、醋溜包菜酸爽诱人、红烧排骨清甜飘香,她却感五谷而不能食。
是鬼就算了,偏偏连上辈子吃没吃过这些都不知道,如果上辈子她真没活过,那她也太惨了。
铃铛的哀怨被周霜弋接受到,送来一个关怀的眼神,在她看来很是炫耀地挑了挑眉。而后拿碗加了块裹满料汁的排骨进去,放在她面前,似笑非笑说:“贡品。”
“……”他才是鬼吧?
林闻玄瞥见他们的互动,眨了眨眼,弧度微弯。
饭后周霜弋要付钱,林闻玄抢了先:“你们才读高中,还没工作。”
铃铛有了兴趣:“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学物理,在读博。”
物理加道士,一个对子,周霜弋觉得神奇,往他头发上瞥了眼。
分别时,铃铛拉着林闻玄走远几步,说话前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懒散站着的周霜弋,问出了一直怀揣的问题:“我一直跟着他,会给他和他的家人带了不好的东西吗?”
鬼不能常来人间的一大原因就是会影响活人磁场,给他们带来超出既定值的霉运,轻则出门踩粪,重则折寿。
林闻玄直视她的眼睛,又露出了刚才饭桌上就让铃铛感到古怪的眼神。不过说来奇怪,明明她和林闻玄在此之前素昧谋面,却下意识想要信赖他。
林闻玄看她几秒,说:“大概率是没有影响,你都能自由来往地府和人间。”
她都在周霜弋家呆了这么久,如果有影响的话,已经到了改变他们命数的地步,地府机关那边会立即收到消息采取行动,但铃铛还安然无事在这里,说明是没有影响的。
“那就好。”铃铛点点头,松了这口一直纠结的气,转而笑说:“林大师修行天赋高,这么早就已经开了阴阳眼。”
程一浔说寻常道士有悟性有机缘天赋,开阴阳眼也得半百岁之后,多的是一辈子也开不了,看不见鬼神的人。
林闻玄闻言一愣,没说什么,铃铛当他是默认。
水安夏天天气变换飞快,刚才晴空万里一秒黑云沉压,骤风起,含笑树的叶子被吹得打卷,飘到脚下,周霜弋捡了一片,放在手里一捏,果香味立马迸出来。
他抬手嗅了嗅,铃铛回来就看见他满手碎叶片,绿油油汁水的黏着,当即嫌弃咦了一声。
周霜弋握起掌心,不理她,看向旁边的林闻玄:“回去吧,要下雨了。”
“嗯。”
林闻玄今晚要回一趟家,家住郊外,离这里有些远,他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先走了。
周霜弋和铃铛在站台等了一会儿,坐公交两站,赶在下雨前回了家。
房子里没人,还是憋着陈旧的闷,周霜弋没再开窗了,回房摁开风扇,往沙发上一躺。
铃铛最讨厌下雨天,这种时候总是最能意识到自己是只鬼,所以喜欢到处飘一飘,散散身上的死气。
但喘不过气的阴天,她飘起来比平时更诡异,周霜弋不肯,她刚浮起来就被他拉住手腕。
“坐一坐吧。”周霜弋斜她一眼,表情无奈,“你可以吸我阳气。”
“……”铃铛说:“这倒不用。”
各自在沙发角安静瘫了一会儿,周霜弋突然说:“有没有觉得林闻玄有点奇怪。”
“嗯?”铃铛偏头,“哪里?”
“眼神。”周霜弋看着天花板灯上的花纹,“他看我们的眼神有些怪,说不出来……”
“嗯……”铃铛说:“像在可怜我们的样子?”
周霜弋也侧头看她:“嗯。”
他在包厢里跟林闻玄对视的那一眼,对方眼睛里下意识流露出悲伤怜悯的眼神,他看铃铛也是这样。
“或许是修行之人常怀悲悯之心?”铃铛说。
周霜弋又说:“嗯。”
“玩电脑吧?”
铃铛摇头:“不玩。”
“你不是喜欢?”
铃铛:“腻了。”
周霜弋就起身去书桌上拿了假期作业,他写,铃铛看。
屋外暴雨敲窗,铃铛发现,他真爱写作业,写起来就忘我,学生都这样吗?
*
林闻玄进小区楼时已经惹上了一身雨,镜片被水蒙得模糊。他拍掉没浸透衣料的水,推开家门。
林大河坐在客厅那张孤零零的竹椅上看新闻联播,旁边的海绵沙发干净整洁,没有一丝褶皱。
“师父,我回来了。”
林闻玄出声,见他一抖,竹椅咯吱作响,那双被深深皱纹包裹的眼睛仍然分明,却有些模糊地望过来。
看来是又在看电视的时候睡着了。
林闻玄换了鞋进去,裤子上的水滴在木质地板上,林大河眼神瞬间清明,嫌弃地抖了抖鼻子下两撇小胡子。
“我等会拖干净。”林闻玄无奈道。
“嗯。”林大河这才满意,清了清浑浊的嗓音,瞥他一眼:“又去当老好人了吧,这次回来又要问我什么?”
“有一只鬼,我能看见她,和一个人,他们的命簿打不开。”林闻玄顿了一下说,“我第一次见他们,却感到眼熟。”
林大河直直盯着他,半晌,鼻腔里喷出口气,声音沙哑:“去请三根香吧。”
厅上高木桌托衬起朱红香炉,过往燃香的灰快要溢出来,桌面上也覆上一层薄薄细腻的白灰,这是家里唯一没被林大河擦掉的灰。
三支香点燃,起明火,左右摆灭,双手举香与额头齐平,躬身行礼。
致心供养道,当愿众生,常饲天尊,永脱轮回……
以左手上香,插直插平。
林闻玄做完,站到林大河身边:“请师父解。”
林大河“嗯”一声,要从竹椅上站起来,林闻玄扶着他,听见他的声音伏在耳边却骤然飘远:
“因果循环,顺其自然。”
林大河站直,哼道:“你个老好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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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介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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