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何必呢!”
一道尖细温吞的声音,似是有些许无奈与劝阻,刘全一双浑浊却精明的老眼看着眼前柔弱苍白的女子。
当时入宫场景依依在眼前划过,那时候的宸妃娘娘自信魅惑,尤得圣心,随着匈奴使团而来,一曲胡璇长袖舞在金殿上惹得满堂喝彩。
没想到最后会成这般境地。
“先帝已经不在,您何不为自己而活。”刘全循循而语。
“我意已决。”
姜妗神色淡淡,看着刘全,计划已经破碎,她亦是不想在待在这深宫也不想看到那个人。
当时计划周密,现在想来,萧珉关注她关注的这么紧,就算是到了浮屠寺也不一定能顺利逃脱。
她本想给自己留个后,带着孩子天涯海角,现在想来她这样的人恐怕此生都不会再有孩子。
也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浮屠塔楼就是她余生的归宿。
这样挺好。
“他同意不是挺好的吗?”起码不用再看到萧珉那张脸。
至于她到了寺塔有怎样的生活,都随缘。
刘全见劝说不动,只能叹息点头。
萧珉派他来,让他互送宸妃娘娘上路,可那话语里的意思,他入宫多年岂能不知,年轻的帝王并不想让眼前的人去给先皇守灵只是她要执着,也不比阻拦。
皇帝心海底针,谁也猜不透。
他只能陪同。
出了宫门,宸妃娘娘这几个字怕是要永远湮没在宫廷深院的洪流里。
门外,春雨站在花格窗前,耳朵紧贴着棂条,门内他们在细细低语什么,那张明丽的脸上都是疑惑,她的任务就是监视姜妗的一举一动。
只听得他们两人在屋内嘻嘻低语,大致提到浮屠,难道姜妗要去浮屠寺?
那她也要跟着去吗?
春雨咬紧牙关,那种幽深晦气的地方,萧珉居然让她也跟去?
听了片刻,她转身像外走。
屋内姜妗已经收拾好着装,只待明日动身。
重华宫内。
萧珉处理完政务,负手立于窗边,一旁是太监来福,躬身站在那察言观色,屏息凝神,前方之人一身蓝缎地平金暗八仙云纹龙袍,薄唇紧抿,无声的转动拇指上的宽边玉扳指,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萧珉宽厚的背影,饶是如此,也令他脚底无端生出一抹刺骨寒意,天生的上位者,一举一动皆贵气逼人,深不可测,无人随意敢揣度他的想法。
就像现在,他已经静静这么站着过了半盏茶,大殿里燃着的熏香都换了一波,可他依旧纹丝不动,这个天,远没到鸟语花香,清风徐来,他就这么站在那里看着门口的枯树,不知在想什么。
“她怎么样了?”
终于,空旷的殿内,因他的浑厚的声音荡起一阵余音,萧珉淡漠的嗓音落入他耳,来福心惊肉跳,立刻上前一步,掐着嗓子道:“宸妃娘娘已经喝过药,吃了早膳。”
又是一阵沉默,萧珉忽然开口:“把门口这颗砍了,换上金丝枣树。”
毫不相干的对话,来福脑中来不及思考,立刻点头应下。
“她昨夜睡得好吗?”
萧珉又问了一句,来福头皮一麻,立刻卯足精神挤出一抹笑:“春雨报,娘娘夜中无醒来迹象,皇上的安神香想来是有效果的。”
知道她最近心神不宁,心绪不佳,萧珉特地让人给她宫里备了安神香日日点着,现在她要去浮屠寺给先帝守灵。
他若不允,她肯定又要跟她闹腾,本来两人之间因为孩子就已产生隔阂,现在若在因为别的,那情分自然越来越浅。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结局。
所以,他允了。
埋死人的地方,阴气重,且浮屠寺建造伊始是选在一块荒野废地,距离皇宫有段距离,寺塔后方通深林,安全性未知,她一介女流,若独身前往,已可预见后期会发生什么。
他挥手,来福行礼退出。
大殿里窗牖间一阵风动,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神出鬼没的在他身后,单膝跪地,神态虔诚恭敬:“陛下。”
烛火摇晃间,薄纱帘内,天子君威,淡淡的吩咐什么。
砚九静静听着,最后一个一声“遵命”答完便迅速的掩没在殿堂内。
门外一道艳丽的身影,步履匆匆。
春雨一身淡粉色彩鲜艳的花纹襦裙,略显焦急的踏进重华宫。
“萧——皇上。”
萧珉目光如铁,冷冷淬的她立刻声音弱了七分,由原先的一丝急迫变为现在的恭顺,春雨眼中不甘未散。
行了一礼便起身,看着萧珉:“你要我跟她一起入浮屠寺塔守灵?”
开什么玩笑,她才不想给一个死去的糟老头去守什么破灵,她没姜妗那么蠢。
“放肆。”
萧珉长身玉立,声音轻缓,骨子里透出的属于帝王的无形威视深深压迫着宫殿里的每一处,春雨从进门就没感受过他的重视,心中的落差感袭来,委屈也跟着而来。
“你当初可不是这么答应我的。”
春雨眼神倔强,当初萧珉还是皇子时,他们意外相遇,那时候的他虽然落魄,随便个宫人都可以将他尊严踩在脚下,可那时候他对自己笑,还说他是她见过最单纯的姑娘,美好无暇。
而她当初是在皇后身边做灵巧的梳头宫女。
“朕答应你什么了?”
萧珉声音寡淡,漫不经心的眼神,清冷里夹着凌厉。
春雨后退一步道:“皇上当初答应我,荣登大宝,后宫便有我一席之位。”
所以她才背叛了皇后,在梳子上下了毒,无形无味,利用皇后薨逝,与他里应外合的扳倒太子。
当初她真的以为他孤掌难鸣,需要自己的帮助,后来她才知晓,这位冷宫皇子早在无人知晓处培植了自身势力,而她只是其中一环。
可她贪恋这张矜贵的俊脸,不管身处何地永远都如天上星辰般高贵。
遥不可及,她就越想得到。
“春雨,朕是说过,但并没有说现在就要允你。”
“那你什么时候——”
春雨略微急迫,萧珉已经称帝,可却迟迟不下旨册封她,反倒是让她到姜妗的身边隐藏自己做个低阶小宫女,她不甘心。
她在深宫熬了那么多年,选对了人,眼看就要飞上枝头,可支撑她的那棵大树却不愿将高枝在伸近些。
“你先完成朕给你的任务。”
言下之意,虽未明说,却也足以调动她的希望。
“那是死人住的地方,进去后还有在出来的时候?”
春雨蹙眉,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惊,她怎么忘了,萧珉那么爱姜妗,又怎么会允许她一辈子都待在那种鬼地方。
想明白这点,她逐渐平息了情绪,看着他:“希望皇上说话算话。”
萧珉看着她,随手扯下高几上花盆里的杜鹃花,走过去别到她头上,慵懒勾唇:“下去吧。”
春雨心中霎时像抹了蜜一样甜,方才不悦尽数散去,冲着萧珉娇笑,转身离去。
粉色身影离开后,萧珉眼神逐渐冰冷。
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敢到他身边这么明目张胆的讨封赏,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来福。”
来福身后一身汗,讨巧的走过去,低眉顺眼。
“你说,春雨以后做了主子,你去侍奉她可好?”
“皇上饶命!”来福坚持站到现在的腿“噗通”一声跪下,额头磕地磕的“咚咚”响。
“春雨不懂规矩,胆大僭越,跟奴才可没关系啊,皇上饶命。”
他搁这谁也没得罪啊,怎么灾祸就降到他头上了?
萧珉挑眉,看着他急得汗都出来,性质蔫耷,“无趣。”
来福到算个忠心奴才,不然也不会让他留在身边。
至于春雨,本来想留她一命苟活,可她这么不懂事,有些东西,他主动给跟她来开口要,那意义就不同了。
“起来吧,磕散架了,谁来侍奉朕。”
一句话说完,他抬脚向外走。
来福老泪纵横,可算开口了,不然他真要磕死。
锦绣宫。
姜妗看着在她眼前忽然间情绪不一样的婢子,萧珉调过来的人,前两天看着倒还隐忍,怎么现在倒有一种春风得意之感。
“春雨。”
姜妗唤她,她未经允许就踏入自己房间,眼神好不避闪,大有登堂入室之意。
姜妗在后宫数年,对这里的人事再有一套自己的看法,这个小丫头问题不小呢。
“你在看什么?”
她起身向她走近,面上带着淡笑。可眼底却蔫蔫的毫无半分兴趣。
“看看宸妃娘娘的华丽住所,有人爱着的时候真好,锦衣玉食,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放着这么好的主子不当,为什么非要往死胡同里钻呢? ”
萧珉让她跟着她去守灵,她一百个不愿意,要不是为了后面的嫔妃之位,她根本不想跟眼前人虚与委蛇。
姜妗看着她眉色飞扬,道:“我当不知奴婢都可以这么跟主子说话了。”
她是在从她身上打探什么报告给萧珉吗?
姜妗一想到那个男人就心中犯恶心。
“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们这些人什么吗?”春雨面对她的态度也不生气,反倒是笑的更浓,她看着自己那双手,绕着姜妗转圈:“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别人的生死。”
生前的王皇后多风光啊,还不是被她给毒死了。
现在的姜妗也是,还不是要去守灵,置于后面,春雨心中早有主意,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可以随意指挥他人生死,而她只是蝼蚁般低贱,入宫几年受尽欺凌,好容易爬到皇后梳头的地位。
可她遇见了萧珉,有了机会,她就义无反顾的选择做她昔日里最讨厌的那些人,她也要尝尝欺负别人的滋味。
至于眼前人,她自然会想法子让姜妗构不成她的威胁。
姜妗看着她忽然想笑,高高在上也是错了?
有些人的命运一早就被编织好,天生尊贵或低入尘埃或平庸凡俗,少时觉得自己可以努力改变一切,其实能得到那是命里钦定,不属于你的即便努力了也未必有反响。
看她愤世嫉俗,觉得命运不公,姜妗不想说什么。
“你说这些不过是不想与我一起,这个你大可问你的主子,我早已不是什么娘娘,也犯不着硬要带着你一起。”
这小丫头心气高,可惜命如纸薄,她不想去,她也不曾想带她去。
“要有选择,我的确不想去。”春雨看着她,眼中不加掩饰的厌恶,想到萧珉竟然为了这个人流放她一段时间,她就嫉恨。
“行了,你下去吧,我累了。”
姜妗揉额懒得再跟她说话,一个奴婢跑到她面前没规没矩,是看她进了浮屠出不来,跑她头上泼屎盆子作威作福。
这宫里果然都是势利眼,丫鬟眼亮着呢。
“你不是说你不是娘娘了吗?”春雨走到一边的座椅上坐下,摘了葡萄放进嘴里,头上那朵杜鹃红似血,格外引人注意。
姜妗这才发现,啧!
怪不得她敢这么大胆呢,原来是找到高枝了,那花儿像是帝宫御花园里的品种,先帝在世时,她去过,见过两眼。
如今易主,谁赏赐的一目了然。
萧珉还真拼,竟然舍得摘这么娇的花赏给下人,什么时候这么不挑了。
不过他给谁都与他无关。
萧珉那个人,呵呵。看着春雨模仿主子的模样吃葡萄,掐手指,她移开同情的目光,希望萧珉赏赐她能接住,接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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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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