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端坐其中,一张娇艳的脸似笑非笑,道:“万将军今日来见……本王,有什么要紧事吗?”
万明颐就着旁边木椅坐下,指了指江遇,道:“这是仙界来的神官,江遇。”而后又指了指正中的鬼王,“她是鬼王,严渡。”
江遇拱手行礼,被鬼王一摆手制止了:“鬼界不讲这些虚礼,江大人坐吧。”
江遇从善如流,撩袍坐了下去,微笑道:“早闻鬼界众生恣意潇洒,不拘小节,是我拘泥了。”
旁边的紫衣女郎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江大人果然深谙为官之道,这遣词用句真是委婉得很呐!”
万明颐眉心微拧,正要制止,却听见江遇朗然一笑,道:“人间传言,鬼王为酆都之主,万鬼之王,手下有南北二将为其坐镇。这两位鬼将军战功赫赫,所向披靡,与神鬼莫测的鬼王相比,在酆都的声望似乎更胜一筹。”
紫衣女郎顿感不妙,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遇依旧笑道:“但是今日一见,鬼王与万将军似乎情谊深厚,不像外界传言般忌惮对方,反而亲如一家。”他转头看向万眀颐,眸子熠熠生辉,粉白的面庞上说忍俊不禁的表情,甚至有些娇道:“是不是啊,万将军?”
紫衣女郎最先按捺不住,冷声喝道:“敢挑拨?你找死!”
话音未落,一道银光挟着罡风直扑面门而来。
好快!比门前的那些鬼火和鬼差都要快得多!
那道残影取的就是江遇的眼睛,可江遇却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紫衣女郎,逼得她堪堪停下时,只离双目只有一寸的距离!
“倾风!”鬼王高声道。
下一秒,万眀颐掌风一扇,那银剑便轻飘飘地飞了出去,撞在青石地板上,震得倾风心头大乱。
她迅速看了一眼万眀颐,只见他面色不善,转而面向鬼王,颤声道:“王上……我……”
见鬼王不语,倾风脸色发白,咬牙片刻,双膝“咚”地一声跪在地上。
鬼王恍若未见,她奇道:“你竟不躲?”
江遇垂下眼眸,礼貌道:“酆都虽与仙界不和,但若是神官到这第一天就被一剑刺死,酆都也无法与仙界交代。”
鬼王道:“你当我怕那些尸位素餐的神仙?”
江遇道:“不怕,但也不愿。表面的和平已经维护了许多年,我不知道为何鬼王会同意我一神官来鬼界当差,但既然同意,那我定然还有什么特殊的用处。”
闻言,她不动声色地觑了一眼万眀颐,那似笑非笑地面容终于生动了起来,道:“江大人不愧是刑部侍郎,洞若观火,十分老辣。”
“不敢。”这下江遇又变脸似的谦虚起来,“鬼王的侍从也是法术高强,江某自叹弗如。”
“倾风。”一旁沉默的万眀颐忽然冷声道,“鬼王将你教的好啊。”
倾风顿时汗流浃背:“与王上无关!请……万将军责罚!”
江遇凝视着三人,心想,这不太正常。万眀颐再是功高震主,但明面上又怎会对鬼王心腹疾言厉色?这不符合常理。
江遇无意识地抚着拇指上的扳指。
飞升前,江遇每次遇到难缠的案子时,都会默不作声地摩挲手上那枚玉扳指,这习惯一直延续到了如今。而这枚扳指,是飞升后东君送他的法器,正好填补了江遇习惯上的空白,他很是喜欢。
鬼王冷眼旁观,道:“江大人,你觉如何?”
见二人都看向他,江遇才缓缓道:“鬼界的规矩,我就不便插手了。”
须臾,万眀颐再次大手一挥,倾风蓦地扑倒在地,一红索紧紧勒在她身上,越收越紧,几乎要嵌入她的骨髓之中。
殿前的歌舞伎们早就跪倒一片,见此物一出更是大气不敢喘一个,瑟瑟缩缩匍匐在地,恨不得将自己挖个坑埋进去,教别人看不见才好。
但倾风是倔得要命,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流下,却不发一声。
见状,鬼王忙道:“万将军!倒也用不着紧灵索!”
万眀颐侧目睨着她,须臾才停了手。
鬼王抢白道:“倾风,念你劳苦功高,这次先饶了你,还不滚下去!”
倾风原本整洁的衣衫上沾满了血迹,头上那珠金丝步摇也摇摇欲坠。她咬牙从地上爬起,眼眸垂下,又细细喘了两次,浑身仿佛撕裂般疼痛。倾风不敢多言,跪拜而去。动作间江遇明白地从她眼里窥出一丝恨意。
鬼王屏退左右,等周遭安静下来,道:“倾风说得不错,江大人果然为官多年,善于拿捏人心。这一出杀鸡儆猴,到是让本王与万将军成了你手中的刀。”
江遇勾了勾唇角,善意道:“也得是鬼王与万将军心甘情愿才行。”
万眀颐道:“心不甘情不愿又如何?倾风总归是上了你的套。”
鬼王却淡淡道:“技不如人,她没什么好说的。”
听罢江遇却是一怔,漂亮的脸上露出恍然的表情,道:“鬼王好手段。”
自他进酆都以来,在鬼火林被众鬼火追杀,又遭遇巡逻队跳入小巷,最后砸在万眀颐的院中……这一切发生得都太快了,那些小细节一闪而过,令他被一步步牵着走而不自知!
鬼王乐了,笑而不语。
若不是她?那能是谁?
江遇的目光在两人中逡巡。而后落在万眀颐身上——他依旧靠着雕花木椅,老神在在,沉稳老练得似乎与他无关。
是了,除了万眀颐还能是是谁。神官到酆都本就是一桩奇闻,怎得都无人知晓,在入城处拦他?众鬼火和巡逻队若无命令,又怎会轻易地放过他,再精准地将他引到万眀颐的院中。
而万眀颐,这个他在酆都认识第一个鬼,如此大费周章地试探他,到底有何目的?更或许是鬼王授意,再由二人做出一番姿态来,蒙骗他罢了。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答案总有一天会浮出水面,而现在他还不着急。至此,江遇不再直视对方,转而向鬼王行礼:“今日江某来酆都报道,虽一波三折,但总归与王上相见,请问王上,江某于鬼界任何职?”
鬼王巴不得他不再多问,笑眯眯道:“好说。前些时日阴律司的判官突发恶疾,神志不清,告了假在家休养,江大人就暂且顶了他的缺吧。这是判官的生死命簿,上面记载了所有冤鬼,就由你来查明真相吧。”
江遇上前,颔首道:“是。”
甫一接过手,江遇就惊了,这就是生死命簿,这也太厚了吧?!厚到能当凶器砸死他!
鬼王走上到他面前,装模作样地叹道:“这天地间怨者众多,相信江大人可以理解。毕竟江大人也刑部出身,术业有专攻嘛,正是专业对口。”
“理解……理解……”江遇觉得自己快要破功了,“敢问王上,这一本……都是我一人的吗?”
“当然!”鬼王随即“哦”了一声,恍然道,“那再给江大人加个帮手罢。”
鬼王一点:“万将军,你近日有何公干?”
万眀颐抱臂,道:“今日方归,暂且无事。”
鬼王一锤定音:“那就万将军了!江大人,你可满意?”
江遇:“……”
满意,满意得不得了。
随后鬼王又给他批了住处,待一切安排妥当后,施施然走了,只留下江遇和万眀颐一站一坐,相顾默然。
江遇对这沉默有些难耐,但万眀颐却无所谓似的。见万眀颐没有开口的意思,江遇便随意翻开生死命簿看了起来,谁知越看越心惊。这命簿中记载的万年来的冤假错案,一桩冤过一桩,甚至有一城之冤,一国之冤。
江遇只觉手中愈发沉重,胸中也震颤不已。
那些死魂灵的悲鸣用朱笔写就,一字一句,在多如牛毛的案宗中不见天日,到了最后也只能在酆都这里与鬼伸冤。
正呆愣着,生死命簿被人从手里抽走,顺势看去,是万眀颐那张古井无波的脸。
“万大人?”
万眀颐道:“这些陈年旧案积弊难除,不如我带江大人去阎罗殿瞧瞧,听说近日有一鬼闹得极凶,我们解决目下之事如何?”
这话说的有理,江遇略微思索一瞬,道:“这就前去!”
阎罗殿位于酆都城北。人间有言“阎罗殿前善恶断,生死簿上不留情”说道就是此地了。有了万眀颐带路,江遇一路畅通。阎罗殿前的鬼差问都不问,断然放行。
不知是否是错觉,听闻江遇是新上任的判官,各路鬼差惨白的面色中好似透出了几丝诡异的同情。
不多时,一鬼身着黑色长袍上前来,冲着二人行礼,道:“下官是阴律司季言,见过万将军、判官大人。”
“这是什么?”万眀颐眯着眼,问道。
闻言,江遇才注意到季言手里拎着一个黑布袋,里面不知是什么东西,不住翻动。
季言道:“此恶鬼才从罚恶刑台下来,生前作恶多端,手中十二条无辜女子性命,罚恶司取了他半截鬼躯,要他日日疼痛难耐,时限一到,便投入畜生道。二位大人可要一观?”
万明颐转首给江遇递了个眼神,本以为江遇不应,却不料他道:“放出来吧,我与万将军审审。”
季言得令,将黑布袋打开,一团黑烟在空中炸了出来。一条粗大的锁链出现在在季言手中,他低低喝了句“收”,那锁链便将黑烟团团围住,显出个面容狰狞,形销骨立的鬼来,爬在地上不住嘶吼,格外渗人。
季言一拽锁链,不耐道:“闭嘴!大人面前岂容你放肆!”
那鬼听闻眼前是什么大人,不顾鬼躯残缺,拖着沉重的锁链便往二人方向爬,口中还不断干嚎着:“大人饶命啊!我不要去畜生道!我是冤枉的!!!”
江遇面色不变,道:“你有何冤?”
见有人再愿意听他讲,这鬼欣喜若狂,“我”了半天才道:“我只是想讨个媳妇,给吴家留个后!大人!大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家中老娘盼着抱孙子,我我我现在死了,我娘非得哭瞎不可!”
江遇道:“哦?是这样吗?”
那鬼用胳膊撑着身躯,额头砸在地上“咚咚”响,又哭又笑道:“是这样的大人!我要是讲一句假话就不得好死!”
“你已经死了。”季言在一旁冷道,后朝江遇拱手,“大人,莫听他胡言乱语。他的案子在人间已有铁证,死后阴律司与罚罪司自然不会冤枉。”
那鬼抬起头骂道:“你胡说!!!如果她们愿意和我成亲,我又怎会杀死她们!对,都是她们的错!你怎么不投她们到畜生道!!!”
江遇道:“她们不从,你就杀了她们?”
“不是的!我并非想杀她们!!!”
季言怒道:“十二个女子都被你生生折磨致死,找到时尸体破败不堪,你如此残忍行凶,还有何冤!”
鬼哈哈狂笑一阵,颠道:“女人?女人都下贱!不愿和我成亲打一顿就好了,如果不行就多打几顿。呸,要她不听话!!!是她们身子骨太弱挺不过来,我们村的婆娘哪个不是这么过来的???”
江遇的眼光从万明颐脸上划过,心中不解,如此简单的案子怎值得闹得万将军都知晓?若是有内情,那是如何?
不过不论别的,这鬼已无用处,江遇道:“带下去吧。”
“什么!!!”那鬼眦目欲裂,“你们骗我!!!都得死!!!”
“砰砰”几声过后,鬼躯突然暴涨数倍,犹如巨人般。双手长出利爪,拍地而起,直掀房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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