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看!那是不是相如?”
“是她!快!快回家!”
“赶紧告诉重建局,相如回来了!她要来杀我们了!”
钢铁长城下的所有人都躁动起来,疯狂拥挤着抢上升降台,仿佛远处走来的不是一个人类女孩,而是灭世的魔王。
他们口中名叫“相如”的煞神,样貌看起来确实如此。
一袭寒光黑甲,扎起的黑发散乱在鬓边,五官锐利,目光如箭,浑身上下染满了恶心的血污,被淅淅雨水冲刷流下,在黄土地上留下一道血路。
血腥,邪恶,触目惊心。
就快到了。
相如已经听到了人们的喧闹声,家乡就在眼前。她有些急切,要尽快把元族的内幕告知重建局……
“呜——”
刺耳的长鸣惊得她心头一紧。
那是,长城的方向!
有敌袭?
她立即抽出银刃警惕四周,耳边忽然捕捉到一道破空声。
对方有枪?
她速度极快地避过了这一枪,下一秒,一双瞳孔突然剧烈收缩。
“什……么?”
无数的猩红光点从长城上迎面激射而来,她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身体就被无数道射线穿透。
相如重重地倒在了雨中。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血色从自己身下逐渐蔓延,直到将视线都染成一片血红。
雨越来越大。
那声音一下一下,重重地敲击在她的耳膜上,将越发模糊的思绪打散,带回到...一切开始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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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的那一次暴雨,来得突然,大得离奇。
尤其是新川安全区,连着倾盆了十三天,方圆几百里涝得只剩几个山头。
一个鬼祟的影子趴在数十米高的金属墙上,拿着一支微型望远镜朝远处观望。
圆形狭小的视野里框出又一处山崖的崩塌,混黄的洪水裹挟泥石而下,瞬间吞没了崖下零星的人。
也就是那一刹那,一堵薄如落叶的黑墙仿佛钻地而出,从洪流中极速生长起来,短短十几秒间变得无比高大,立刻阻住了泥石流的去路。
直升机趁机飞过去落下绳梯,拖拽起几个黑点升空离去。
那奇异的黑墙在愈发猛烈的冲击中剧烈地颤抖了几下,便突兀地溃散了。
无数碎片被卷入浩劫,汇入洪流向着山脚冲袭,又和之前的所有洪灾一样,被这堵誉为“希望长城”的金属高墙阻挡在外。
地面剧烈震动,但没能传导到这堵坚实的金属长城上,一如远处洪流的呼啸声,统统被耳畔的暴雨掩盖。
即使披着雨衣,她里面的衣服也都湿透了,愈来愈大的雨点砸在背上,简直像是挨了很多结实的拳头。
“相如。”
一声呼唤从密集的雨束间挤进来,被喊的那位摸了把耳廓的水,以为是幻觉。
“啪”
“诶呦我...”
相如被拍得脑袋一沉,险些成了敲墙的棒槌。
两眼一挑回头去看,只见来人眼里的怒火比她还盛,脱口而出的臭骂混着雨水生生咽了回去。
“...哥。”
她哥,武绶。
天灾重建部新川分部的洪天023号小队队长,在三年的救灾生涯中练出了一身金玉其外钢筋其中的漂亮肌肉,穿着一套贴身的沙土黄色洪天制服,壮得好似牛犊。
这壮汉一只手就把她拎了起来,手指微曲,对着她的额头就是一敲,气势如山,咧着大嘴吼道:
“第几次了,嗯?天天跑到这看个什么劲,就铁了心非得进重建局舍生忘死吗,救天灾是那么好玩的?立刻,马上,给我滚回家!”
相如捂住额头,把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从那线条完美的强壮臂膀上撕下来,问:“还有多少人没撤离啊。”
武绶:“多着呢,怎么滴,你要下去帮着捞?麻利儿地回家。”
想去你也不给机会啊。相如撇撇嘴,在她哥的死亡凝视下老老实实爬上了升降机。
升降机稳稳下落在金属巨墙的中段,这一水平高度连接着无数条长桥,桥的另一端则摇摇挂在一幢幢建于山顶的圆柱形高塔上。
相如被押送着在其中一道桥上,磨磨蹭蹭地往家走。
回望一眼,巨墙在雨幕中向远方无限延伸,逐渐变成模糊的深灰色影子。
听说这座长城连接着数十个安全区,不知道究竟修了多长。
相如边走边低头看,脚下几百米就是被泥水冲泡得乱七八糟的旧城市,偶尔能见到尖锐的尖顶和避雷针顽强地站在水中。
网络上还留存着那些形态各异而多彩的建筑照片,但相如从没见过它们的真容。
她的家,不,是所有人的家都在不远处那些灰不溜秋的、被称为“方舟”的圆柱形高塔里。
为了最强的防御性能,方舟外墙浑然一体,连窗户都没有。
网络有几近永恒的记忆,它保存下来那些五十多年前的繁华影像却是不可寻回的幻梦,睁眼只见一地破败。
大旱夹洪涝,地震掺火山,两极消融,大陆无存,短短半个世纪,地球发癫了一样把所有病种轮着生了个遍。
...她真的倒大霉的一代,怎么生在了如此无望的世界末日。
就连加入重建局,为人类轰轰烈烈一场的小小愿望都不能实现。
相如默默地难过起来,即将大学毕业的年轻女人,就是很容易为了前程伤春悲秋。
小小伤感转瞬即逝。
回家洗了热水澡后,精神焕发的相如端起一脸谄媚,亮出肌肉不丰满但紧实的手臂,说:
“哥,我觉得你队里还缺一个侦查前锋,你看我是不是特别合适。”
“你多虑了,我队里人员很充足。”
武绶被磨得腻烦,横眉想敲她,臂环上通讯器突然“嘀”的长鸣起来,外面同时响起急促的警报声,穿透了厚重的铁门。
他顿时脸色一肃,抓起桌上的一面金属黑盾,熟练地绑缚于后背上。
三年了,相如已经非常熟悉这个声音。
这代表着某个临近的地方,又有人被发现困于突发的洪灾里,等着“洪天”们举起黑盾,带来生的希望。
武绶沉默着整顿完毕,推门迈步,相如忍不住跟了一步,喊:“哥!”
她的大哥紧皱的眉头散开,一巴掌揉乱了她的头发,“你老实点待在家,别乱跑。”
相如冲他龇了个牙,“你不在家可管不着我。”
武绶赏了她一个脑瓜崩,铁制的厚重房门在相如面前缓缓合上。
啧,屋子里安静得让她觉得心焦。
“走了也好。”
相如嘟囔了一声,点开手机。哥不给她走后门,她还有个在重建局光复处管后勤的小姨呢。
“喂,小姨。”相如好不容易拨通了电话,压住心底的狂喜,稳住声线打招呼。
电话那头声线杂乱呼啸,其间夹杂着一个男人断断续续的声音:“光复处组织科016,您哪位?科长正在组织抗洪,有急事先跟我说......”
爹的,又是这货接的。相如心凉了一半,苦着心说:“张秘书!我找文科长!还是进洪天处那事......”
话没说完那边就打断了:“请大点声——这边雨太大了!”
相如对着话筒嘶吼:“张秘书!我是相如!”
“噢!是你啊——嘟——嘟——”
相如沉默着放下手机,动作凶狠地摁了屏幕上的红叉,将手机丢到了床上,满脑子都是张春风小人得志的脸。
该死的张春风,和武绶穿一条裤子,每次都卡她电话!
再被他阻挠下去,她大学一毕业没了选拔资格,哪还有机会进重建局,加入拯救人类的大事业?
往后那庸庸碌碌担惊受怕的人生,一眼就能望到头!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相如出了门,去乘坐方舟中枢电梯。
直径半公里的方舟高塔中央,被花瓣状分布的九部电梯上下贯穿,向下深入山体之中,连接着藏在山体中的所有部门以及其他生活场所。
地下27层,是方舟大学新川分校所在。
这座山头上,9栋方舟塔内的全体居民,都会在这所学校中度过七年的教育生涯,从10岁到18岁,接受一套系统的教育。
毕业时,通过选拔的人能被分往重建局管辖之下三大处:光复、洪天和地牛,谋得一份光荣而有意义的工作。
而落选的,只能在安全区委员会的安排下进入无甚紧要但仍需存在的鸡肋岗位,比如方舟5栋单身办,专办说媒拉纤的红娘活儿……
那日子想想就两眼发黑。
相如深深呼吸,看了眼表。
刚过下午四点,还是各单位上工的时段,现下又遇上突发洪涝,休假的洪天队员们也都应召去抗洪前线了。
地上的居民楼层空寂无人,平日里繁忙的电梯也都空闲着。
相如所乘的电梯在地上1层停下,门缓缓滑开,意外地露出一个人来。
这人个高腿长,浑身裹在纯白的长袖长裤里,同色大兜帽盖住了整张脸,看不清面容,只留一个死白的下巴若隐若现,浑似长腿北极兔成了精。
相如瞟了一眼,浑身的毛都要炸了。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这倒霉催的冤家,化成灰都认识他!
相如含着锐气的眼尾一挑,长腿“哐”一抬抵住门,就把这病毒拦在了门外,皮笑肉不笑。
“人满了,下一趟吧。”
北极兔略抬起头,露出一张无甚情绪的脸。
常年不见天日的雪白肤色,嵌着两枚漆黑的玻璃似的眼珠子,高瘦的鼻梁下那双总是微抿着的唇也颜色浅淡,肉白里透着一点点粉色。
相如心中冷笑。
呵,宋沉弦,人如其名,阴沉鬼,人见人嫌。
阴沉鬼瞟了一眼挡住去路的那条腿,脸上挂起一丝诡异而温柔的笑。
“又在心里骂我什么?” 那嗓音浅淡得似一阵阴风飘过。
相如抵门的腿汗毛倒竖,不甘示弱地瞪他:“谁骂你了,被害妄想症,退后!小心关门夹你兔…头毛。”
出乎意料,对方顺从地后退了半步,帽檐下两只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她。
多看一眼这张脸都觉得晦气!相如撤回腿,同时迅速按下关门键,跟瘟神说拜拜。
气儿刚顺下半口,相如只觉眼前一花,白色鬼影从门缝里“歘”地飘了进来,她下意识往里让了一步,电梯门正好锁上,继续往下降。
地下1层到24层都是重建部的机密单位,普通居民无权限在这些楼层停留,她不得不跟仇家狭路共处了。
相如:“……”
没眼色的臭兔子瞥了一眼中控屏上的数字,“好巧,我也去学校。”
相如“嗤”道:“不巧,宋沉弦,你有病啊,九部电梯你非得坐这一趟?”
宋沉弦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虽然轻微,但他那张水墨画一样黑白分明的脸上,任何细微的肌肉牵扯都十分显眼。
这表情,显然是被她的难听发言膈应到了。
相如爽了。
“嫌我说话难听啊,那趁早把训练室还我,不然我天天去给你诗朗诵。”
宋沉弦:“……教室划拨是光复处决定的,我没法左右。”
又是这套说辞。
相如冷哼:“你堂堂科研所首席,一切资源都能随你调配,究竟要做什么研究,就偏偏缺我那间鸟窝大的训练室?”
那间训练室,可是她好不容易申请下来,为了准备重建局洪天队员选拔的。
那里面有选拔必考项目的专用训练设施,谁知才用了俩月,就被莫名其妙地改成了宋沉弦的专用实验室,任她再怎么申诉也没用。
谁让掌管资源调配和科技研发的光复处是整个区的老大,优先级最高,任你是洪天处还是地牛处都得往后稍。
要不是因为没了训练机会,参选无望,她何必求哥哥告小姨地四处求门路。
“说好的苟富贵勿相忘呢?”相如越想越憋屈,“忘了也不能相杀啊,十几年的交情,连一间屋子都不值?”
宋沉弦微不可见地蠕动了下嘴唇,一双黑眼珠子只盯着她看。
相如无语得撇开头不看他,打小就这副德性,一遇到不想解释的事,p也不放一个,锯了嘴的葫芦早晚憋炸膛。
电梯今天怎么走的这么慢。
相如耐着性子看屏幕上数字磨磨唧唧地一个个变。
突然,电梯一震,卡在“b24”就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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