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檀将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到茶盏上。
白瓷釉花的茶盏，里面盛着清冽的茶水，有片片茶叶在水中上下浮沉，清香四溢，让人闻之精神一振。
浅呷一口，入口无一点涩意，只有香气和回甘之意。
“好茶，我怎么都煮不出来这样好味道的茶来。”沈明檀淡淡一笑，夸道。
“阿眠要是喜欢，我以后常煮给你喝，又何必辛苦你亲自动手。”谢霁玄状似随意地说道。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两人既已有了假成婚的约定，沈明檀对谢霁玄本也很有好感，故而并不排斥与其培养感情。
那日与谢霁玄谈完之后，她回去后又仔细想了想，若真要在这个时代找一个人成婚过一辈子，除了谢霁玄，她不会选别人。
两人饮茶闲话了一会儿，临近午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沈明檀探头往外看去，便瞧见一辆囚车往刑场驶来。
囚车里的人正是今日的主角——宁王，他身上的囚衣应该是今日新换的，很干净，毕竟是明帝的叔叔，关乎着天家颜面，下面的人不好磋磨太过。
只是，干净的囚衣上沾满了臭鸡蛋的蛋液，还有烂菜叶子挂在上面，想来这一路上遇见了不少嫉恶如仇的百姓。
沈明檀居高临下，冷眼看着侍卫将宁王抬进刑场，宁王不知是吓傻了，还是认命了，任其动作，既不反抗也不喊冤，呆呆地跪在断头台边，只等时间一到便可立即行刑。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沈明檀不知道自己盯着刑场看了多久，只见那监刑官抬头看了看天色，许是察觉午时三刻已到，从手边的木筒中拿出一块令牌扔出，口中道——
“时辰到，行刑！”
声音洪亮，传出去很远，在刑场附近的百姓们都听见了。
霎时，喧闹声戛然而止，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行刑台。
宁王被小吏们按在了断头台上，刽子手掀开酒坛子，喝了一大口酒，“噗”地一声喷在削铁如泥的大刀上，双手紧握刀柄，高高举起，又重重地落下。
白光闪过，地上染了血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生铁锈的味道。
直面死亡，再大胆的人都会心有余悸，刑场处，过了好半晌，才有人开始说话。
“死得好，这种大祸害早该死了。”说话之人的声音格外大，好似如此这般，便能将心中的恐惧驱逐出去。
“兄台说得对，恶人就该死，活着也是浪费粮食。还不知道鱼肉了多少百姓呢，吃得脑满肥肠还不知足。”有了第一个说话的，自然有第二个第三个。
“恶贼已死，如此快事，当浮一大白，许兄，今日某做东，咱们不醉不归。”有人邀自己的友人饮酒庆祝。
……
沈明檀听了一会儿，缓过那一阵恶心劲儿后，才转身坐下。
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当自己亲眼看见宁王人头落地时，沈明檀还是差点没忍住吐出来。
她生在二十一世纪，活了二十多年才穿越，对于这样的画面，确实不太能接受。
白雪染上血色，刺得人眼睛生疼，让她想起那年冬日看见的景象，时至今日，每每梦到时，还会心痛难忍，从梦中惊醒。
“阿眠，喝口热茶缓缓。”谢霁玄见她脸色煞白，头一次没顾得上礼数规矩，伸手握住了沈明檀的手。
手背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让沈明檀从那种不好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加速的心跳也慢慢平缓。
一杯热茶下肚，她才彻底缓过来，扯出一个笑：“多谢，我好多了，走罢。”
“我看你脸色很不好，再歇一会儿罢。”谢霁玄蹙眉，很是担忧。
沈明檀摇了摇头，坚决道：“我不想待在这里。”
“好。”谢霁玄妥协了，“你不想多待，那我们这就走。”
两人结账后离去，吴朝等在酒楼门口，见他们两人出来，瞥见沈明檀苍白的脸色，不需谢霁玄催促，赶紧摆上脚凳，请人进了马车。
进入马车后，谢霁玄这回没有坐到对面去，而是挨着沈明檀坐下，不由分说地将人拥入了怀中。
“阿眠，想哭就哭罢，我在。”谢霁玄轻轻拍着怀中女娘的后背，柔声哄道。
被谢霁玄抱住的那一刻，沈明檀还有些懵，鼻间是他身上独有的一股冷香，清冽好闻，沈明檀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忽而又听见他哄小孩儿似的，有点想笑，却发觉自己鼻眼酸涩，一眨眼，便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睑处滑落。
她明明不想哭的，却不知怎的，被谢霁玄这么一哄，心里忽地涌上一股委屈劲儿，怎么也止不住。
好在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只要她不哭出声，便不会有人知道，就不用怕丢脸。
感受到怀里人的抽噎，谢霁玄喉头发紧，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只垂眸看着眼前乌黑的发丝，手掌轻轻地拍着怀中人的后背，等怀中人自己缓过来。
沈明檀哭了一会儿，将心中压抑了许久的情绪释放完，才从谢霁玄怀中离开。
“好些了吗？”谢霁玄递给她一方丝帕，问道。
沈明檀接过丝帕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好多了。”
哭过一场，她心里确实轻松许多，之前压在心上的那种沉甸甸的感觉已经没有了。
“这几日要多休息，店里的事就交给陆娘子他们管着，想来也不会出错。”谢霁玄淡淡道。
他面上很是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心中早已如乱麻般。
知道他是关心自己，沈明檀弯唇一笑，应道：“好，我不会勉强自己的，你放心。”
“嗯，”谢霁玄应了声，又叮嘱道，“回去后记得找郎中看看，给你开一副安神药。”
今日的场面过于血-腥，谢霁玄怕她晚上做噩梦。
听到‘药’字，沈明檀下意识地拒绝道：“不用喝药，我已经好了。”
谢霁玄看着她，面上无甚表情，说出来的话也冷酷无情：“安神汤必须喝，我陪你去看郎中。”
说罢，又朗声吩咐驾车的吴朝：“去济仁医馆。”
“诺。”吴朝应道，驾着马车往济仁医馆的方向驶去。
沈明檀：……
外面的传言果然不是空穴来风，这个人真的心狠手辣又冷酷无情！
沈明檀瞪了谢霁玄一眼，气鼓鼓地起身坐到了对面去，撩开车帘往外看去，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谢霁玄瞧着她的动作，眼里露出几分笑意来。
只要她能恢复往日的模样，不理他就不理罢，等过两日她的气消了，自己再想法子哄她开心，跟她讨饶。
阿眠对他，向来心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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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大快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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