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工作日也人满为患的商业街,两旁的美食店前排起了若干长队,商场的人流量也达到了一天的顶峰。即便如此,纵观那些在一楼占据显眼门面的奢侈品,里面除了辉煌的灯光全方位地照射在商品上、穿着西服优雅站着的售货员和安保外,几乎没什么客人,显得甚是冷清,对普通的打工人来说,那里是另一个世界,遥不可及又心生羡慕。
Linda带着穆晓来到其中一家店里,一个个玻璃柜,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璀璨的珠宝。但Linda并没看它们一眼,她目标明确的径直走到柜台前,
“您好,请问需要什么。”
“我想定制能装下这枚宝石的声纹吊坠。”
Linda从口袋掏出宝石和一张纸条递过去,对方见状,从西服口袋抽出一双白丝手套戴上,正准备接过宝石时,不料被Linda用手拦住,
“不用量,这是它的形状数据。”
Linda犀利地看着对方,语气蓦然冰冷,这种极度抵触他人触摸的保护行为让售货员吓一跳。
“好的,您请挑选心仪的款式。这几款是最新——”
售货员的话被微抬起的手打断,Linda望着身旁的穆晓,柔和的语气让旁人忍不住猜测这是对热恋期的恋人。
“晓,你喜欢哪个?”
穆晓面无表情地扫视着周围。
“喜欢……喜欢……”
她嘴里不断重复着这个词,最终一脸困惑地看向Linda,
“那是什么?”
Linda并没有对这个问题感到惊讶,从那天得知穆晓失忆后她便发现,被抹去的感情是不会回来的,现在的姐姐无法理解常人该有的情绪。但她不在意,她愿意花时间一点点指导并培养,在纯白的纸上染上新的色彩,甚至为此感到庆幸。至少这一刻,穆晓不属于任何人,任何组织,是只有她的,只属于她的,穆晓。
“喜欢就是,”
“能让人感到愉悦、开心,”
“忍不住想要,想靠近的一种好感。”
Linda微笑着,耐心地说明。
“开心吗?”
穆晓认真思索着,微微皱起眉头,努力去理解这种抽象的说明。这时,Linda双手食指伸到她脸颊两侧,向上推起,瞬间一个看起来十分生硬的笑容出现在穆晓脸上。
“就像这样。用脸部肌肉保持嘴角上扬。”
“但是这样肌肉不会酸吗?”
Linda捏了捏脸蛋,松开手,
“现在的你并不感觉开心,等你真正体会到开心时,那是种油然而生、忍不住的嘴巴弯上去的感觉。”
“这样吗?”
穆晓抽动着嘴角,拉扯出怪异的表情。
“噗哈哈哈,差不多。”
“……”
看着灿烂笑着的Linda,穆晓又试着模仿了几遍,但都以失败告终。
“你现在很开心,对吗?”
“是的,我非常非常开心。”
Linda擦去眼角溢出的泪花。
“为什么?”
“因为是你。努力尝试的你,让我觉得开心。”
“但这和你说的不一样。”
“哎?”
没等Linda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只见穆晓手伸近,在空中停了一下,随后贴在她脸上,用拇指轻轻抹去了什么。等看到穆晓收回的手上残留的水珠时,Linda这才意识到。
这是自己的泪水,在没发觉时,顺着脸颊流下了。
“你不开心。”
穆晓没有感情起伏的脸,认真的注视着手上的水珠,平淡地说着,Linda感到十分诧异。
“为什么你……”
“好奇怪,虽然不理解开心是什么,但我很清楚现在感知到的为何。这是……悲伤。”
“……”
“我……我,好奇怪。胸口这份痛苦,在看到眼泪前明明都不能理解,但为何刚才心脏像被扎了一样,我想,这就是悲伤。不,比这更沉重,但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个感觉。”
穆晓握紧沾上泪珠的手,紧贴胸口,无措地说着这种无法描述的情感。这时,握紧的手忽然被一股热度包裹,Linda双手附在上面,还是刚才的笑容,灿烂,缓慢又坚定,
“不。”
“我很开心,真的……真的很开心。”
穆晓愣住,心间的弦拨响了第一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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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款。”
“好的,制作完成后会通知您进行声纹录制。”
一直以来顺利完成任务后的高额点数,Linda都有好好存着,比起在Mana消费掉,她更喜欢兑换成能在地球上消费的东西,比如Money,加上本身还有父母的遗产,所以她从不会有经济上的烦恼。
Linda看着售货员从玻璃柜里取出吊坠,这是穆晓选的一款由琥珀和天水碧的双色细链交织一起,在尽头汇成形似圆形、美若花瓣的钻石凹槽,小而精致,华丽却不庸俗。
出了门店,Linda又想起什么,拉着穆晓的手来到商场里的眼镜店,
“眼镜或许需要换吗?”
被提醒的穆晓小声啊了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鼻梁上的眼镜看着确实十分模糊,随即点点头,摘下。一瞬间,五颜六色的光芒,原先能看到的、不能看到的,全在摘下眼镜后变得万分清楚。空气中每粒粉尘,衣物上每根线的走行,皮肤上爬动的螨虫……万物看得清清楚楚,摘下眼镜后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穆晓被充满视野的东西吓一跳,连忙又戴上眼镜。
“怎么了?”
Linda有些担心的看着露出奇怪神色的穆晓。
“它、它太清楚了。”
“?”
Linda一脸困惑,不明白穆晓在说什么,她取下对方的眼镜戴上,结果发现自己仿佛一下变成了高度近视者,就连自己放在跟前的手都模糊不清,她取下后让验光师对上面的镜片进行度数检验,结果出乎意料。
这只是个普通的、没有任何度数的平面镜。
Linda皱了皱眉,她猜测这上面应该被施加了异能。
“你拿下后视线变得更清楚了是吗?”
“嗯。”
“有多清楚。”
“该怎么形容呢……”
“这样,我指个方向,告诉我那里有什么。”
Linda随即手指向窗外远处的一家店铺logo。
“纯棉90%。”
“不,我是说那家店外面的商标下有一行小字,上面写了什么。”
“我以为你是指店里那件紫色毛衣上的标牌写了什么。”
Linda一愣,她以为自己指的方向已经很远了,怎么说也有个两公里的距离,没想到穆晓看的比她指的地方更远、更小,甚至能轻易看到两公里外衣服上挂着的标牌的小字。
“戴上后呢?”
“正对面的商铺可以看清,不过有些费力。”
Linda一直以为穆晓戴着的这副蓝框眼镜是因为近视,为了看的更清楚,没想到它其实是模糊视线,用来抑制穆晓超敏锐的感官,但究竟为何要在普通眼镜上施加对自己如此不利的异能呢?Linda想不通。难道是为了隐藏实力?亦或是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太奇怪了。
穆晓身上有太多太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就如当时夏悸讲的那样,八年的时间,能改变很多事情,这期间她过的又是怎样的生活呢?Linda想问却又无从问起,每当这时,心里总是说不出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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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日程办完后,两人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走着。
“我们要去哪?”
Linda出神地看着前方的路,没听到身旁穆晓的问话,直到对方重复几遍后,她终于反应过来。
“你想逛逛吗?”
“我不知道。”
两人的对话总会在某处卡壳,无法继续进行下去,Linda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走着走着,Linda不自觉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什么。穆晓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是一家挤满人的甜品店,店里传来甜腻的香味。
“你想吃甜品吗。”
“不……我不喜欢甜的东西。”
嘴上这么说的Linda,脚步却纹丝不动,愣神的看着玻璃窗展示的各种点心,没有对焦的眼神,似乎是在想别的事。随后她有些落魄、自嘲般微微勾起嘴角,拉着穆晓的手离开。
“有一个想送甜品的人,想把自己亲手做的东西送给她,想着某天再见时,看着她吃下去满脸幸福的样子,所以试着学做甜品。”
穆晓沉默着,没有给出回应,因为她知道,这句话不是在对她说的。
“……可惜教我做甜品的人不在了。”
“那个人……去世了吗?”
“不。”
“那为什么不去找他?”
Linda握住穆晓的手不由得收紧,
“……因为我很懦弱,无法在珍贵的人间做出选择……我逃避了……”“这样的自己,真的……令我厌恶。”
穆晓安静地听着,没有表情的脸,淡然地问道,
“珍贵……是‘喜欢’的意思吗?”
“对,”Linda停顿了下,抿了抿嘴,“但不一样。”
“是‘爱’吗?”
从穆晓口中听到陌生的字,Linda不由停下脚步。
“书里经常提到。人们描述那是喜欢、是想将珍贵的存在尽力呵护的那份心情,但也有描述它是深渊,是苦痛的来源。所以它是所有情感的集合吗?”
“它……很复杂。”
自穆晓失忆后,Linda便以穆晓友人的身份自居,两人一并休学。一方面是避免无端的校园琐事,另一方面不希望外界打扰她和穆晓共处的时光。这一次,她打算重新开始,回到八年前最初相遇的那天,重新缔造属于她们的、新的回忆。
“爱是很奇妙的东西,我不知道你能否理解,”
即便恢复记忆。
Linda抬头,望着天上纹丝不动的云,最后一句话到口却没说出来,现在的她没有信心去确认穆晓的感情,她害怕,抗拒某种可能。如今的她,无法自信的认为现在的穆晓、未来恢复记忆的穆晓,是爱着她的……八年会改变一个人,也能改变一份感情。她不想接受这种可能。
恐惧,使她逃避周身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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