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茗知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只是个可爱柔弱又无力抵抗的小太监而已,国君让她领罚,她能怎么办呢。
也只能让一个小太监给自己打板子的时候用挠痒痒的力度、一个小太监在左边喂饭、另一个小太监在右边按胳膊罢了。
安茗知被一群小太监簇拥在中间“受罚”,再一次感叹生活真是多娇。
“小顺子,过来。”安茗知懒散地一勾手指,一个模样稚嫩的小太监马上挤到最前面,满脸堆笑望着她,“去看看,叶妃回清然居来没有。”
没办法,国君再怎么待她“不好”,她还是得对国君着想啊。
小顺子躬身,脆生生地“哎”了一声,转身一溜烟就跑没了。
没过多久,小顺子笑嘻嘻地回来汇报,说是叶如熏心情很不错地带着采珠在花园里逛呢,哪里有半点要回去的意思。
……国君想要和叶妃和睦相处,恐怕没那么简单。
-
云照霜相当沉得住气。
一连三日,她真的没有再提及任何关于玄妙所说之事,可凭安茗知对她的了解,她不可能真的不管不问。
三日之后,也没等到云照霜先发话,吴掷声就在朝堂上禀告了这个案件。
纸包不住火,一众朝臣中已经不止是云照霜提前得知了这件事,甚至都城里也流传着种种谣言。吴掷声迫于压力才不得不向国君报告,否则他也不想让这件事影响到自己的名声。
他说话时,安茗知侧着站在阶上,压低了太监帽的帽檐止不住地瞟云照霜的脸色。
国君演技也太好了,瞧瞧这惊讶的模样,瞧瞧这挑起的眉头、这绷着的脸蛋,要不是亲眼目睹玄妙大人和她的对话,安茗知真要以为她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呢。
“不过,还请国君放心。”吴掷声看着云照霜又惊又怒的样子,额头冒着冷汗,“此案已有些眉目,臣会让人继续去调查。”
若不是确实有了重要线索,吴掷声也不会今日上报,多少还得再压几日。
云照霜心中冷笑,面上指着吴掷声的鼻子,痛心疾首道:“国之本在于民,先是朝中重臣畏罪自尽、现在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这样的事,连都城都不安稳,你要本君如何放心?”
安茗知附和着补充: “吴大人还是快告诉国君,督察府都发现了什么线索呀?”
这算是给了吴掷声台阶下,吴掷声赶忙又上前一步,“臣手下的仵作找到了看清楚凶手模样的目击证人,侦破此案指日可待。”
“确定看清了?”
“千真万确!”
“如此,还不快张贴画像、全城缉拿!”云照霜一拍椅子扶手,“马上就去办这件事,退朝!”
众朝臣作鸟兽状纷纷散去,路过吴掷声时或多或少都打量了他一眼,心中或叹或讽。
云照霜也从高处走下来,双手背在身后就开始往后面走,招呼都没招呼安茗知一声。
这是不太常见的事。
安茗知悄无声息地上前两步,发现云照霜神色讳莫如深,似是在考虑着什么事,又似被什么事所困扰着难以排解。
这种时候是万万不可打扰国君的,她又悄悄退了回去,低眉顺目在她后面跟着。
云照霜的这种状态持续了小半天,安茗知一直很懂事地没有出声打扰,有哪个不长眼的小太监想来国君面前卖弄两句也全都替她赶跑了。
还是午后,云照北来找云照霜说了两句话,她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些,嘴角总算是挂了笑。
安茗知知道她已经有了眉目,这才敢开口:“国君下午要去清然居喝茶么?”
“再说。你先去找人,密诏玄妙进宫来。”
安茗知赶紧出去给可靠的小太监递了话,进来时仍然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莫非还是为了杀人案的事情吗?可是,早朝时吴大人不是说了很快就能捉拿真凶,国君不必为此太过忧心。”
“想让我不要太过忧心?”云照霜一扯唇角,“那就跟我去清然居走一趟。”
安茗知:“……”
怎么就绕回到这里了呢。
而且去清然居找叶妃喝茶,和国君眼下的烦忧又有什么关系呢。
安茗知知道自己的才能不在朝政,也不再多问什么,跟着云照霜一起走出书房。
刚下早朝时,云照霜背着双手、步子小而沉重;可是现在,她大步迈开、气宇轩昂,衣袂快要飘到安茗知脸上去,比平时可得意多了。
那脸上的阴云哪里还望得到影子,若云照霜此时以真面目示人,娇艳的面孔肯定明媚得像朵三春桃花……
……清然居的茶,真有那么好喝吗。
许是云照霜的风发意气太过明显,她走进清然居时叶如熏都愣了一下,短暂地困惑了之后才缓缓从榻上抬起头,对云照霜一颔首。
云照霜毫不在意:“如熏,我有件事要与你商量。”
“何事?”叶如熏不为所动。
“都城里有桩杀人案,督察府找到了看清凶手长相的目击证人,我知道你善画,故而……”
还不等云照霜说完,她身后的安茗知就马上打断:
“国君不可!”
其实叶如熏大概猜到了云照霜要说什么,许久的冰霜面上出现一丝震惊模样,她抬眼启唇、正望着云照霜,就被安茗知这一声吸引过去,不满地发问:“如何不可?”
安茗知被她那一双冷冰冰的漂亮眸子瞧得紧张。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叶妃,恕奴才不敬,但云国还没有这样……的先例,如此对国君名声不利。”
云照霜没说话。
她在等叶如熏骂安茗知。
怎么,骂安茗知这种小事,还得她亲自来做么?
最近安茗知皮痒得很,老早就想骂一顿了。
不出所料,叶如熏脸上刚刚开始消融的冰霜又给冻了回去,精致的五官在露出嘲讽神色时显得更为尖利而攻击性十足,直直刺向安茗知:
“你以为我不知道安总管的意思吗?没想到安总管虽说表面上跟其他男人不同,但骨子里还是名声廉耻的那一套。”
叶如熏目光上下这么一剜,讥讽的眼神让安茗知觉得自己成了个真正的太监:“德配其位。”
安茗知哪里敢吭声。
她就是必须得说那么一声!至于后面国君如何决定,那还是全凭国君做主去吧!
另一个身为“男人”的云照霜没有丝毫被骂的自觉,只背对着叶如熏对鹌鹑似的安茗知粲然一笑。
“是这么个理不错。”云照霜又转向板着脸的叶如熏,“春日宴时如熏寥寥几笔,便能将我画得有七成相像。若这次如熏愿意相助,那么案件告破一定势在必得。”
叶如熏态度缓和不少。
刚要开口答应,又听见云照霜说:
“只是,希望如熏能答应我一件条件。”
云照霜眼前的和善形象和过往的恶劣印象撞在一起,到底还是那个“精于算计不行又死要面子”的印象占了上风,叶如熏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就说这男人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呢,果然没安好心!
叶如熏没有言语。
云照霜微微一笑:“我会告诉全天下,是你叶如熏画了这幅像、促成这桩案子的了解,不知你可愿意?”
告诉全天下……什么?
叶如熏原本想都没想就要答应,看清楚了自己眼前站着的是谁之后醒了一大半。
这其中的牵扯颇多,叶善恩那边就是最大的难题,更不用说除他之外的天下人会如何看待自己、对待自己……
“好啊。”
叶如熏忽地笑了起来。
宫里人人私下都说叶妃是个冷面美人,可他们得看了眼前这幕才知道叶如熏有多么适合笑。
她笑起时少了大半锐气,整个人都明媚灿烂得不像话。那双明亮漂亮的眸子和嫣红的唇一起弯起,散发出的光彩动人又夺目,迎着国君时也并未露出丝毫怯意,甚至还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
可针和锋都被掩在了这笑容的后面。
暖阳从雨雪后面露出些许踪迹,云照霜一下子感受到了日光的温度,似是从冬天来到了春天。
其实也确实如此,外面的冰雪正消融着……不是吗。
云照霜直直地、目不转睛地盯着叶如熏。
每一寸、每一寸。
她发觉自己的思绪有些混乱了,这不太合情也不太合理,她寻不到自己的情绪线索,也许是因着它们藏在自己身体的每一处,又也许是她身在其中无法自视。
……总之她有些发愣,不太记得清后来又说了些什么。
对于云照霜来说这太不寻常了,可她听大哥说过,人的一生里是会有那么几个瞬间无法控制自己的。
好像是正好有小太监进来通报玄妙已到,眼下的事情也已经说完,云照霜胡乱应了几句后就离开清然居,手边那最喜爱的、最上等的雪竹请都忘记了喝。
安茗知跟着她快走出殿门,一刻未停又开始往院子外面走:“国君,对不住,方才……”
“茗知,你先别说话。”
云照霜抬起一只手止住安茗知之后的话语,头也不回地越走越快,直到凭着身高优势把安茗知甩在后面老远还无法停下,心神已然先一步飞浮。
她素日最爱这花园中的景象,今日却无心慢下步子细细观赏,只觉周遭一切都是错身而过的虚无云烟,分辨不出什么是真实。
只是被冻住的枯枝和树干罢了。
后面有人在喊自己。
可云照霜还停不下来,她得一直走才行。
是被什么困住了吗,那便将它甩开罢。
直到走至书房门前,望见一身黑袍、忐忑不安的玄妙之后,云照霜才冷静下来。
“国君,不知国君召臣前来是有何事吩咐?”
她说完这话后,安茗知才喘着气匆匆赶到云照霜身边,刚想问问国君还好吗,就看见国君的双眼已然恢复清明、神色淡然。
那么刚才满脸慌乱眼神乱飞的那个人,真的是国君吗……
“明日带着目击的那人进宫来。”
“吴大人亲自带着那人去了画师处,恐怕……”玄妙小声说。
“就说宫里有最好的画师。”
宫里哪里有画师?
玄妙不解地抬眼看向国君,却见国君目光灼灼、说出这话时脸上没有一丝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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