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萧莲舟神思烦扰,辗转难眠,一路散步至青莲水榭,为池中水莲驻足。
青莲水榭以池中青莲而得名,虽然名为青莲,却与他处莲花品种都不同,花瓣色白,莹润饱满若玉石,每株六瓣。
神界多的是这种品种的青莲,不只是启元学宫,但凡见水的地方都有这样的莲花。
他俯身细看,竟觉得这青莲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此莲名唤玉素,是神界独有之物。”闲信走了过来,背负一手,立于旁侧:“只开花,不结果,常年不败,清香怡人。”
萧莲舟行了个礼:“难怪在下见此莲甚为独特。”
“你目之所见,皆为神力幻化而成,唯独这青莲不是。”闲信气度从容,神色温和。
萧莲舟猜测道:“莫非此物乃是某位神君的爱物?”唯有如此,才会花费这般心力。
“的确是一位神君九死一生带回来的,精心培育万年,方有这般景象。”
“如此心思,想必这位神君定是雅致之人。”
闲信微微一笑:“雅致么?道是头一回听人这般评价他。”
看来没夸到点子上,萧莲舟微窘,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神君何故深夜到此?”
“与人议事晚了些,出来走走。萧仙君何故出现在此处?”
萧莲舟没想到面前这位神君竟然知道自己是谁,但转念一想,神界中人有过目不忘之能,也属正常。
“不瞒神君,在下初到神界,有些失眠,所以……”
闲信一语道破:“萧仙君有心事,可是为即将到来的菁英大会?”
萧莲舟不好隐瞒:“神君英明。”
“凡来此者,或振奋难眠,或忧思难眠,实属正常。当年我第一次来神界,也同你一般,几天几夜没合眼。”
萧莲舟有些好奇:“神君当年也参加过菁英大会?”
夜色中,清风拂动,满池青莲摇晃,美不胜收。
“此番是神界第一次举办菁英大会,我那时是通过神择大考才来到此处。”
从前在单云阁处,萧莲舟也了解些许有关神择大考的信息。
“听闻神择大考是代天择神,不知这菁英大会是……”
闲信微笑:“之前不是同你们说过吗?邀你们入兰台银阙修习,是望你们学有所长,日后回到各界造福苍生。”
萧莲舟有些失落,这与他的预期不太一样。
若是经此一遭,回到下界仍是个修士,仍要处处受制于其他几界,那他何苦费心费力?
此番虽与其他几界同来,但明眼人都知道,其他人压根没把他们这些人界来的放在眼里。这几日,妖魔两界跟仙界的人背地里已经较量多次,都将对方视为最大阻碍。唯独冥界和人界毫无动静。
冥界自不必提,他们一向淡泊,跟谁都不亲近,也跟谁都不敌对。可谁都知道,冥界的主君在数年前已重返神界,有这层关系在,怎么也不可能让他们吃亏。
几界之中,唯独只有人界,势单力孤。
见他不语,闲信又道:“不过,菁英大会上亦有考察,若能得神主青眼,自然另当别论。”
考察?以他们的资质,又能有几分胜算?萧莲舟略显失望:“若是考察修为,定是其他几界略胜一筹。”
“因为一些历史原因,人界修士在修行上的确先天不足,不过,神界考察并非只重修为,萧仙君切莫自弃。”
“历史原因?”他之前也听单云阁提过,似乎是跟三万年前的神界动乱有关,不过单云阁也是一知半解。
“三万年前神界动乱,幽冥破出封印,引发神界动乱。人界灵主商翟上神在与幽冥大战时陨灭,以致人界传承之力消散,灵气衰败,从那之后,凡人便很难登仙。不过听闻,最近几年,人界陆续有人飞升。”
萧莲舟如实道:“实不相瞒,的确有人飞升,不过……”
“不过与仙界中人相比,仍有差距是吗?”
萧莲舟点头。
“这很正常,”闲信说,“就拿神界来说,三万年的神君岂能与六万年的神君相提并论?”
“神君所言极是。”这个道理他自然明白,可如果这个差距一直存在,那么就算人界在名义上与其他几界平起平坐,事实上也处于下位。
“萧仙君不必气馁,如今人界灵气充盈,假以时日,人界必定人才辈出。”
假以时日?以他看来,只怕千年万年都难以追赶。
从现在的形势来看,仙妖魔三界迟早会有一场大战,到时,只怕又要殃及人界。
刚欲又言,见闲信看向远处,自然而然也循着视线看过去,却见远处水榭中有一人影。通过那人身上的衣袍,萧莲舟很容易就辨认出对方的身份:“此人似乎是我人界千秋门的金锋。”
闲信玩笑道:“看来今夜失眠的人还不少。”视线在金锋身上停留了几秒,他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这位金仙君,前途不可限量啊。”
……
萧珏在水榭中等到深夜,也不见人前来赴约。原本惴惴不安的心绪,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而慢慢归于平静、冷寂,最后,不得不承认:他不会来了。
云照对此并不意外:“许是今夜走不开,改日再约一次试试。”
萧珏却不抱任何希望:“他不会见我了。”
“你得罪他了?”
若是得罪二字就能概括,他何至于如此灰心丧气?
传音珠里,云照的声音总是带着一股事不关己无所谓的淡漠:“不是得罪,那是结仇?”
萧珏没有回应,事实上,他已经伤心到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云照偏还要问:“还是你借他钱了?”
萧珏本就心情极差,云照一而再再而三的消遣他,他自然也恼了:“赵先生,你怎的如此无聊?”
云照高卧屋脊,对月而酌:“若论无聊,我怎及你?”
“请先生让我静一静。”
云照伸出手掌,月华穿过指缝投落在他苍白俊秀的容颜上,长发随意散在身后,衣袍微扬,宛若月下仙人:“你慢慢静吧,看在你安安静静的份上,那位神使大人也指定不会失约。”
“当真?”话一出口,萧珏便意识到这又是云照在故意戏弄他,“……无聊。”
“你不仅无聊,连词汇都如此匮乏。真不知道那位神使大人怎么受得了你?”
萧珏被气的不轻,但他认识云照多年,此人口舌一贯如此,他也见怪不怪,只是恼极:“先生喝醉了,便去歇着。”
云照仿若未闻,喝了口酒:“他若是今夜不来,你打算怎么办?”
萧珏认真道:“明日,我便去流光殿归还玉佩。”
“你说真的?”
“说好归还,自然要做到。”
云照望月轻叹:“你可真是言而有信。要不咱们闲着的时候也看看书呢?”
萧珏不明所以:“先生此话何意?”
“与其整日抱着那些游记翻来覆去的念,倒不如将这霄云山下最火的话本子挑着看看,譬如这个《兰香缘》《浮华录》《鸳鸯记》,我觉得对你绝对大有裨益。”
萧珏说:“我不爱看话本子,先生自己看吧。”
云照气笑,他现在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找错人了?
就这个跟木头一样的呆瓜,他凭哪点把苍穹境那位断情绝欲的尊神拿下?凭他的无聊还是凭他的言而有信?
他挖苦道,“这世上能让我佩服的人寥寥无几,你算一个。”
萧珏没理他。
“行了,别等了,今晚他肯定不会来了。”
萧珏却仍不愿离去:“我再等等,万一……”
“天都快亮了,哪还有万一?”
萧珏攥着玉佩,固执道:“我再等等。”
知道他的性子,云照也没劝,“行,你慢慢等吧。”
“……”
……
翌日。
重矅结束冥神,于三息台远眺。
此处视野开阔,可俯瞰整个神界。
金殿林立,浮云万卷,漫无边际的铺陈,以一种独特的巍峨和浩然,昭示神界的威势和尊贵。
“难不成你打算就这么耗着?”面前的白云骤然聚成一个人影,飘渺虚幻的不像是现实。
“这本就不是件一蹴而就的事情,它不死不灭,天地间没人能彻底杀死它,唯一能做的只有封印。如今封印完好,还能做什么?”
“它耗得起,可你呢?为了消除天来河和羽沉河中的戾气,你本源之力耗损严重,新伤旧伤,区区七年,能恢复多少?如今还要拿本源之力滋养下界,你怎么耗得起?”
“人界多年无人守护,戾气横生,浊气蔓延,灵气消散。若不加以干涉,这片土地只会滋养出更多污浊之物。”
“商翟为救人界,倾力相博,与座下弟子悉数身死魂灭,致使灵主断代三万年。这几十年,你在人界虽寻到一丝残存的传承之力,却再也找不到承继之人。或许,这就是天意。人界既已成污浊之地,不如彻底清洗,定叫幽冥无所遁形。”
重矅说:“人界如今情形,神界难辞其咎,我亦是。”
“只怪你那徒弟商翟,虽有救世之心,舍生之勇,奈何有勇无谋,拿守护人界的传承之力相搏,一朝落败,致使世人沾染污浊,再无至纯至净之人承继,他这是把人界后路都给撅了,你想护也护不了啊。”
“商翟心若琉璃,他既有此举,定是已到万分危急之时,不得不为。此事我不怪他。我亦相信,他身为灵主,一定会想办法为人界留下守护人。”
“那若是没有呢?或者一直找不到呢?”
“我亦有办法。”
“你总是如此自信,就好像这天地间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没有你解决不了的问题。”
“自然没有。”
这时,小莲过来了,人影立时消散,化作周围平平无奇的缭绕浮云。
“尊上,金仙君让人送来一封信。”
“信?”重矅意外,他还会写信?以他的性子,昨夜他没去赴约,他让人送来的只会是玉佩,哪会是信?还会找人帮忙送?看来这七年,的确是成长了不少。
重矅拆开信封,里面的的确确有一张信笺。除此之外,还有两瓣用灵力保存极好的青莲花瓣。
重矅面不改色,视线却凝固。
小莲察觉到他的神色变化,心底微紧。他原以为这封信送来,能让尊上开心,没想到却是如此凝重的神色。
难道是因为萧先生犯了采折花木的禁令?
完了完了。
这写信就写信,放什么花瓣?
用灵力幻化一株也就罢了,偏偏还要摘花神养的青莲。
神界谁人不知,花神最是宝贝这些莲花。甚至有传闻,那条禁止采折花木的禁令就是她磨着神主定下的。听闻以前有新来的神使前脚摘了两株,后脚便被拖去芳姸宫问罪。
这……
重矅展开信纸,凝神阅读。
信上写道,昨夜他于青莲水榭候了整夜,今日卯时方才离去,却未曾等到他,想他定是事务繁忙,因此未能抽身。见到池中青莲盛放,美不胜收,想他终日勤勤,必定无暇细看,故而于池中拾得两片花瓣,送来与他共赏。
信中末尾还提到,以后他每晚都会在此处等他,望他得闲时移步一叙。
小莲从他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他不明白,萧先生这封信上到底写了什么,也不敢问,只能等着重矅吩咐。
过了许久,重矅才将那封信收起来,连同那两片格格不入的花瓣一起装进袖中,“明日菁英大会后,送他回去。”
生气了?似乎又不像。
高兴?完全看不出来。
既然尊上让送他回去,那就送吧,“……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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