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晏躲到宁无舟身后,嗤笑道:“自己做的错事就得自己承担,我不过是在陈述事实,还有,我挺好奇,周庄主跟你无冤无仇,你要杀他总得有理由吧?”
“理由?”小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眼泪直流,笑得嗓子沙哑,笑得肝肠寸断,直到咳嗽声代替了笑声才停下来。
他眼眶煞红,指尖掐进了肉里,哑着嗓子吼道:“我有报应,我该死,那她呢!她就不该死吗!”
她?
来不及细想,周夫人脸色骤变,听到这话更是怒气大发,失了往日的风雅:“胡言乱语!给我拉下去乱棍打死,告慰庄主在天之灵。”
周夫人?
“你就不怕遭报应吗!别忘了庄主的死也有你的份!”
小竹越说越激动,眼看着就要挣脱束缚,家丁一时接收到太多信息,按也不是,放也不是,只能先把他控制在原地,以防伤人。
周夫人怒喝:“真是疯狗乱咬人,拉下去!拉下去!”
此刻的她,与方才判若两人。
“你做的那些事也别想憋在肚子里。”小竹喊道:“夹竹桃吸入时间久了,先是昏迷,然后丧命,那日这个恶毒女人去了庄主房里,见死不救,亲眼看着庄主死去,她跟我有什么区别?要死一起死!”
扶晏:!
宁无舟:!
扶晏诧异道:“我一开始还以为蓝……王氏的死跟周夫人有关,没想到周庄主的死她也脱不了干系。”
宁无舟也没料到事情会成这样,只说:“不急,两人失去理智互相撕咬,说不定能让我们知道更多的事。”
小竹不再挣扎,把周夫人的所作所为全抖了出来:“要不是你杀了姨娘,抛尸荒野,还有庄主的不作为,我走到这一步都是你们逼的!”
“我要杀了庄主,杀了你们所有人,为姨娘报仇!”
姨娘!
扶晏想起婢女无意中提到的赵姨娘,又想起画卷上的妾室王氏,趁着小竹情绪失控,问道:“你要报仇,这位姨娘与你什么关系?”
一提到姨娘,小竹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上:“她是我的恩人,救过我的命,如今她含冤而死,只有我记得她,只有我能为她报仇。”
“蓝氏?还是王氏?”
“王氏,王姨娘。”
这次回答的不是小竹,而是匆匆赶来的崔明赫。
“希望我来的还不晚。”
他看了一眼葭秋怀里的赵盎,叹了口气,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周庄主前些年有两位妾室,一位是赵姨娘,另一位就是王姨娘,也就是传言中因病去世的蓝氏,两人一同侍奉周庄主。
周庄主和周夫人并无感情,说是家族联姻的工具也不为过,表面相敬如宾,实则没说过几句话。所以周庄主格外疼爱两位妾室,尤其是容貌出众的王姨娘。
这让周夫人深感不安,生怕王姨娘取代自己的位置,于是动了杀心,将王姨娘乱棍打死,埋在了乱葬岗。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做的事很快被周庄主知晓,所以她借小竹之手除掉周庄主,自己掌握大权,要不是闹鬼这事,或许这件事就永久被埋在地下,永远不会有人发现。
可惜小竹也不傻,他因庄主对王姨娘的事不作为而心生杀意,也因此事恰好捏住了周夫人的把柄。
只要周夫人算计他,他也会毫不留情的拉周夫人下水,也算是给王姨娘报了仇。
计划很好,但沉不住气,容易一败两伤。
如崔明赫所说,小竹杀周庄主是真,周夫人杀王姨娘也是真,一切似乎都有了闭环,那山庄其他人的死又是怎么回事?
他感受到的“鬼魂”又是谁?
“原……原来你们……”
葭秋惊得话都说不利索,搂着赵盎的胳膊也下意识缩了回来。
扶晏不自觉攥住宁无舟的袖子,还没等他想好说什么,手中一滑,袖子竟被抽走了。
扶晏:?
他寻思着自己真得改改这动不动就发脾气的性子了,人家抽回自己的袖子,也没毛病,自己较什么劲呢?
扶晏的手僵在半空,愣了一瞬后,收了力向下落去,然而胳膊还没碰到身子,就被一只手掌稳稳接住。
他胳膊一颤,低头扫了一眼,哦,是宁无舟的手。刚刚还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现在又来凑近乎?搞什么欲擒故纵?
扶晏暗自冷哼,也没急着抽回手臂,宁无舟的手顺着他的胳膊,一点点移到小臂,又滑到手腕,最后握住了他的手。
温热的触感瞬间传来,温度仿佛有生命,从手部向全身蔓延,就连耳朵也跟着烫了起来。他试着挣了两下,非但没挣脱,反而握得更紧了,还捏了他几下。
扶晏:……
这人闲得没事干吧,扯什么袖子,分明就是故意的。
他一怒之下,用力一抽,把手抽了出来,却又在下一刻被勾了回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人看了笑话可不好。
扶晏忍了。
两人身子挨得很近,动作幅度不大,身后也没人,其他人的注意力在周夫人和小竹身上,倒也没人瞧见他们私底下的互动。
平常宁无舟这么逗他,扶晏大可以挥挥衣袖,不跟他计较。可眼下说着正事呢……
等等。
他刚刚划拉几下什么意思?
扶晏的手突然不动了。
宁无舟拍拍他的掌心,在他手心写了起来,三两笔,动作很快,写完后不着痕迹隐入袖中。
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扶晏微蜷起手指,在手心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宁无舟写得太急,乍一看像是一笔写成的。
反复写了五六遍后,他才辨认出来,是个“水”字。
水?
扶晏闭上眸子,从后往前梳理来到山庄后所有与水有关的事物,一遍没想出端倪,那就再来一遍。
井水?不像。
雨水?不对。
酒水?也不是。
茶水?
扶晏猛地睁眸,记忆定格在宁无舟住的那间屋子,他清楚地记得,屋里的茶盏像是有人动过,还可能有人用过。
可听葭秋来说,那屋子没人住过。也就说明,要么周夫人不知道有人住过。
要么就是有人偷偷溜进去的,又或者……是葭秋在说谎,那人是她放进去的,只要问问周夫人,答案也就不远了。
但直接问,周夫人未必会说实话,扶晏略一思索,随意扯了个话题:“看了这么精彩的指认,看来周夫人是吊着我们的胃口,还特意给我们安排一间住过人的屋子,周夫人这待客之道,很是特别。”
他说着,不经意地向外瞥了一眼,果然看见葭秋的身子僵住,挨着赵盎就跟个石雕像似的。
周夫人听不得别人说她不好,比起跟小竹吵得你死我活,扶晏阴阳怪气的一句话更能刺激到她。
命可以不要,名声一定要保住。
只听她道:“有鬼,真的有鬼,肯定是王氏那个小贱人回来了。”
小竹这会没再吭声,周夫人也平复下来:“至于住过人的屋子绝不可能,你们来之前根本没人住过,屋子是临时打扫的。”
“哦?”扶晏故作疑惑,“可葭秋姑娘带我们去的时候,门上好像还贴着什么符纸,难不成山庄地方实在有限,连这种屋子都拿出来了?”
周夫人斩钉截铁道:“不可能,我绝对没让人在门上贴符纸。”
“那就麻烦了,符纸一般不都是用来镇压什么东西的吗?难道有什么……东西住进去了?”扶晏把“鬼魂”两个字咽了回去,没说出口,还故意戳了戳宁无舟:“对吧?师兄。”
宁无舟配合道:“没错,看来这山庄里,有不少事夫人都不知情啊。”他煞有介事地感叹:“太大意了。”
两人一唱一和,句句都往周夫人的心窝子上戳,虽说招招不致命,却也让周夫人面露难堪之色。
“葭秋。”
葭秋浑身抖得跟筛子似的,听到周夫人的喊声,一下子挣脱赵盎的手臂,很响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夫……夫人,我……我错了。”
扶晏:?
虽然对葭秋有所怀疑,但还没真正确定,只不过是试探而已,若葭秋闭口不认,事情还需再次查证分析,要难办许多,还要耽误好几日。
但……这姑娘也太诚实了吧?说出来就认,连装都不装了。
扶晏仔细一想,她在周夫人眼皮子底下做事,不知被罚过多少回,罚的有多重,顶着压力还能偷放人进来,想必也是怕此事揭穿,内心七上八下焦躁不安,慌乱的连摆在明面上的茶盏和符纸都能疏漏掉,才给了他们唯一的线索。
一个小姑娘家家的,看着年纪也不大,能做到这份上实属不易,心底的防线早就摇摇欲坠了,这不,怕什么来什么,还没辩解就认了。
葭秋腰弯的很低,脑袋都快埋在膝盖内侧了,缩成了一小团,颤颤巍巍道:“夫人,是…是葭秋的错,葭秋不该没有夫人命令,随意放人进去。”
“那人是谁?”
“是……是庄主。”
“庄主已去,真是笑话。”
她双手撑地,身子向前趴去,额头磕在地面上,一声接着一声,力气很大,声音很响,像是发自内心的虔诚认罪,没一会,地上就隐隐洇出了血迹,额头上出现了一个大血印。
周夫人不发话,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葭秋也不会有丝毫懈怠,她知道停下意味着什么,惹了周夫人又有怎样的后果。
那将痛苦百倍。
葭秋不敢停。
也不知过了多久,葭秋的意识模模糊糊,动作也慢了下来,最后终是受不住,身子一歪,摔在了地上。
她没有晕过去,手指胡乱的摸索着地面,撑起身子又摔了下去。周夫人眼神冰冷,没有喊停、也没有原谅的意思,周围十几号人,没有一个敢求情,伸出援手的人。
就像是见怪不怪了。
又来了。
扶晏意识放空,一丝微弱的魂魄在四周徘徊,似有似无,始终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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