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雨结婚一周年的日子，亲朋好友们很默契地没有在她面前再提起那场短暂甜蜜却最终以悲剧收场的婚姻。
雨特意穿了黑色套装来到公司，忙碌的工作之余，依旧能感受到从各处投来的包含各种深意的目光。
年初她正式成为了公司的股东，进入了董事会，对此一直虎视眈眈的弟弟却被父亲安排下放去到公司基层的管理岗位继续历练。公司内外不免有流言蜚语，说她是因为丈夫出轨、入狱、死刑等一系列悲剧导致了流产，整个人差点崩溃才受到家中的照顾和施舍获利的，也有人对此反驳，说她的一生已经被毁了，就算得到那点股份，公司的未来还是她弟弟的。
任外界怎么说，她并不在意，下班后，她照例去董事长办公室汇报这周的工作。
一进门，父亲就盯住了她那一身的黑。
“看来他们说的没错。”
他抬手让她坐在跟前的沙发里，反着手里的文件，漫不经心地问道：“小雨，你在公司干了几年了？”
“三年了，董事长。”雨认真回答，“毕业后我在基层销售岗位学习了一年多，期间考了CPA，后来又在财务做了一年，直到去年申请调动，来到公司的审计部工作，从微观到宏观上对公司的经营状况都有了一定的理解。”
“好，很好。”
父亲点头：“对于未来，你有什么打算啊？”
他问的是“未来”，并没有指明是谁的未来，她的？还是公司的？如何选择，在于她自己的回答。
但她早就准备好了。
就像父女相处一样，她示弱般苦笑了一下：“爸，我知道，做出让我成为公司股东的决定，您也很难。”
“这一年里我想了很多，多亏您一直在给我撑腰，能和公司绑在一起继续前进，让我没有过度陷在那些往事里。”她停顿了几秒，面色恢复了理智和冷静，诚恳地说，“董事长，未来我想继续和公司在一起，共同发展进步。”
董事长起初有些惊愕，很快就欣慰地笑了。
这就是她一直以来想要争取的东西。
离开董事长办公室，在乘坐电梯下楼时，雨突然想到什么，拿出了手机。
——还记得之前跟你说过公司要在北方筹备成立分公司的事吗？董事长刚才决定了，让我来负责分公司的筹建工作，以后就可以经常见面了。
她飞速发出一条消息，盯着屏幕等待对方的回应。
可过了好半天，直到她准备下班时，对方才简短地回了个：恭喜。
最近她大概很忙吧，之前偶然刷到过她新书大卖的消息。
雨盯着屏幕笑了，小玉就是这样，在任何时候都那么淡定，那么处变不惊，即使是当初面对那样的凶险时刻。
***
从懂事那会儿开始，雨就知道，家里巨额产业将由她的弟弟继承。
而对于她，大家只希望她生活得幸福就好，仿佛幸福就是对她人生的最大祝福。可她并不这样认为，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自己也是那笔巨大财富的法定继承人之一。
弟弟在国外敷衍学业时，她在国内的名牌大学里一边学习一边参与各类社会活动，弟弟毕业后空降公司挂职某部门总监时，她依旧埋头在公司的基层努力工作，默默汲取着周围的一切资源继续学习。直到去年年初，当公司宣布将在年底新增一名董事，当她看到弟弟那志得意满的表情时，宛如被一记耳光重重打醒。
多年的努力最终没有被认可，游手好闲的人却仅仅因为性别红利得到了一切，原来小时候听到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他们未来之路早已被设定好了。
这不公平！
深思熟虑后，她决定用一场任性的婚姻获取家庭的怜悯，那这场婚姻必须是两人地位悬殊、过程闪婚闪离、结果苦不堪言，最终让他们觉得亏欠，让他们不得不做出补偿才行。
于是她选中了公司里新入职的那个男人。
伪装成不谙世事的样子，她几乎信手拈来，在那个被她选择的男人以为一切都胜券在握的时候，他们将结婚提上了日程。
她原本以为男人在为上一段匆匆结束的关系焦头烂额，甚至难以应付前女友的死缠烂打，可在见过那个主动约见的“前女友”后，她才明白自己摊上了怎样一个脚踩多只船的极品渣男。
无所谓了，反正很快她就会利用这一点提出离婚的，眼下她只需要默默收集证据。
如她所料，男人始终没有割断和住在幸福小区的那位前女友的关系。那个女孩的经济条件似乎很差，但她非常非常的漂亮，或许这就是令他无法割舍的原因吧。总之他们一直反反复复纠缠不清，那个女孩甚至跑来公司大哭大闹过好几次。
婚礼落幕，蜜月前的那晚，他谎称公司加班，再次去到幸福小区和女孩见面。原本打算偷偷收集一些男人婚后出轨的证据，她便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
没想到的是，那晚出租屋内的二人爆发了剧烈的争吵。
女孩依旧是苦苦哀求：你不要离开我，你这辈子只能和我去度蜜月。
男人冷漠地说：你我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你敢！你信不信我......
女孩在屋内奔跑起来，似乎从桌上拿起了什么。
——你体面一点，不要这样闹得不好看。
——不......你要走的话，你要跟她走的话......我就杀了你然后再自杀......我们一起死......
——别总把那个字挂在嘴边，晦不晦气啊！
——呜呜呜呜......
女孩断断续续的呜咽声让雨的心都揪了起来，屋内男人再次装作温柔地开始安慰，等门口响起男人离去的脚步声，雨才匆匆躲到了逃生口的楼梯间里。
在黑暗里的十几秒里她想了很多。
她恨那个死缠烂打的女孩吗？并不怎么恨。她恨那个表里不一的渣男吗？以前还好，现在心中的恨意却在慢慢膨胀。是因为爱和欺骗？不是，互利的关系里从没有过爱。那是因为什么？说不清，大概就像小玉所说的那两个字，晦气。
是的，晦气。
靠近了就会感受到的晦气。
听到搭乘男人的电梯下楼后，雨推开楼梯间的门，再次来到了女孩家的门口。
生性不爱管闲事的她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事情不该是这样，她决定像小玉那样，和这个女孩子说清楚，劝她早日和这个男人割舍干净，及时止损。
抬手敲门的瞬间她才发现门虚掩着，并没有关上，可她还是出于礼貌敲了三下。
事实上，不会再有人来开门了。
等了一会儿，她轻轻推开房门，里面漆黑一片，只有客厅沙发旁的台灯亮起一团微弱的黄光。
那个女孩仰面躺在地上，海藻般的头发比上次来公司大闹时稀疏了不少，并没有挡住左胸口处插着的那把折叠刀。她似乎还有意识，眼睛里闪着微光，怔怔地盯着走进屋的人。
雨定在原地，低头不由自主地发问：“是他干的？”
没想到开口的第一句，雨居然质疑起了自己的新婚丈夫。
女孩虚弱地摇了一下头。
“你受伤了，别乱动！”她伸出手想制止她乱动以免失血过多，却又不敢去触碰对方，急忙拿出手机说，“我帮你打120！”
女孩像是摇了一下头，她的呼吸已经非常微弱了，涣散的目光努力移向一旁的小桌，那里放着一只牛皮纸袋......
也不知过了多久，六神无主间，她拨出了一个电话。
“小玉......是我。”
“嗯？”
电话那头依旧是冷漠的声音。
“你现在过来要多久？很急，我在幸福小区，我有点害怕......”
“知道了，我去查航班，等我过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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