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要给仙舟人的嘴硬程度排个段位，游灵判官排第三、符玄太卜排第二，那么第一是谁？
瞧这话问的，在罗浮上当然只可能有一个选项——由老谋深算的龙师大人们精心培养出来的持明刺客。
在流云渡不幸落网的持明刺客们众口一词，咬死了出现在流云渡是为了搬运货物，而流云渡的出入记录也能查得到他们确实是负责装卸的码头工人。至于什么刺杀、什么炸弹，他们坚称自己一无所知，甚至还提出了是星穹列车的无名客莫名其妙袭击了他们的胡搅蛮缠式说法。
负责审讯这些持明的人只觉遇到了平生最难啃的骨头，他们甚至能不受囚徒困境的影响，将装傻充楞的态度贯彻到底。虽然这让一部分人更加坚定了他们是受过训练的专业杀手的猜测，但由于缺乏有力证据，在程序上是不能立即将人送进幽囚狱品尝牢饭滋味的。
审讯人员只能与他们日日苦耗，试图击溃他们的精神防线来打开突破口——但日子越久这法子就越不见效。
这可是一群持明，仙舟著名封建自治种族。时间拖得越久，龙师们发来的抗议就会越激烈，处理不好可是要影响仙舟各种族的和谐友好关系的。如今符玄的案头已经堆满了雪花一样的诉折，双方僵持不下，就等着看到底会是谁坚持不下去先行妥协。
持明族想要的很简单，只要依旧找不到证据证明这些族人确实涉嫌谋害星穹列车的客人，地衡司就得放人。
龙师在诉折中把姿态放得很低，上来就先把自己家的族人申饬一通，深切表示自己对族人莽撞之行的失望。紧接着表明态度：先是声称这几个人的行为族中毫不知情，此等恶行令人发指，就连族中也不能容忍。如果谋害之举属实，听任将军处置，族中绝不置喙。
最后图穷匕见，言说倘若几人是被冤枉，也希望能得到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要是景元阅览过龙师的折子，立刻就能领会这群持明刺头的意思。
这哪里是要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这根本是要把神策府架在火上烤。真要找不到证据证明这几个持明的刺客身份，又迟迟不放人，在这些老油条的搬弄下，符玄少不得要被他们扣上个专权暴虐的帽子。
就连景元这个暂时退居幕后的伤员，也跑不了识人不明的名头，真真一个晚节不保。
可见这几位深谙笑里藏刀之技的封建余孽不过是表面客气，实际上暗藏威胁之意。
只是符玄虽然智慧过人，却有个不大不小的毛病——景元私下常说她实在是太直来直去，这是好听话，难听些就叫一根筋。尚且年轻，仍有些一根筋的符太卜没能领会到龙师们的言外之意，竟同样客气地回：定能给出让几位满意的答复。
这下可算捅了龙师窝了，拿着太卜大人批复的龙师气得直拍大腿：“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看景元是看错了人，这么早就叫符玄那厮接触将军的公务真是一招昏棋！世上焉有听不懂人话的将军？！”
一旁的侍女连忙给他倒茶消火。
龙师喝了一口，放下茶杯接着骂：“给出满意的答复？她是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要不是了解她的为人我都要以为她开窍了，终于学会老罗浮人祖传的阴阳怪气，反过来威胁我等了！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这话拿来骂太卜大人可算是冤枉了她，新一代的龙师们纯粹是叫景元给惯坏了。
谁让当今这位景元将军走的是智将路线。能在战场上奇策频出的人，哪个的心思不是九曲十八弯？别说是言外之意了，哪怕这些龙师干站在这位将军面前不发一言，将军也能把他们的那些小心思把握个□□成。
跟人精打交道多了，骤然碰上个耿直的，可不是要水土不服么。
只是仙舟翾翔千载，不是在追讨丰饶孽物，就是在抵抗丰饶孽物的攻打，能坐在将军位子上的还是更喜欢直来直往的武人居多。这要是换了与上任将军腾骁同一时代的龙师，此时只怕早已麻木了。
现在的龙师终究不是过去被腾骁磨练出来的那一批，痛定思痛后，便决定用出老手段。
于是这样的上诉折子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往符玄的案头上飞一封，赌的就是她**凡胎，迟早受不了这催命般的骚扰。
——就算太卜大人实际上真是金人化形，也总有扛不住压力不得不妥协放人的一天哪！
感谢景元将军，虽然说这话未免太地狱，但将军伤得好啊！跟将军本人扯皮可要比和太卜拉锯难多了！
符玄确实倍感压力。
苦于没有机巧鸟的录像作为物证，即便星是将军的贵客，仅凭她一人提供的供述也难以直接将这些人定罪。正相反，因为这些人的反咬一口、加之没有其他目击证人，她身上甚至还多了一层携带炸弹阴谋破坏流云渡的嫌疑。
但好就好在她是将军的贵客，又归属于星穹列车，才没有被当做一般嫌疑人一样对待。相当相信她清白的符太卜在禀报将军后，做主抹去了她的嫌疑，转而以全罗浮通缉“主犯”采连的方式来麻痹真正的幕后主使的神经。
可以说，双方都有等待对方按捺不住率先行动的意图。
虽然现在多方都紧着刺客一事发力，但总有明白人未被转移视线。开拓者与正被通缉的那个逃犯是为什么会出现在流云渡，又为什么会在流云渡遇袭？
虽说星指认是采连引爆了莫名从角落中滚进混战现场的炸弹，但对方似乎缺乏这么做的动机。就连星本人也赞同，比起炸飞与自己无冤无仇、更无直接利益冲突的临时队友，采连说不定更愿意折返鳞渊境去把某个判官给炸上天。
更令人费解的是，那炸弹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滚出来的，以及这样的危险品到底是怎么骗过天舶司的检查被偷渡上来的。已有专人检测到那被炸出来的坑中有属于欢愉的力量，但正在罗浮仙舟上逗留的那位假面愚者在地衡司留有记录——人家现在正忙着和放生帮的四大善人一起攒功德呢，放生帮的东西都放生不过来，哪来的空闲溜进流云渡放生一个炸弹？
地衡司的一小部分人汗流浃背地重新开始排查，唯恐另有假面愚者骗过了罗浮最大情报机构地衡司的耳目，在这艘刚度过灾难的巨舰上作威作福。
什么？
你说有没有可能不是假面愚者干的？
你怎么不直接猜这炸弹就是常乐天君本尊扔的呢？！
总之，各部都或多或少地开始了绝赞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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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流云渡发生爆炸的第一天，星就已经在手机上通知了游灵这个噩耗——但看采连对他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态度，或许他的消失对于游灵来说是个喜讯也说不定。
反倒是从博识学会寄送而来的资料被销毁了大半这件事可能会更痛一些。
消息到的时候游灵正在托管捣药，偃偶之躯本身就能算得上是一件大型玉兆，他迅速回复了一个代表震惊的表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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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灵】
[今日安排：近日不在因果殿，勿扰。]
未曾想刚刚那阵震动是从流云渡传来的，你没有受伤吧？
星：一点小擦伤，不痛不痒。
给你点了伤药套餐和星芋啵啵，回客舍的时候记得签收一下。
此事我已知晓，符太卜英明睿智，想必很快就能将幕后真凶揪出。只是未曾想他们竟然连化外民也防备，实在是令人猝不及防。
星：哇！
星：谢谢游灵哥！哥！你是我唯一的哥！
星：[帕姆比心.jpg]
星：我总觉得有些不对。鳞渊境不是持明族的地盘吗？拦截我们的又是持明的刺客……
星：[沉思.jpg]
……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这称呼。
算了。
你是想说鳞渊境隔墙有耳？
星：对！就是这样！如果有人在鳞渊境的时候就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并且与我们同时出发前往丙字三十六号码头。那么他们完全有时间、有机会潜藏在附近，只等我们找到资料之后直接抢夺！
星：好一出猴子偷桃啊！[战术后仰.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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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灵继续同她聊了几句，就不得不在白露的呼唤声中回神，继续做一个“用心的”捣药机器。
星的猜测十分大胆，但也实在合理。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真相，他一定不会赞叹对方这天生的侦探天赋。
确实，真相就是星所猜测的那样，分毫不差。持明作为一个在已经步入星际时代的仙舟上也显得过于封建古板的种族，对于自己族地的掌控力并不弱。如果不是提早知道持明族有往鳞渊境安插眼线的习惯，他也不会在鳞渊境来上那么一遭。
作为擅长混淆他人感知的虚构史学家，他十分擅长搅乱他人的脑子，潜移默化地改变他人对某些事的认知或是干脆直接令他们暂时无法记起一些事情。或许是频繁玩弄他人记忆与情感的报应，他的感知力也在这数百年的令使生涯之中降低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
他的那些记忆似乎也被迷雾笼罩，令他在试图回忆时只觉它们轻轻飘飘、朦朦胧胧。他与世界之间宛如隔了一层飘渺不定的水雾——或许是他已并非人身的缘故，他触碰到、见到的每一样事物都无法给他带来实感。故而他对于“死亡”这件事也并不存在恐惧。
死亡于他而言，如同镜中花、水中月、梦中云，是看得见、碰不着……一如层纱遮掩的如花美眷。
或许十王司的偃偶们大多也是这种感受。
按照他从系统那里拿到的剧本，他本该迎来“游灵”之死的。他能够透过剧本的白纸黑字看到游灵残破的身体被抛入波月古海，脱落的零件顺水漂流，打着旋沉降到海床之上。
偃偶身上的信件被狐人搜走，埋在龙尊造像脚下的宝鉴残骸被新任将军找到。
他见到隐在水雾后的刺客跟踪狐人，想要从他那里夺得信件。也见到有鬼鬼祟祟的身影潜入神策府，妄图从因处理公务而疲劳困倦的少女眼皮子底下替换那些宝鉴残骸。
叫人感慨不愧是封建种族养出来的死士，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剧本上什么都写了，只除了一个人。
罗浮的现任将军景元，他在剧本上了无痕迹。
不管是在因果殿的再度相逢，还是对方至今未停止的试探，剧本上没有一个字着墨于他的这位故友。
这是一件很难令人不起疑心的事，要么是系统有意为之——但系统声称自己只是无法预测一位令使的动向，而他也不相信声称要与他一同改变历史的系统会在这么重要的事上隐瞒他——要么就是对方的命运无法被剧本观测到。
要么这是因为令使级的力量难以观测，要么这是因为本应被观测的人根本没有未来。
修改了一下本章后半段的剧情，当时困晕了写出来的东西确实有点莫名其妙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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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27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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