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白黎火大，不懂他有什么不开心的，这一切难道不全是因为你吗！
谢谢也不想说了，自从在劳务大厅见到那个招聘贴身管家的老爷子，一切都变了，这位神明三番两次找麻烦，哪里像一个神明该有的样子！
白黎退后一步，站到高一级的台阶上。他抬眸对比两人身高，又退后一步，和神明平视，面无表情地说：“正好您在这里，请将花瓶收回去吧，这份歉礼太贵重，我不能收。”
“歉礼？”高大的男人足以和他身份相配的俊脸露出一个不赞同的表情，“你认为这是歉礼？你想让本神给你道歉？”
“为何，我做错了什么？”
·
白黎被他理直气壮的样子气笑了，反问：“您说呢？”
神不说，神不懂。
他勾了勾手指，摔在地上的花瓶立起来，上面的花依然开得鲜艳，好像没发生任何碰撞。神明抬手抚摸其中一朵花的花瓣，语气随意。
“你可以把它当作对你入职的祝贺。”
白黎不客气：“哪里的入职？”
你说呢？
神明用眼神告诉他。
白黎冷漠地扯扯嘴角，说：“我还没有入职办事处您就得到消息，不愧是神通广大的神明，但我的员工宿舍太小放不下您的礼物，还请您收回去吧。”
“办事处？”神明眼睛往上看，似乎在想这是什么地方，很快恍然大悟：“每年都会进贡的那些人和妖怪搞的东西。”
白黎合理怀疑他口中所谓的进贡是办事处上交的城市租金。
神明放下手，睥睨望来，“你想去那个，那个办事处工作？”
他的眼里火焰一跳，似乎觉得被蔑视了，整个人顿时充满威压，紧紧盯着白黎，看起来白黎不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立刻就要火山爆发。
白黎在他充满威胁的目光中面不改色，眉毛都没动一下，说：“我是灵师学院北校区优秀毕业生。”
神明一句“那又是哪里”差点脱口而出，阴着脸，“所以？”
“优秀毕业生在办事处有定向岗位，我来黄昏城就是进办事处工作。”白黎面部红心不跳，“您身为神明不知道人类对编制的执着，我不会为了一份伺候人的工作放弃编制，伺候神也不行。”
“愚昧，无知！”神明觉得自己做错了选择，眼前这个人类竟然觉得神明的贴身管家是伺候他。
那只是工作的一部分罢了！
白黎瞥他一眼，嘴角很轻的勾了下，觉得如果这样神明放弃对他的纠缠，那他以后就叫白愚昧，白无知也可以。
“哼。”
他又哼上了。
白黎微笑着收下神明对他的评语。
神明转过身，他眼睛一转，抬手将花瓶收起来。碍事的东西一消失，整个楼梯都宽了许多，周围也暗了许多。
“他们不会收你的。”神明说，“因为你要来当我的管家。”
白黎笑容消失。
整个城市都是神明的，真想为难他，白黎没有任何力量抗衡。
白黎非常，非常讨厌仗着权势欺负人的人，神就更讨厌了！因为神拥有比普通人更强大的力量。
神明见他表情不好，挑了下眉，说：“我不会为难你，你会心甘情愿为我工作。”
白黎懒得给神明面子，冷笑一声，讥讽道：“我还要感谢您？”
神明摆摆手，“不客气。”
这个瞬间，白黎感觉眼前的神明不是很聪明。
“……”
既然这样，不如说清楚。
“我不会为您工作，不管您提出的条件多么优渥，用许多天灵地宝诱惑我，那都不是我想要的。”白黎语气认真，“您是神明，是黄昏的主人，生活在这座城市中的人和妖怪敬仰您，这座城市之外的灵师们向往您。”
侧身而站的神明心情一下子好起来，倨傲地抬着下巴，重新转过身来看着白黎，等待他继续夸奖。
熟料白黎话头一转，冷冰冰地说：“您的身份摆在这里，会跟许多人产生联系，而这些联系势必带来许多麻烦。我讨厌麻烦，讨厌带来麻烦的工作。”
“为什么你会觉得，在我手下工作会有很多麻烦？”神明不解，难以理解人类的想法，他干脆问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工作？”
白黎想也不想：“平静。”
神明露出“就这”的表情。
“没有追求的灵师。”他戴满戒指的手指打了个响指，白黎身后金红的灵力聚集勾出一道门的形状。
白黎还没来得及回头，面前的神明逼近一步，伸手扣住他的肩，直接将他推进门里。
“等——”
天旋地转，白黎的头发被风卷的凌乱，他心中压制的怒火“轰”的烧起来，刚落地的瞬间拔出剑，苍青色的剑气呼啸冲向一脸风轻云淡的神明。
“豁！”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神明平静地抬手掐灭冲到面前的剑光，手指蓦然一烫。他瞳孔睁大，盯着手指看了看。
白黎发泄完怒气，手持长剑望四周，远山在碧蓝的帷幕中起伏，远眺这里的世外桃源。这里是他在梦中来过一趟的花园，依然花红柳绿姹紫嫣红，但多了很多好奇的小脑袋。
看着花丛里，青树上，还有湖中一个个石化的小妖怪们，白黎僵硬片刻，把剑收起来。
“你对我没有敬畏之心。”神明放下手，宽大的衣摆盖住他的手掌，他踩着柔软的青草经过白黎往长榻走去。
白黎转身跟在他身后，说：“如果您在进别人梦境，把人带到其他地方前能跟这个人打声招呼，或许我会对您有一丝敬畏。”
只是或许。
神明：“哼。”
白黎也会：“呵。”
神明衣袖一甩在长榻躺下来，白黎发现这里跟梦境有些许不同，花棚地板的祥云砖上铺着金红地毯，地毯上摆着方桌。地毯外的角落摆着花瓶多宝架——跟他被强塞的那个不一样，还有一尊香炉在不远处袅袅生烟。
白黎站在地毯外，对神明道：“我要离开。”
他还有事情要做，白黎甚至生出阴暗的想法，怀疑这个神明是知道今天是他报到的最后一天，所以故意拖延。
但这明显不可能，这个神明连办事处的名字都记不清楚。
“急什么。”神明撑着脸颊懒洋洋地看他，示意白黎坐下，“我与你好好聊一聊。”
“没有什么好聊的。”白黎直直站着。
“哼。”
白黎：“呵。”
两人之间的气氛僵持，这时候花园里看到人类灵师持剑劈神的小妖怪们反应过来了，尤其是湖里抱着球和金鱼精玩游戏的并蒂莲。
“是我们的新管家！”荷花哥哥开心地说，将手中的球丢开跳到岸上，向四周喊道，“他是白黎，是我们的新管家呀！我们早上才见过的！”
“原来是新管家。”
“是人类呢。”
“他长得真好看，我喜欢他。”
“真是一位勇敢的灵师！”
小妖怪们叽叽喳喳的开口，胆子小的藏在树叶下偷偷看，胆子大的伸着脖子看，还有像荷花哥哥这种已经觉得和新管家关系好的直接跑去找白黎。
路上遇到端着茶壶的老管家，连忙将托盘接过来一路小跑去花棚下。
“慢一点。”老管家笑眯眯地说。
不一会儿，白黎身边就围满一堆小妖怪，热情地拉着他在地毯上坐下来。白黎：“……”
不必如此发挥主观能动性。
荷花哥哥很有样子地倒茶，端给白黎，“喝茶吧。”
见白黎抱着一个玩偶一样正在睡觉的小妖怪，跪坐在白黎旁边的荷花弟弟从头上的装饰中摘下一片花瓣，托在掌心吹了下。
荷花瓣变成了粉色的坐垫，还散发着荷花的清香。
白黎低声道谢，将毛球放在坐垫上，圆滚滚的球换了个姿势，用尾巴把自己圈起来。一圈外形最大不过人类六岁年龄的小妖怪们同时：“哇！”
开心地将坐垫拖到一边围起来，看毛球睡觉。
神明冷眼旁观，接过老管家递来的茶杯，食指在茶杯壁上一点，无形的波风一般以他为中心荡开，将他的声音送到府邸的每个角落。
“噤声。”
下一秒，府邸里所有有灵识的生命全部闭上嘴巴，个头最高的两个荷花妖捂着嘴巴轻手轻脚地走到白黎身侧，一左一右靠着他。
山林顿时只有风安静吹过，将鸟雀鸣叫的清脆声送到白黎耳边。
神明满意地对白黎说：“静吗？”
白黎沉默，端起茶杯喝了口，将自己的无语咽下去。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杯子里的茶水很好喝，氤氲的清香让白黎心头的火稍稍平息了些许。
白黎知道现存的神明都是古董，没有经历过义务教育的熏陶，乐于助人地说：“是平静，不是安静。”
一旁背着手站着的老管家好像懂了，张开嘴无声大笑，他对神明拱手，说：“让我带他在府里转转吧。”
神明点头。
白黎知道自己被带到这里，神明不会轻易放他离开，他站起身，严肃地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你们说服不了我就放我离开。”
“可以。”神明耷拉下眼皮，攀着长榻靠背的小妖怪见了，连忙拿了只枕头放在他脑袋下面。
等白黎走出花棚，四周的帘子无声落下，里面的小妖怪纷纷退出来，手牵手牵手地跟在他们后面。
事已至此，白黎有点破罐子破摔，本着既然来了的心情，跟着管家，牵着荷花弟弟的手看过花园，在有足球场大的正殿逛了逛，最后被拉到据说只是府邸其中一座的果园里面摘果子。
“带上吧，大家吃不下，最后都烂在树上。”老管家不知从哪里变出个篮子装了满满一筐水果让白黎拎着。
拿人手短，白黎不想要，但是身后小妖怪的声音此起彼伏：“拿着吧拿着吧。”
“长太多了我们都吃不下！”
“林子里的鸟都不喜欢吃啦。”
荷花精弟弟拉拉白黎的手，小声说：“给小白吃。”
小白是谁？他只认识白黎。
白黎耳朵快被吵掉了，回头一看才知道为什么这么大动静，溜了这么一圈下来，身后的小妖怪数量从离开花园时的一小撮不知不觉变成一大波。
怪不得音浪攻击这么强……白黎问：“你们的噤声解除了？”
荷花弟弟开朗地说：“大人睡着了，管不了我们！”
白黎想到走之前放下的帘子，再看这些上蹿下跳的妖怪们，心里对神明跌破负数的好感稍微拉回来一点。
这些小妖怪有的还没修成人形，灵力低微，但所有的小妖怪看起来都很自由放松，白黎觉得，身为雇主和庇护者的那个神明大概也许可能是个好东西。
但这不代表着白黎要来这里工作！
老管家将篮子递给一个小妖怪，背着手领着大家下山，他对白黎说：“我们的生活就如你所看到的这样，只要照顾好神明大人的日常生活，其他一切随你。”
“黄昏城一向太平，各项事务由办事处管理，每年除了对接一次账务外几乎不接触，府邸的小妖怪们也很懂事，平时工作很努力。”老管家一边说一边沿着青石台阶走，天上白云悠悠，他抬头望向密林外的天空，笑了笑，转头对白黎说，“也许你能在这里找到想要的平静生活。”
白黎心神一动，站在半山腰看去。
山外的城市繁华，第一次来到黄昏时见到的云霄飞车依然在云中呼啸。
但白黎很疑惑。
“为什么是我？”
老管家笑了下没有回答。
白黎想：要是还是有缘的说法，那就算了吧。他问另一个问题：“神明沉睡，黄昏城要闭城吗？”
老管家反问：“若是闭城，你要离开吗？”
这次轮到白黎沉默。
一群人形和非人形的乌泱泱往回走，这一圈下来早就过了一个小时，而白黎听荷花哥哥说今天逛的只是神明府邸的一角，改天要带他好好逛逛。
等到花园时，不在花园工作的小妖怪们纷纷离开，老管家也下去休息了，剩下的小妖怪们捂住嘴巴假装什么都没说过地走进花园。刚进花园白黎就看到中央的花棚正对着路的帘帐敞开，毛茸茸的白球嘴里叼着其中一片帘帐的一角蹲在花棚顶上，直勾勾盯着远方。
见白黎回来了，毛球眼睛一亮，“噗”地吐出嘴里的布料，整个球冲过来，“白黎！”
“你醒了？”白黎一下子放松下来，捧着毛球来回看，说，“怎么会突然昏过去？”
他打算离开这里立刻带毛球去医院。
毛球脆声说：“你说给我炸两斤小黄鱼，我太激动把灵力用光了！”
用光了很困，就睡着啦！
白黎：“……”
“蠢。”帘帐后传来神明不客气的声音。
毛球扭头对着帘帐哈气，高高把脸仰起来，大声地：“哼！”
一定是这会儿工夫跟神明学的。白黎捏球，给了它一个告诫的眼神。
不要什么都学！
白黎没有再进帘帐，对里面的神明说：“我跟老管家谈好了，工作内容已经了解，请容我考虑一下。”
根本不考虑。
很显然神明也是这样想的，不满道：“你到底哪里不满意？若是对薪酬不满，你可以自己写下想要的数字。”
金色的卷轴飞到白黎面前展开，一片灵力变的金色羽毛在空白的薪酬横栏处转了一圈，生怕白黎看不到。
白黎面无表情。
一只小妖怪跑过去掀开帘子，露出神明昏昏欲睡的脸庞来，他懒懒地抬了下眼睛，看白黎，“还是你被他们吵到了？”
神明看向簇拥着白黎的小妖怪们。
“我把他们都开除。”
小妖顿时露出天塌的表情，紧紧围着白黎，喊：“不要开除我们。”
“白黎哥哥！”
“管家哥哥。”
白黎怒目而视，神明移开目光，轻飘飘地说：“开个玩笑。”
莲花弟弟抓着白黎的衣摆，问：“您不要我们了吗？”
白黎心想：我也没要过。
他拍拍莲花弟弟的头，将之前问老管家的问题重新问神明。
神明自然道：“因为你的天赋修为比其他人高，普通的灵师无法踏入我的区域，但你不同，不信下次你自己来试试。”
就这么简单？
白黎眼神怀疑。
神明一脸无辜，金色的眼睛弯了下。
白黎皱眉，追问：“为什么要招新管家，我看老管家很喜欢这份工作。”
花园一静，小妖怪们脸上都有些悲伤。
神明还是一脸云淡风轻，看着白黎说：“神龟虽寿，犹有竟时。他修不成神，寿命要到头了。”
“……”白黎嘴唇动了动。
花园里一时间只有清风摇动枝叶的声音。
过了会儿。
神明打了个哈欠，抬眸看了白黎最后一眼，帘帐“哗啦”落下，挡在两人中间。
“所以你要赶紧来工作，还有你头顶那个叫毛球的小东西。”
窝在白黎头顶的毛球听到自己的名字甩了下尾巴，身子往下探，用额头去贴白黎的额头。
帘帐里神明的声音充满困倦，慢悠悠道：“你心疼它更要来我这里工作……没有我，它会一直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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