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返回三榆镇的军令,轻伤的士兵没有立即准备,而是请求袁胜,让他们多留两日。
“桥大夫说,汤药还得喝两日,我们喝完就回去。”
“堡里的炉子药罐都现成,回去得另支,好不麻烦,还请卫长体谅。”
袁胜打量众人,提声道:“不说实话!什么喝汤药,还不是想让桥扁鹊给你们换药!”
被戳破心思,众兵倒也不羞,笑着直言:“桥大夫手轻,一点儿也不疼,有她在,我们好得快。卫长您明白的!”
袁胜伸手虚点众人,忽地眼睛一亮,“行吧,就两天,不能再多了!”
众人欢天喜地地道谢散开。
袁胜穿过中院,顶着灿灿日光,去寻桥清,却见她正在西院廊下给那黑甲兵针灸。黑甲兵今早跑急了,岔了气,呼吸间肚子疼得厉害。
“卫长,我……”看见袁胜,黑甲兵腾地跳下凳子,左手上的银针惊得乱跳。
桥清开口:“坐下,还有两根针。”
“听桥扁鹊的,快坐。”袁胜接口道,黑甲兵这才小心翼翼地坐好。
两针扎好,桥清让黑甲兵如常呼吸,感受肚子反应。
“哎,不疼了,真不疼了。”
“好,坐着歇会,一炷香后取针。”
说完,桥清望向袁胜,问他哪里不适。
“我好着呢,”袁胜笑道,“不过有件事需跟你商量,这事很重要,咱们屋里说。”
桥清一怔,跟她有关的要事就是路引,莫非找到了?
谁知袁胜只是让她留在军营,给兵士们疗伤。
“桥扁鹊,你医术好,就帮帮兄弟们。”袁胜坐在八仙桌旁,认真道,“这附近没什么好郎中,你留下来,还能给百姓看病,大家都会感激你的。”
桥清立在门侧,表示爱莫能助:“我的路引丢了,按照律法规定,一个月内,需向府衙申请补发路引,我得回京城。”
“你可以再回来嘛!京城到三榆镇,骑马只需六天,来回顶多半月就够。”
桥清摇头,说自己打算周游各地,增长见闻。
袁胜望着她,忽地收起脸上的笑容,压着嗓子道:“这可是将军的意思。他把你从鞑兵手中救出,你该报答吧?”
桥清哑然,袁胜继续道:“你留下来,一举三得,多好!”
“将军的救命之恩,我自不会忘,也会力所能及地报答,但要留在三榆镇,不行。”桥清坚持,“我志不在此,还请将军体谅。”
“我说桥扁鹊你——”
“得取针了,你还有别的事吗?”桥清转身欲走。
“等等,”袁胜起身,摸摸下巴,“这样,再急也不差这几天,你等这一百多兄弟痊愈,再走。”
“那得三个月,路引没法补了。”桥清立刻拒绝,“我会治好他们,伤口结痂,我就回京城。”
一晃五日过去。
大清早,岑申接到快马急报,说马市司的司长赵宁,已到三榆镇,有急事要跟他面谈。
“知道了,告诉上官泰,好生招待,我今日回去。”
打发走信使,又唤袁胜,却是一个小校应答,说袁卫长找桥大夫去了。
岑申登时冷了脸,这小子怕是昏了头,已然忘记来破虏堡的职责。
“让他来前院等我,带上鞭子。”
说完,岑申步出房间,去中院看视重伤的十九位兵士,让众人好生休养,等能上马,再回三榆镇。
“我等着大家归来。”
一听,众人明白,将军这是要回去了,立即请求同行。就连那两个伤在心口的兵士也说自己大好,可以乘车。
“真的,将军,刚才换药时,桥大夫说再养个十天半月,我们就能上马了。”
“是吗?”岑申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却没发现那个白色身影。
“真的真的,桥大夫在后院马厩,我这就去请她,让她跟您说。”一个兵士道。
“不必,你们准备行装,随时准备出发。”岑申说完,命在廊下煎药的黑甲兵去找堡长,准备马车。
微风拂面,送来喳喳鹊鸣,太阳从白云后面露出半张脸。岑申犹豫片刻,提步去了后院。
院门大开,豆料气合着马嘶声涌来,还有女子的惊喜赞叹。
“这是千里马,真好看。”
石槽前,一身白袍的桥清眉眼弯弯,伸手抚摸马颈,一侧的袁胜刚要说小心,就见那马低下头,一副驯顺的模样。
岑申见状,莫名就不想上前,却也不愿离开,于是隐身草料棚中,默默瞧看。
“桥扁鹊,眼力可以啊,能认出雪飞龙乃千里马。”袁胜笑道。
“头欲方,目欲大,而光脊欲强壮有力。”桥清打量着浑身雪白的骏马,缓缓道,“跟《太白阴经》上写的一样,真好。”
“你还看兵书啊?”袁胜诧然。
“随便翻翻。”桥清抓起一把豆秸,喂给白马,不料那马没有就食,而是伸出舌头,轻轻舔上她的手背。
袁胜看得一脸羡慕与不服。
“雪飞龙,你也太偏心了。都几年了,我忙前忙后地伺候你,你连碰都不让我碰,桥扁鹊一来,你就乖了,你这是见利忘义,不对,是见色忘友。”
雪飞龙抬头,冲袁胜喷了个响鼻。
“你还来劲了,我——”袁胜扬手就要抄棍子,就听身后有人唤他。
一个小校,急声道:“袁卫长,您在这儿啊,让我好找。将军今日回三榆镇,正找您,让您带上鞭子,去前院。”
“鞭子?谁又犯军规了!真是的,我正带桥扁鹊挑马呢!”
桥清插言,让袁胜去忙,“我自己看看就行。”
“那个,这里的马,你尽管挑,只这雪飞龙……”
“明白,千里马当配万夫勇,我骑可惜了。”
袁胜带着小校离开,桥清提了水桶,给雪飞龙饮水。
雪飞龙甩甩尾巴,埋头痛饮。日光在它额头撒下一把碎金。
桥清看着,忍不住翘唇,又伸手抚上那颀长马颈。
忽然,雪飞龙昂头,冲院门方向嘶鸣,四蹄急踏,晶亮的双目中满是欢喜。
桥清扭头,见是岑申,立刻退后行礼。
“喜欢?”岑申立在槽前,拍拍雪飞龙的头,雪飞龙复又俯首喝水。
没有回答,岑申又问了一遍,“喜欢?”
桥清这才恍然,他在问她,于是如实以告:“喜欢。”
“眼光不错。”岑申道,语气甚是欣喜,好似带着笑意。
桥清一惊,他会笑啊,但抬眼望去,还是那张冷脸,只是右颊被日光裹住,有了些许温度,一身青袍浸在棚影中,墨黯如铜绿,泛着幽幽寒气。
桥清刚要告辞,岑申忽道:“今日返回三榆镇,一个时辰后出发,所有人都走,你快着点。”
说着抬手指向对面的黑马,“它归你了!”
桥清怔然,张口想说什么,岑申却已转身离开。
一出后院,袁胜迎面走来,手提铁鞭,急声道:“将军,谁又惹您不高兴了?我替您抽他。”
岑申大步流星,声音轻快,“谁让你拿铁鞭的!马上回三榆镇,你都备好了?”
“哦,您让我备马啊?那小校没说明白。”袁胜立刻保证,“您放心,我这就去准备,一定准时出发。”
太阳终于从云彩后露出全脸,破虏堡的南门开启,一队人马缓缓驶出。
桥清骑在马上,视线望向堡西。
那里有一大块空场,场侧是新植的柳树,树下摆着同样大小的青色条石,场中地上是杂乱的脚印、车辙与蹄印。
细风过处,似有嘈杂的人声。
这里便是马市,根据北鞑与尚国的协议,春季马市自四月初三开始,至四月二十三止。今日乃四月二十,本应是马市最热闹的时候,可现在清清空空如也,实在可惜。
马市开放,边民甚得其便,桥清在六阳镇时就听人们议论,说一次马市贸易所得,足够数月家用。
也不知朝廷会如何处置。桥清想着,扭头望向队列前方,一骑白马当先,马上的人银甲白袍,正瞧看堡东的柳树林。
“这些长枝务必砍掉,不能给贼人藏身之机。”岑申对送行的堡长道。
“遵命。”堡长应道,送上牛肉与面饼,说此去三榆镇五十里,还有众多伤兵,路上怎么也得打个尖,请将军务必收下。
岑申拒绝,“这都是堡里兄弟的口粮,你留好了!我们午前能到!”
一队人迤逦前行,桥清跟在马车侧旁,车上是那两位箭伤心口的兵士。
一位兵士挑起车帘,钦佩地望着桥清,“桥大夫,您马骑得真好,等我痊愈,我带您去角山遛马。”
桥清点头,心中却是暗道,那时她还不定在哪儿呢,或者京城,或者川渝,但一定不在三榆镇。
“接着,桥扁鹊。”一只水囊凌空飞来,是袁胜,满面灿笑,右手扬着马鞭。
桥清稳稳接住,旋即扔回去,指指自己鞍下挂着的水囊。
“这个桥扁鹊,还跟我见外。”袁胜小声嘟囔,“不喝算了。”
岑申听着,轻轻挑眉,眸色晶亮。
五十里路,说远不近,但在岑申行军人眼中,就是一个时辰的马程。今日只是考虑到伤兵,这才慢行慢走,但再慢,还是在午时进了三榆镇。
日悬当空,街上并无行人,极其安静。岑申纳闷,当即勒马,手按长刀,警惕地环视四周。
“去,问问商家为何闭门?”岑申吩咐袁胜。
不等袁胜回答,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岑申,你回来了,让我好等!”
更新,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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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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