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关闭许久，尉迟汀仍驻足在山洞口，她的手指搭在石壁间轻轻滑动。
石壁的外表很粗糙，磨的指尖发疼。
回到元良峰，尉迟汀第一时间去了谢今恃的房间。
尽管未经允许私自进入别人的房间，是一种冒犯的行径。
可她忍不住自私地想，阿恃不会知道的，况且阿恃将她独自留在元良峰，何尝不是讨人厌。
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便再也合不上。
尉迟汀推开房门，阿恃的房间跟以往没有区别，东西很少，很整洁。
她走到墙边，上面挂着一张令牌，那是与阿恃一同参赛的朋友的令牌。
令牌上刻着卫衣沉，她知道她们的故事。
再走到桌前，桌上她留的药和纸条都不见了，阿恃有听她的话好好吃药吗。
尉迟汀观摩着房间里的每一处细节，等累了便躺在床上，她掀起被子搭在鼻口处，被褥间充斥着阿恃的味道。
山洞中，玉从谢今恃的识海出来，身穿武陵道服的少女模样依旧没变。
谢今恃能感受到玉的强大，她问过玉：“你为什么要帮我？”
玉说：“与其说是帮你，不如说是我选择的你。”
“在你遇见我之前，我就观察你很久了，你为人良善，却不迂腐；处世正直，又不死板。我很欣赏你的品格。”
“帮你提高修为并不算坏事，我亦能从中获利，至于利是什么，我不方便透露。”
谢今恃受宠若惊，破天荒被人这么直白的夸赞，至于玉口中的利，她不在乎。
婴儿呱呱坠地的哭声便是想要上一口吃食，人都逐利，既能互利共赢，她没有拒绝的道理。
十年的相处，玉不与初见那般好动活泼，话虽多却少了生气，每日除了催促谢今恃修炼，她更多时间是打坐冥想。
玉鲜少提及她的过往，谢今恃偶尔从她过多的话语中了解些许。
她应是出身贫寒，偶然入了魔界，用武力收获一堆随从，也就是武陵后山的几十只魔物。
魔与仙立场不同，她在魔界打拼至此，谢今恃难免不喟叹一声强者。
天空巨雷轰响，为平淡的修行增添了插曲，不久后外界有淅淅沥沥的雨声，雨水敲打石门的声音很是嘈杂，潮气顺着缝隙蔓延到洞中的墙壁。
玉盯着石门，不知在想些什么，表情如倾盆大雨般潮湿闷热。
忽然，她的开口说话，宁谧的山洞回荡她的声音：
“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你该好好珍惜师姐才是。”
玉与谢今恃熟悉后，习惯与她一样称呼尉迟汀为师姐。
谢今恃本在打坐，她睁开双眼，眼中波光流转：“你说，师姐她喜不喜欢我？”
玉仍盯着石板：“世间没有读心术，你与她靠的近了，不用读心术也能知道她的所思所想。”
“你看起来心情不好。”谢今恃察觉出玉的异常，今天的她不太对劲。
“没什么，想起些糟心事。”玉的语气不怎么和善，不过谢今恃知道她语气指向的是今天的天气和那些不为人知的糟心事。
时间如玉劝诫的那般，白驹过隙。
二人的相处一恍而过，谢今恃的修为日益骄固。
山洞石门重开之日，玉与谢今恃达成了约定，谢今恃不过问她去哪，更要将这段经历埋藏在心底。
二人往后，永不相见。
仰望玉消散于天际，云净天空。谢今恃不禁恍惚，十年匆匆从指间流逝。
没感慨太久，她马不停蹄往元良峰奔走，上了峰第一眼便瞧见师姐。
尉迟汀拿着小锄头蹲在院里松土，院里种了许多花，五彩缤纷，争奇斗艳。
“师姐。”尉迟汀听见声音回头，谢今恃正背过双手喜悦溢于表面。
尉迟汀愣神时手里的小锄头掉在地上，回神后，她迅速站起身顺带拍落掌间的灰尘。
“出关了怎么不与我说。”
“山洞里不方便传音，况且，现在我不是见到师姐了吗。”谢今恃主动上前拥住尉迟汀，双手紧紧环住她的腰。
她想说自己很想她，又觉得这样太肉麻，话在舌间饶啊饶，最后成了一句“好久不见”。
尉迟汀回拥住她：“好久不见。”
简单的叙旧后，谢今恃推开房门，里面一尘不染。
师姐并不知道她何时出关，怕是时时打扫。
她回望靠在门框的师姐，蠢蠢欲动的手指再此刻牵住了师姐的手指。
师姐很顺从，十指之间相互缠绕，隐秘的情愫在此安生。
坐在屋里宽敞的座椅间，二人相互依偎靠在宽厚的背椅上。
尉迟汀细细说着这十年里的事情，忽然她想起一项没中大事，终止了方才谈论花草的话题。
“掌门在一年前飞升，过段时间会举行继任掌门赛选，你要参加吗？”
谢今恃与掌门的接触并不多，不过正好能借此机会试验玉说的话，她如今是不是真成了武陵第一。
“我想参加，师姐参加吗？”
尉迟汀摇头：“我就不了。”
“师姐对掌门不感兴趣吗？”
“少则得，多则惑。我并不向往追名逐利的生活，况且——”尉迟汀凑近谢今恃身旁轻声耳语：“我现在可比不了阿恃啊！”
她能感受到阿恃的内单灵力很醇厚，察觉不到内力等级，说明阿恃至少比她高了三阶往上。
师姐口中吹拂来的微风，将谢今恃的耳尖烤的通红，她羞涩牵起尉迟汀搭在膝上的指尖。
尉迟汀甜情蜜意笑着，二人你来我往，相互试探，毕竟谁也不知道到戳破的薄膜下是糖果还是深渊。
掌门赛选定在半个月后，比赛机制由随机匹配到的二人相互角逐，胜者晋级到下一轮，如此反复。
赛场不得携带使用任何增益选手，或对手造成伤害的法器宝物等。
谢今恃一路挺进决赛，恐怕一开始除了尉迟汀，没人相信这位初出茅庐的长老会站在最终的决赛场上。
与她对决的是师父的师姐，比她长一辈的师伯。
师伯是剑修，一剑劈下，谢今恃持剑格挡，看似风平浪静的塞场下是二人剑刃交锋处暗潮汹涌。
直至砰的一声，两把剑同时从二人手中飞出，被赛场限制的结界反弹，摔落在地。
师伯知道谢今恃修的内丹，她用剑方可与之持平，如今没了利刃，实力高下立判。
师伯捡起两把剑柄，将她的剑横递：“后生可畏。”
谢今恃双掌持平手心朝上，她接剑躬腰：“承认。”
比赛结束，观众席热烈的掌声庆祝冠军的诞生。
谢今恃低头瞧着自己的双手，胜利的喜悦让她有点飘忽不定。待定住神她抬眼正巧瞧见坐在席位间的尉迟汀，师姐唇角上扬，顾盼生辉。
她将剑插入剑鞘，想下场去寻师姐。
台阶刚跨下最后一步，孔序长老便迎上前恭贺，他将手肘轻搭在她的肩上，啧啧称奇：
“以前只觉得你有天赋，没成想真是千年难遇的奇才。武陵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掌门，外界不知道要怎么传言你了。”
亲密的姿势令谢今恃不太喜欢，她有意往另一侧靠，悄无声息拉开二人的距离。
两人还没走出几步路，其他长老们陆续上前恭维，在与长辈交际方面谢今恃并不算游刃有余。
孔序长看出了她的窘迫，他使力一推谢今恃的后背，她一个踉跄往前冲，身前的长老下意识散开。
很迅速的，他们反应过来，嘴里还不忘念叨着“当心、注意”，可他们再想围上前时，孔序一展双臂拦住众人。
“谢师侄刚比完式身子骨虚，得回峰修整一二，各位长老对她的关心我会传达给她的。”
谢今恃明白孔序的用心，她快步往前走，同时还不忘在观众席寻找师姐的身影。
分明刚才还在那的，怎么转眼不见了？
搜寻完观众席，不见尉迟汀踪迹，她苍蝇乱转似的四处张望，一回头才发现师姐早离开座位站在场外的枫树下。
谢今恃箭步走到师姐身旁，下意识牵起师姐的手：“回峰吧。”
“好。”
稀松平常的氛围，丝毫没有其中一人刚刚才赢得了冠军的激情澎湃。
谢今恃夺冠的消息经传出，前来元良峰拜访的人络绎不绝，无论是长老本人，还是代为传达心意的弟子，亦或是其他门派前来祝贺的贤士。
茂密的青草地被踩出小径，尉迟汀加固了院子的木围栏，免得园中的花朵受到惊扰。
在送走一波客人后的恬静午后，尉迟汀用她最喜爱的茶具为阿恃泡了壶上等的普洱茶，茶叶正是来客送的。
“时频师兄方才说掌门登基前需举行一场昭告宴，就这几天的事情，问我定在哪日好，师姐觉得哪日好？”
“定在后日吧，明日是你的生辰，等宴会散场剩不了多少时间庆祝生辰了。”尉迟汀有私心在的，若是定在明日，生辰宴与昭告宴便要并在一块。
阔别已久，她想与谢今恃度过仅有二人的生辰日。
闭关太久，生辰日早被谢今恃淡忘，她点点头：“好，那我待会给时师兄答复。”
时频的办事效率很高，与谢今恃敲定好时间，门中弟子便以着手准备后日的昭告宴。
时间紧促，人手不足，长老们甚至破例外聘了山下人员来帮忙。
与此同时，元良峰上的尉迟汀也没闲着。
礼物早已准备好，在此之外，她还想为阿恃准备一碗长寿面。
晚上，她瞒着谢今恃下山采购物料。
今年是谢今恃的八十一岁生日，她记得阿恃是在二十一岁时修至金丹，从那时起容貌再没变过。
所以，她是该说八十一岁生辰快乐，还是二十一岁。
她纠结了很久，送出礼物的时脱口而出的是：“阿恃，生辰快乐。”
谢今恃拆开礼物，是一块玉佩，玉身刻意的缺口很容易看出这是一对佩玉。
她探寻的看向师姐，马上在她腰间发现玉佩的另一对。
师姐之意，不言而喻。
“谢谢师姐！”谢今恃羞涩低头，将玉佩挂在腰间。
紧接着，尉迟汀端来一碗面：“我煮的长寿面，特意从你以前做工过的酒楼买来的面条。”
道及此处，谢今恃不由回想起那家酒楼，时过境迁，酒楼由老板后人接了班。
她提起竹筷，夹上一措面，正准备往嘴里放。
尉迟汀提醒道：“生辰愿望还没许呢。”
不得已，谢今恃放下筷子，双手合十，阖眼垂眉。
她在心中想，儿时在谢府，她年年许愿，愿父母安康，国家兴盛。
现实却给了她一计重拳，打的她猝不及防。往昔过往化为灰烬，国家兴盛沦为笑柄。
漂泊那几年，她未曾庆祝过生日。
直至遇上师姐，师姐总爱在生日时许愿，她说这就如同新岁要放炮竹，逛庙会。
实际世间没有年兽，生辰许的愿望，日后不奋争进取，依然不会实现。
“我许好了。”谢今恃张开眼，从下往上询问式的目光看着师姐。
“那吃面吧。”
长寿面讲究不剪短，不打结。
很快一碗见底，谢今恃拿手帕擦擦嘴：“谢谢师姐。”
床塌之上，二人躺在被窝，尽管以前有过同床共枕的情况，可自谢今恃出关以来这还是首次。
尉迟汀替谢今恃身捏实了被角：“早些睡，明日还要参加昭告宴。”
“嗯，师姐晚安。”
等亥时过，时间又捎去了谢今恃的一年岁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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