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青瓦屋檐,凝祈拉开门,正对着的那棵古树窸窸窣窣地落了一夜的山茶花,风卷起一地的花瓣,裹挟着花香同她撞个满怀。她踏进静悄悄的庭院中。石板路上浮着碎金,她踩着木屐笃笃走过,木屐齿碾碎满地光斑,檐下铜铃惊起一串清响。
“咚咚——”
“五条老师?...”等了片刻,她犹豫着拉开一条缝隙。无人应答的卧房弥漫着雪松香,阳光从侧边的窗户里投到木质地板上,囊括住一方细碎的浮尘。整个屋子只有那张雪白的床在孱弱地浮动。
她转过身,四下环顾,风停住的时候,连花瓣落地的声音都没有,无声无息,无影无踪。所有的门窗都被关着,抬起头也只能看到四角的天空,熟悉的孤独感再次将她席卷,凝祈跟随着心的重力慢慢蹲下,蜷缩在庭院青石板上。她环着膝盖将自己抱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阳光挪到她身上,她却被世界遗弃在一片荒凉的阴影里。
“你醒了,凝祈小姐。”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她扭过头,是之前在和室有过一面之缘的家仆,“欸?你怎么哭了?是想家了吗?”
凝祈用指尖沾了沾眼角,指腹的湿润才让她发觉自己刚刚在流泪。
她怔怔望着指尖水痕,仿佛那是别人落下的雨。——无情地任由着自己宣泄情绪,平静地感受着痛苦的自己。——她已经记不清自己这种情况有多久了。
“五条悟大人呢?”她猛地起身,血液流动没跟上她的速度让她眼前黑了一下。
家仆手疾眼快地扶了她一把,“五条大人一早就出门了。”
“什么时候?”凝祈合上眼,适应了一会光线。
“七点多一点。”家仆为她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凝祈小姐要吃点什么吗?”
“五条大人吃东西了吗?”她兀得睁开眼,盯着家仆的发髻。
“没呢,五条大人总是那么忙...”像是抱怨,但实际上饱含着家仆的关心与忠心,“临走时还让我们不要把你吵醒,说你昨天训练很辛苦今天可以休息一下。”
她点点头,思索了一下,倏地抬头询问家仆,能不能让厨师教她做一下黄油土豆。家仆把她领到厨房,跟厨师特别交代了一下,“不必太苛责,五条大人对她没什么要求。”
凝祈把帆布围裙的带子系成死结,站到厨师身后,“老师傅,请多指教~”
铜壶在燃气灶上发出细弱的鸣响,凝祈盯着刻度表的眼睛却浮现出五条悟吃到她亲手做的黄油土豆而露出满意笑脸的幻象。当厨师提醒水温已到 70 度时,滚烫的开水正顺着壶嘴漫过操作台,在腌制梅子的玻璃罐旁蜿蜒成小溪。她匆忙把黄油块丢进锅中,因预热不足只在表面泛起迟缓的涟漪,她学着师傅用木铲轻压,冷黄油却突然迸溅,在白瓷碗沿炸出细碎的油花。
“要先热锅。”厨师戴着蓝白纹头巾,枯瘦的手指在铸铁锅上方虚晃,“像这样感受热度。”凝祈却盯着他手腕的刀疤走神,她好像从来没见过五条悟身上有什么疤痕。
滚烫的锅铲碰到黄油块,溅起的油星在她的围裙上烫出焦斑。凝祈已经第三次把融化的黄油打翻在灶台了。铜锅边缘凝结的油珠顺着木纹往下淌,在瓷砖地面汇成油腻的小溪。
“土豆要切成骰子大小。” 厨师的刀在案板上起落如飞,指节叩了叩凝祈发抖的手腕,“不是在雕刻浮世绘。” 女孩攥着菜刀的手指发白,土豆在掌心打滑,第一刀下去便削掉指甲盖大小的皮肉,血珠渗进薯块肌理。创可贴的薄荷味混着土豆淀粉的土腥气,她强忍着眼泪继续切,歪歪扭扭的薯块堆成小山,有几块还裹着淡粉色的血丝。她侧过一点身子,刚要开口询问厨师的评价,几块土豆滚刀块就趁乱在案板上蹦跳着逃逸,她慌忙去抓,却带倒了装海盐的玻璃罐,粗盐如雪崩般倾泻而出,晶亮的颗粒混着土豆皮钻进地缝。
凝祈凭感觉舀起的海盐,让煮锅里的水咸得发苦。她慌忙加水稀释,又碰倒了装味噌的木盒,红褐色的酱料如熔岩般漫过灶台,在木纹缝隙里凝固成琥珀色的痂。搅拌时木勺突然从手柄处断裂,裹着黄油的薯块噼里啪啦弹向墙面,在米色瓷砖上砸出歪歪扭扭的“流星轨迹”。
“关火要快!”佐藤的提醒晚了半拍,锅底的黄油已经腾起黑烟。美咲手忙脚乱去拔插头,再次碰翻了装牛奶的铜壶。温热的奶液漫过灶台,在堆积的面粉袋上洇出深色云纹,顺着橱柜缝隙灌进收纳篮,把刚洗净的茶巾泡成软塌塌的面团。
正午的阳光把厨房烤成蒸笼时,凝祈终于把焦黑的土豆铲进陶盘。锅底结着硬币厚的碳化物,水槽里堆着油腻的锅碗瓢盆,洗洁精泡沫漫过边缘,在瓷砖地面汇成白色的溪流。面粉袋不知何时被戳破,细雪般的粉末覆盖了整个料理台,与散落的黄油包装纸、皱巴巴的创可贴纠缠成荒诞的抽象画。
当厨师掀开陶盘上的布巾,焦糊味混着没煮熟的土豆生腥气扑面而来。老人枯瘦的手指捏起一块黑斑遍布的薯块,抬头看到女孩鼻尖还凝着一滴黄油,突然笑得直不起腰。凝祈盯着自己沾满油污的围裙,睫毛上的面粉簌簌掉落,和她鼻尖沁出的汗珠和在一起。这才发现师傅头巾上不知何时沾了片炸焦的土豆皮,在阳光下泛着滑稽的金黄。
数不清对厨师说了多少次不好意思之后,凝祈灰溜溜地逃回房间。她将自己洗净收拾一番后,还是决定去高专找钉崎训练,还是体术比厨艺更适合她一点。
训练场上,两人的脸被夕阳的余晖涂成橘色,钉崎听着她描述上午学做黄油土豆的惨状,看着刘海在她汗涔涔的脸上被浸湿成一条条的钉耙状,放声大笑,“凝祈酱,你这刘海像被轰过的稻田!哈哈哈哈哈...”
“凝祈小姐竟然没在家里等我~悟很伤心啊~”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凝祈想到刚刚钉崎的话,连忙用袖子擦了擦脸,把刘海尽力地往后梳,但头发还是不受控地在原先的习惯走势作用下,在她额前分成两簇倔强地撇在脸庞。
她蹙起眉毛,眼睛向上暼着,自暴自弃地想要抓乱头发。一股咒力发出的微光萦绕在那两簇不听话的头发之间,将头发折成小猫耳的形状支棱在她的头上。
“五条老师不要捉弄我啦!”凝祈用力地将头发压下,小猫耳又在她松手的一瞬间弹起来,她执拗地不断用手去压,却发现怎么也压不下去,“女孩子很在意自己的形象的!尤其是在自己...尤其是在五条老师面前!”
“这个样子很可爱啊凝祈酱~”五条悟瞬移过去制止住她徒劳的手,发现了她指尖的创口贴。六眼突然逼近,呼吸掠过她结痂的指尖,闻到了他想念了一天的味道,“看来今天凝祈小姐有不乖哦。”
来自北国雪松的清冽感透过黑色眼罩钻入凝祈的脖颈,她好像又惹怒了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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