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把刀落下的前一秒，夹在两难境地寸步难行的温珣挣-扎地一抬手，用最后一点仅存的神力把两个猩红一双眼的小崽子送进了独立空间。
然后两眼一黑，扑通软倒在地。
褚寻鹤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他的腰，弯腰一抄将人轻轻放到一旁，手忙脚乱间伸手探了探额头：“等会再收拾你。”
温珣眨了眨被冷汗浸-湿的眼睛，湿-漉-漉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在他面上扫过一圈，随后温顺地垂下眼帘。
褚寻鹤：“……”
他被那一眼撩拨得浑身着火，拧眉皮笑肉不笑地问他：“想说什么？”
额头温度倒是降下来了，只是还是烫，裹着层虚汗，一摸一手湿。
温珣把他的手从额头上摘下来，握进两手之间，拍了拍：“别生气。”
说完顿了下，目光疏疏落落越过肩头，望向浑身神力暴涨的塔尔赫尔：“就当切磋了，别动真格的。”
褚寻鹤：“……”
他咻地抽回手：“就为这？”
温珣：“别受伤，别逞强，还有，天照怎么没和你一起？”
褚寻鹤冲着前半句俯下身亲了亲他的指尖。
他抬起头，视线霸道地勾上对方的，面色沉沉地说：“在这等着，别乱跑。”
说完起身，背后长眼似的一弯腰，躲过当面砍来的一刀，五指舒展握住手中吟春剑。
刹那，黑发无风自动，龙角泛起金光，龙瞳鎏金，浑身龙气如潮水般暴涨而出，汹涌地冲刷着四面空间。
塔尔赫尔在这凶横的力量中一挑眉，灰色眼珠中漫起变-态般的兴奋和嗜血的杀意，旋即舔了下干裂的嘴唇，歪头轻轻地笑：“你吸收了云螭所有的神力？”
褚寻鹤并不回答，更怕说了被身后目光灼灼的温珣捅个对穿，于是屈指一弹剑，对上剑身上倒映的眉目淡淡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擦干剑身：“你还是想想等会，能不能全力脱身吧。”
……
后神书言，汜叶某日，浓云压顶，天边猩红，两种难以言状的强大能量在空间中波动，冲撞，分明不同，却隐隐同源，甫一对上，空间内便掀起狂乱的飓风，卷上沙尘，裹进枝叶，以某处为中心涤荡四周。
不知情的人们以为这些是季节变换导致沙尘暴，却不知道这其实是两位神明之间的对决。
……
塔尔赫尔的武器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刀枪铁剑，而是三枚不断转动的银色骰子，骰面不是数字，而是透明的玻璃，显出里面成千上万的红线——指引着命运和结局。
三枚骰子每一次翻转都会变出不同的攻击形态，神明以此用纷乱的攻击或者自然灾祸打乱对面的攻势。褚寻鹤在短暂两次受挫后摸清规律，第三次一剑生生劈开了连天接地的海啸。
塔尔赫尔神色登时极差，岩之龙云螭在生前便拥有极强力量，毁天灭地，便连他有时都无法三两招制服，何况现在还加入褚寻鹤自身的神力——他一弯眉：“吸收云螭全部的力量，自然也包括他被污染的那部分……褚寻鹤，你真的能够承受吗？”
褚寻鹤两剑劈开海浪，多出的神力化作岩石，从天如雨般砸落，直冲塔尔赫尔头顶，闻言逼着自己不转头对上温珣目光，神色淡然地说：“我说了，这不是你需要管的事情，你只要管好自己的命就好了。”
塔尔赫尔挑眉，抬手间所有落石定格在半空：“这么自负，褚寻鹤，你浑身上下果然只有这张脸最正常。”
褚寻鹤：“……”
温珣：“……”
他颇为不满：“不准人身攻击，还有什么叫只有脸最正常……褚寻鹤你笑什么？！”
褚寻鹤收起面上笑容：“……没什么。”
话未落下，旧神已经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眼神阴鹜，施施然开口：“你们把我……当摆设？！”
器主情绪当即让武器波动，只瞬秒间骰子已融为半米镰刀，刀光晃过这块空间，尖头折射出森森寒光。
温珣神色瞬变，一手撑住地面踉跄地直起身，嘶声道：“你想干什么？！”
塔尔赫尔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暴怒道：“狗东西，我现在就要砍了他！”
温珣比他更怒：“你答应过我伐魔之战后就再不用斩月镰刀，现在是要反悔吗？！”
那把镰刀在空间虚无灯光中遍生寒气，新月似的弯刃中猩红血色隐隐，在温珣怒喝里慢慢如滴血般洇出。
塔尔赫尔握紧镰刀：“对。”
温珣勃然大怒：“你个混账！”
但话音一落，镰刀已破空而至，那是旧神用于杀-戮的神器，每每出鞘便是遍野横尸，血水淋漓，温珣曾在千年前一次屠戮魔兽时见识过那划破苍穹的刀刃，如今再见，不自觉便捏紧了手：“你想连我一起杀了吗？”
塔尔赫尔不语，手臂一垂，镰刀当地与剑身相撞，爆发出惊天骇地的振动声。
那声音在天地之间回荡，又尽数汇总在温珣耳畔，瞬间他被刺-激地不受控制捏紧五指，抬眼望向浩瀚空间里争斗的两道流光。
神力在不断回荡，显然两人都已动了真格。
空间外动荡迭起，是人类终于察觉到这波振动并非气候变换，而是神明纷争。
头顶异动传来，温珣抬眼，对上动荡神力中降下的温柔目光。
那是褚寻鹤。
他眸光微动，垂在身侧的五指舒展又蜷缩，反复数次，终究是捏紧凝聚起体内为数不多的神力，于龙丹中无声地说：“过来。”
褚寻鹤回道：“乖乖呆着，别乱动。”
“滚过来。”
“……”
两道流光飞驰而来，其中金色之光快于暗色，不过瞬息便落到温珣身侧。
褚寻鹤一把握住温珣手腕，半身流光褪-去，反手持剑一格：铮！
长剑与镰刀相撞，刺耳鸣声迸-射-出刺目火花。
终究是新神，实力不抵旧神，数招已是极限，此时一挡，冷汗血珠齐齐溅进衣领，刷地洇出一片深色痕迹。
下一秒，手一抖，吟春剑脱手，龙吟震于空间之中，旋即镰刀寒光若新月，直朝褚寻鹤头顶落下！
杀气与死亡将临的恐惧同时涌上心头，褚寻鹤只来得及用力握紧温珣的手，新月般的镰刀已经映进他的浅色瞳眸！
“够了！”
一声轻喝，剑气紧随，塔尔赫尔定睛看去，就见温珣一手回握，一手抖腕抬剑，祭秋剑插-入两刃之间，以巧劲用力一翘，竟生生将镰刀格出半米远！
他在这力道胁迫下被推出半步远，踉跄几下，手上镰刀脱力飞出，利落插-进地中。
塔尔赫尔旋即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温珣：“你为了他，以剑指我？”
温珣喘了口气，低眉抹去唇角血痕。
褚寻鹤用力把他护在身后，转身召回吟春，持剑挡住旧神目光。
他眸色更深：“看到了，还不走？”
塔尔赫尔抖着手腕，瞳眸巨震，指着褚寻鹤面向温珣：“你就这么喜欢他？！”
温珣捂着胸口，剧痛逼着他紧皱着眉，半晌才艰难地咽下半口鲜血，默不作声地垂着眸光。
塔尔赫尔举起镰刀，瞧见那刀刃上一处豁口，有些心疼地摸了摸：“温珣，这刀练成时，你也在场，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他——因为它是照你喜欢形状练的。”
他伸手捏住那片薄刃，说：“你说你喜欢他的，你说过你喜欢他的！”
温珣双膝发软，实在站不稳了，抖着腿扶住褚寻鹤肩，摇了摇头，哑着声：“可是你现在要用他来杀我。”
塔尔赫尔气急：“你明知道那刀尖根本伤不到你，他只能削下褚寻鹤半个头盖骨！”
温珣闭了下眼。
下一秒，他喷-出半口鲜血，在褚寻鹤的搀扶下扭头对塔尔赫尔沙哑地说：“塔尔赫尔，你就当是我舍不得从小带大的孩子，所以才阻止你吧。”
塔尔赫尔捏紧镰刀：“我不要！凭什么？！温祭秋，凭什么？！我是你哥！他只是你在千年人生里的一个过路人，甚至是决定你死亡结局的罪魁祸首！”
他抖着手：“温珣啊，你宁愿死，也不愿意让褚寻鹤送死吗？！”
“即使你知道……你知道神明生凡人之病苦，意味着陨落，你也不愿意跟我走吗？！”
褚寻鹤闻声色变：“你说什么？！”
温珣抬手挡住他：“别听他胡说，冷静点。”
说着，扭头看向站在原地神色阴冷的旧神，叹息道：“行了，我要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你该走了，之后有缘，都会再见的。”
“……有缘再见，”旧神静静注视着他，须臾垂下眼帘，“我们还有缘吗？”
“……”
温珣深深注视他：“哥，走吧。”
旧神收刀拂袖而去。
褚寻鹤转过身：“他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对不对？”
“……”
温珣抬眼，平视他，神色说不清的疲倦，半垂着眼帘说：“不是。”
他踮起脚尖揉了揉毛茸茸的脑袋：“回去吧，褚寻鹤，回去包扎一下伤口。”
手一抬便没了下落，因为一只手紧紧攥住了细瘦腕骨，亲昵地拿指腹摩挲几下。
温珣瑟缩一下，没有力气挣脱，另一只手也脱力地松开，祭秋剑当啷砸在地上。
褚寻鹤握着他手臂，另一只手揽上腰身，低头附身，吻上眉心。
那吻太轻柔了，像是一根羽毛落在了眉间上。
温珣微微闭上眼，感受那温和的触感从眼皮落到唇角，在撬开齿缝的时刻，启唇哑着声音说：“褚寻鹤，够了吧。”
褚寻鹤不语，轻轻摩挲他的唇角。
温珣被磨得有些难受，却依旧执着地说：“旧神实力不是你能抵挡的，这一次我还能保你，下一次……”
“你爱我。”
天地间一切被摁上了暂停键，飞鸟雀鸣，人声熙攘，都冻结在刹那。
褚寻鹤没有管对方的沉默，又或者说对方的沉默在他心中和默认也没什么区别——他从喉咙中滚出一声笑：“看来是真的。”
温珣闭上眼：“……”
他反驳道：“我只是不想看着你死。”
“胡说。”褚寻鹤搂着他说，“胡说。”
温珣叹了口气，倦意太浓太深了，话语间不受控地就流露出来：“随你怎么说，先回去行不行……”
“你找他问什么？”
“……”
温珣心头一跳，被紧紧扣住的手腕挣了挣：“没什么，赶紧回去……”
谁知手臂一动，指尖便感受到热烫濡湿，他浅浅睡意当即淡了，咯噔一下醒了神往四周一摸：是血。
褚寻鹤用力揉他进怀，试图阻止他的动作：“别乱摸转移话题，温珣你找他问什么——”
温珣充耳不闻，一膝盖顶在他两腿间逼人松开手，低头朝刚刚摸得地方一看，呼吸瞬间停了一刹：“褚寻鹤！”
从左肩到侧腰，深可见骨血肉模糊的一道刀伤，因为是神器的缘故无法愈合，破损的表皮散发着灰黑色的腐蚀神力，血珠连线，染了半边玄衣。
很难想象这会有多痛，又已经流了多少血，但对方显然半点表示都没有，执拗地不放手，直直盯着温珣看。
温珣立刻扶人坐下，跪在对方面前手忙脚乱地去捂血流处，摸了一手闪着金光的神血，冷汗刷地冒了一身，心念神转间把两人送回正常空间，喊道：“忒弥斯！”
他传送地点不算太好，明明先前还在绿洲，如今却进了沙漠，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黄沙，呼喊的声音立刻带上了神力：“忒弥斯！”
褚寻鹤意识还算康健，见他情绪不对立刻摁着脖子压进怀里，边抖着手发去求救信号边低声安抚道：“没关系，没关系，这伤口只是看着吓人，其实不是很痛。”
“……”
温珣反握住他的手：“不痛？我是瞎了还是聋了看不出来这是什么伤？褚寻鹤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余光瞥见远处沙尘纷扬，褚寻鹤心下稍安，一手轻抚着瘦薄的后背，缓缓道：“不是，不是，真的不痛……温珣你做什么？！”
温珣无声地凝聚着为数不多的神力，侧身避开褚寻鹤的手一把摁进了血流不止的伤口里：“小兔崽子……”
那是燃他神魂，强行从时间之火中萃取出的力量，一注入褚寻鹤体内，瞬间便止住血液，驱散伤口边缘腐蚀皮肤的旧神神力。温珣强撑等最后一丝神力被彻底驱散，眼前一黑，跪着向前倒去。
褚寻鹤一把接住他：“你真是……”
余下的话隐没在消散的意识里，温珣喘着气回了句什么，闭眼落进无边的黑暗里。
哈哈，真好，我只想说，春运真是个好东西，以及……沙丁鱼罐头真不是个码字的好地方[鸽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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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 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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