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蓝王城实在是太热闹了。
楚遇这个过敏debuff叠满的社恐人简直寸步难行。
莱希却在刚踏入珈蓝境内就接到了传讯，似乎有人很着急找他，于是将楚遇这个大件社恐寄存在了酒馆的角落里。
——不过这是楚遇主动提出来的。
其实莱希的本意是想开个旅店房间，让楚遇先休息一下，等等就来找他。
毕竟现在莱希什么都没准备，总不能冷不丁把楚遇带去王宫，万一把人类吓跑了吓傻了都不太好。
但楚遇却问莱希，有没有那种可以给他一个角落一个人窝着，但却能听到一些关于大陆或者珈蓝故事和传说的地方。
楚遇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踏进这座王城，他就像是被牵引着一样，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亲切与好奇。
只是……社恐debuff还是环绕着楚遇。
熟知珈蓝每个角落的莱希沉吟片刻，将楚遇用尾巴卷着带去了一家小酒馆里。
给楚遇点了吃的东西，嘱咐了老板不要去打扰，莱希又再三仔细确定楚遇戴好伪装兽人的发箍，身上裹好珈蓝王城内最常见的兜帽斗篷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楚遇最开始缩在楼梯拐角的阴影角落里不敢动，哔哔乖巧贴在楚遇的脸颊边，用触角轻轻摩挲楚遇的脸颊，小棉袄似的安慰着楚遇，试图让楚遇放松。
酒馆里，麦芽酒香、陈旧橡木逸散的味道和独属于魔法的气息混杂着，粗壮的横木支撑起天花板，木头表面隐约能看到被刻上去的魔纹。
黑色吧台的货架上摆满了酒瓶，老板是个身材魁梧肌肉虬结的兽人，黑色的立耳线条流畅且利落，短发根根直立，脸上一道伤疤自额头蔓延到唇角，横穿左眼，有种极具震慑力的气场。
酒馆里的兽人很多，大概多数是佣兵，像楚遇这样披着兜帽斗篷不露出面容的也不少。
楚遇观察了一阵，发现这个小酒馆里虽然劝酒声大笑声十分热闹，但却很有边界感，基本不去贸然靠近不主动结交的邻桌。
过了好一阵，楚遇紧绷着的身体才缓缓放松下来。
哔哔一直很懂事地贴着楚遇，不好奇也不乱跑添乱，毛茸茸又暖烘烘的小身体为楚遇提供源源不断的热量和支持。
楚遇抬手摸了摸哔哔身上的绷带蝴蝶结，深深呼吸又缓缓吐出，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一点点搭在桌面上，将刚才莱希走之前点的饮料扒拉到自己的兜帽下面。
楚遇叼着吸管慢吞吞地边咬边嘬，同时竖着耳朵努力偷听酒馆里嘈杂的交谈声。
因为酒馆不大，一眼望过去也就只有十几桌，边边角角的地方倒是全坐满了，反而中间的几张拼起来的大桌子边上没什么人。
但虽然嗡嗡嗡的说话声不少，能听清地却不多。
正在这时，有个面容红润，大胡子凌乱的矮人重重将酒杯砸在桌面上，对酒馆老板大声叫嚷：“这么喝酒有什么意思！老鲍勃，整点下酒的听听？”
“你要听什么？”
吧台后的兽人老板动作慢条斯理地擦拭酒杯，小小的帕子拿在他手里有种玲珑袖珍的感觉，语气淡淡。
“什么都行！反正你的那些故事，我们这么多年也都听得快背下来啦！哈哈哈哈——”
说这话的是个穿着破旧皮甲的兽人，他没有兽耳，但脸上脖颈和露出的手臂上能看出一些昭显种族的鳞片。
独眼的兽人老板笑了下，因为那道伤疤，笑容显得有些狰狞：“恰好有客人付了钱让我说说珈蓝，听么？”
“说珈蓝有什么意思……那位还活着呢，有什么可说的……啧！”
“不听可以滚出去。”
“听听听！你只要酒管够，说什么我们都捧场，大家说是不是啊？”
“说珈蓝没意思！说说那位呗！”
“反正那位就算是听到了也不会过来掀了老板的小酒馆不是！”
酒馆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楚遇也好奇看过去。
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吧台的侧面，也能看到吧台后系着宽大围裙的酒馆老板。
楚遇的视线在酒馆老板的耳朵上、以及对方垂在身后从侧面恰好能看清的大尾巴上停顿了两秒，然后心虚似地飞快挪开。
哇！
肌肉男配黑背德牧耳，好酷！
在客人们扩散开来的调笑起哄声中，老板黑色的立耳微微后仰，耳内的绒毛颤动，像是能分辨出酒馆中每一道嘈杂声音的来处。
老板垂着眼，用沧桑沙哑的烟嗓开口：“行啊，那就说说那位，说他的事，倒也算是说珈蓝。”
莱希走之前给楚遇点好了吃的喝的，楚遇本来看着杯子里黄澄澄的，以为是大麦气泡果汁，结果喝进嘴里一股甜滋滋的，闻着没半点酒味，才知道莱希居然点蜂蜜饮料给他。
酒量自诩其实还算不错的成年社恐不服气地咬着吸管，听到酒馆老板说“珈蓝的那位”，又见酒馆其他客人一副心领神会的了然表情，颇有些一头雾水。
什么这位那位的……怎么，尼亚大陆还有属于自己的you know who？
楚遇静静听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们口中说的“那位”，其实是珈蓝帝国的现任皇帝。
就和刚才小心翼翼的代指一样，没人提到这位皇帝陛下的名字，不过倒是有说到过他出身的家族。
菲约尔迪克。
楚遇小声重复了一遍，思维有些发散。
这发音有点像是斯堪的纳维亚语的音译，意思大概是“来自峡谷深湾”，的确挺神秘深邃的。
楚遇从小篮子里摸了一块小面包慢慢啃，一边继续听酒馆老板说故事。
“那一位，纵观大陆历史都很难找到天赋能匹敌他的天才。年少成名，可以说是一路顺风顺水，这天才，总有些傲气的。”
酒馆老板的声音低沉，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沙哑的烟嗓却自带故事感，很有感染力，是很适合讲故事调动情绪的嗓音。
“三百年前，被镇压在幽峡深渊的魔兽冲破封印，直直朝着珈蓝复仇而来。”
“魔兽森林被占领，无数的城镇被踏平，死亡的兽人甚至没有尸骨留存，全部被吞噬殆尽。”
“各族的掌事人齐聚珈蓝说是商议对策，谁都知道，这出多少族人，事后获得多少利益，都是要扯皮，磨叽的事。”
“谁都想要做最后出站，损耗族人最少，却能瓜分利益的那一方。”
“圣塔作为联合军的牵线组织者，伪善假意地坐在高塔上，披着白袍子，提出可以用魔法阵，让珈蓝境内还没沦陷的城池困住魔兽，引爆魔法阵后，让城池和魔兽潮同归于尽。”
楚遇眨了眨眼，忽然觉得这个灯光昏暗的小酒馆似乎不是简单的地方。
而这酒馆老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身份来历，但光看这张嘴敢说的程度，就肯定不是什么普通兽人。
“那位当时刚即位没多久，听到这话，当众踹翻了会议桌，提着剑走了。”
“他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在战场边境，正对着数以千万计的魔兽潮。”
“甚至没有带本应该跟在身后的亲卫队。”
酒馆里所有的声音都安静下来。
虽然这个故事尼亚大陆人人皆知，珈蓝人更是口口相传，再清楚不过。
可这个故事不论出现在哪里，即使讲述者的语气与用词再平淡，都会让四周肃然寂静。
因为那是一段虽然遥远，但仍旧被铭记的惨痛历史。
“没人知道他用了什么魔法，亦或者是怎样的武技。”
“世人只看到，他归来时踏入珈蓝王城的城门，王服染血，披风浸湿，却没有再让一只失控的魔兽踏足珈蓝境内。”
“呼……”漫长的寂静后，有人长出一口气，喃喃道，“也不知道那位现在究竟是什么等级了……当年他没带人一起，到现在故事都没个详细的版本。”
“境界？”有人嗤笑出声，嘲笑说话人的无知，“三百年前，他就已经是法神了吧？大陆上就这么一个！”
“这种事情谁知道，别忘了那位的天赋是什么，这种无所不知的能力真的有点太逆天了。”
“说不定就突破法神达到其他境界了呢？别看这些年大陆一直安安静静的，但毕竟时间摆在这。”
“安静个屁！别忘了那位回来之后干了什么！”
“要我说那位做的就没什么不对！就是要给那些藏头露尾的玩意一点教训！”
“不疼的教训怎么有用！！”
“圣塔是圣塔，那位针对圣塔那群假惺惺的白袍子谁会有意见？但那位做的也太过分了——！”
酒馆一改刚才的安静，像是火药桶被炸开一样喧闹起来，声音此起彼伏，一个不服一个。
名人传奇才刚听了几句，紧接着就是名人八卦，楚遇的耳朵竖得更高了。
哔哔感觉到楚遇的状态好了不少，扭动身体从楚遇身上跳下来，蹭出兜帽的阴影，顺着水晶杯的杯壁爬上去，探头闻了闻，然后栽进了楚遇的蜂蜜饮料里。
小小的黄黑色毛茸茸在饮料里沉沉浮浮，身体滴溜溜一转，水晶杯里的饮料就下降了一小截。
沉浸八卦的楚遇浑然不觉，咬着吸管滋溜了一口，只觉得杯子里的饮料变得更甜了。
……好像还多了一点熟悉的花香味儿。
“不就是打碎了一座雕像？”
“不就是一座雕像？”
“那是创世神唯一留下的雕像！！”
酒馆里再度安静了一刹那。
酒馆老板的动作顿了顿，没有半点开口的意思，任由客人们脸红脖子粗的争论。
“圣塔信仰创世神，侍奉创世神，自诩是神的仆从，传递创世神的声音——可谁都知道，那位说的没错！祭坛广场立着的根本就是个石头雕像！是个屁的创世神！”
“砸了就砸了！”
“你才是放屁！在各族的传承记忆里，神明分明是真实存在的，珈蓝王城连同魔法结界当年一夜之间出现，难道不是神迹？！”
“不是神明存在的证明？！”
“真要这么说，大陆几次摇摇欲坠的时候他在哪？珈蓝濒临危机的时候他在哪？！还创世神——砸的好！”
“还有，我劝你收收心思，别被陛下听到你的信仰，啧。”
正因为力挽狂澜的战争英雄是珈蓝皇帝，所以即使他之后做了那样的事，也不过只是名声有损，珈蓝的公民受他庇护，没什么资格和脸面公开谴责。
最多只敢这样私下里不提名字地义愤填膺。
“听到就听到，怎么了？他不信神，凭什么要求珈蓝境内都不准提到创世神？！这是暴君，独丨裁——”
“哐当！”
酒馆原本半闭着的门被推开，木质的门板重重打在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一道小山似的，边缘蓬松显得十分毛茸茸的身躯出现在酒馆门口。
穿着衬衫马甲，马甲前胸口袋里还十分讲究地垂着怀表链条的大白狐狸稍稍低下脑袋，狐狸耳朵微微下压。
眼尾上挑的蓝绿色狐狸眼居高临下地扫过酒馆里争论到**的客人们，莱希用脚爪将门板扒拉回来合上，扬了扬下巴，声音轻慢又自傲。
“啊，不好意思，用力大了点。”
“你们继续。”
***
莱希从酒馆离开后第一时间回了王宫。
要论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开所有守卫和魔法留影潜入珈蓝王宫，没有生灵比经常离家出走的珈蓝皇帝更擅长。
管家早早等在门口，见出来的是只白毛大狐狸，脸上的表情空白了好一阵。
莱希这才反应过来，小声嘶了下。
在楚遇身边呆习惯了，他回来的时候居然忘记变回兽人了。
果然——
莱希抬手捂着狐狸耳朵微微下压，却怎么都隔绝不了跟在自己身后，看似嘴巴一动不动，实则心里已经开始喋喋不休的王宫管家的声音。
“陛下，这不符合礼节！您怎么能不穿衣服出门呢！您怎么能——”
“怎么能就、这么出去！”
“天哪，珈蓝在上，有多少子民见过您这幅样子了？”
“我简直无法想象，以您的礼仪竟然会做出这种裸奔的事！”
“陛下……”
“陛下……陛下……陛下……”
莱希面无表情地加快步伐，但在发挥有限的王宫里怎么都躲不开老管家的唠叨。
莱希忍无可忍，转身面对这位从小教导他礼仪的王宫管家，无奈转移话题：“您之前说有很重要的事，必须让我回来一趟？”
“我想是的，只是临时有新庆典的举办需要您审核批准，当然，现在看来，这件事比起您裸奔在外这种大事，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老管家的语气带着一丝谴责。
莱希叹气，投降道：“……好吧，我发誓，下次我一定不裸、不对我没有裸奔——算了，我会穿衣服的。”
说完，莱希顿了顿，没忍住嘟囔：“不是，哪有那么大的衣服啊？我扯条窗帘布裹着呗？”
大陆也没几个兽人闲的没事干用全兽形跑来跑去。
身经百战的王宫管家扬起下巴，骄傲自豪地回答：“当然有！珈蓝王宫能够满足陛下的所有需求！”
“行……吧。”莱希彻底服了，“我先去私库里找点东西，等下过去公务厅，让有事的先过去等我。”
“遵命，陛下。”
于是，处理完紧急公务，重新变回大白狐狸想要偷溜出去找楚遇的莱希，被早有准备的管家当场堵住，硬生生被塞进了不知道管家从哪里掏出来的，XXXXXXL尺码的衣服里。
还十分讲究搭配的，内衬马甲首饰一个都没落下。
一路上本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心声不耐皱眉的莱希，狐狸脚爪还没踏进酒馆，就听见了里面高声叫嚷的暴君独丨裁发言。
莱希毫不客气地踹门进去，视线穿过酒馆陡然安静之后，意识到发言不对开始说废话转移话题的兽人们，精准找到角落里暗搓搓露出一双黑眼睛的人类。
四目相对。
人类的黑眼睛里盛满了好奇和八卦，还有看到狐狸的惊喜。
站在酒馆门口的大狐狸瞪向酒馆老板，冷哼一声。
他花钱是为了让人类听这些乱七八糟东西的吗？
退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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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那位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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