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众弟子领兵出征，月寒神尊所设的结界内自是一片空荡。神帐前的小花园里，玫瑰，金盏菊，紫藤花，夜来香，数不清的花朵竞相绽放开来，凤尾蝶挥舞着翅膀在花丛间忽起忽落。天边乍现金光万道，偶有白鹤飞过，仙气飘渺如云，一派如梦如幻的光景。
“听说施晨星上仙和谢麟上仙都战死了。”
“啊？你说咱们神族这次不会败了吧？”
“怎么可能？还有那么多上仙大人们坐镇呢，冬紫上仙也在，不会败的。”
“可我听说那妖王将离可是绝世强者，曾经对上青女神尊居然也能打成平手，冬紫上仙应该打不过吧？”
“那还有陈千隐上仙呢，他很强的。”
“也是啊。”
两个扫地的女仙童正凑在神帐前悄声议论着，瞥见来人，匆忙恭敬地低伏下身去：“参见星君。”
隶属第六天机宫的上生星君燕溪山恐怕是神界最和善的神官了，那张如同春阳融雪般的俊逸面容总是笑意盈盈的。女仙童们纷纷红了脸，咯咯地偷笑着。
燕溪山未语先笑：“月寒神尊在不在？”
“神尊大人在里面喝茶呢。”
燕溪山又是一笑，大步走入神帐。那里面被施了展宙术，小小的天地无限往外延伸扩展，成了一个宏伟至极的大殿，以蟠龙雕刻而成的汉白玉廊柱擎起高高的穹顶，石阶逐级铺展而上，两侧摆着碧玉制的屏风，屏面刻有异兽的图腾，看起来凶残无比。大殿正中央却有一汪水塘，远看像一块庞大的蓝松石，水面浮有残荷，晨雾四溢，淡淡的茶香飘了很远。
大殿上方玉座空悬，水池边却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一袭白衣，乌发半束，正垂头品茶。
“怎么摆了两个茶杯？尘兄，你不会是预料到了我要来，特意在此等我吧？”燕溪山挑起眉笑笑，扶着桌案坐下。
“我等的人，不是你。”
燕溪山无奈地耸耸肩：“这就要赶客了？我来一趟不易，起码先招待我喝杯茶再赶我走吧？”
司无尘目光从书上移开，看了他一眼：“你已经在喝了。”
燕溪山恍若未闻，边饮边赞叹：“好香啊!这是龙园胜雪吧？选的是嫩芽苗中那一缕未展的银丝水芽，才有如此清透的香气，尝起来既甜又鲜，一点涩然的感觉也没有，好茶好茶!”
“尝尝这个。”司无尘拿过一个空杯盏，取少许茶末，倒入滚热的茶汤，再用茶筅击沸，制了一杯新茶。
燕溪山浅抿一口，再度赞叹道：“有兰花的香味，还有一种稠密的熟栗香，应该是黄茶改良后的踏雪兰妃吧？北斗星君也是很爱喝的，时常邀我去他宫里一同品鉴，我喝着嘛倒不大习惯，总觉得回甘烈了些，怎么你这里的踏雪兰妃反倒甘醇得刚刚好？”
“诀窍就在于用水够不够清，”司无尘淡淡道，“所谓山清者泉清，其中又以雪山最具静穆之清，我取的是琼峰寒石上的积雪，将之融而为泉，用来烹茶煮食，效果自然更佳。”
“这琼峰寒石上的雪见光即化，那不得每日天不亮就起身？”燕溪山扶额叹息，“你是真不嫌麻烦啊。”
“打发时间，无聊么。”
“你的徒弟们此刻正在战场上冒着性命之险与妖族惨烈厮杀，你却整日待在后方读书饮茶，”燕溪山打趣道，“的确没有比你更无聊的人了。”
“不过是料理一个妖族，有我那些不成器的弟子在就足够了。”
“你倒是自信啊。我怎么听说施晨星上仙和谢麟上仙已被那鲛人族首领斩杀，我神族派出的数万天兵，也已折损过半，再这样耗下去终归对神族不利，也不好跟天帝陛下交差啊，”燕溪山劝说道，“你若实在犯懒，我替你去战场上探探情况，如何？”
“你一个星君，能起到什么作用？”
“……好吧!你若是嫌弃我，我不去也就罢了，”燕溪山愤然灌下去一杯热茶，喘着气说，“还有一事要向你打听，听说天音石现世了？而且就在妖族？还被妖王将离炼化成了一只小妖？”
司无尘只是沉默，燕溪山便知道这传闻是真的了，惊讶得变了脸色：“原来你主动向天帝请愿前来肃清妖族，真正的目的是为了那只小妖？虽然说她是天音石的化身，可以化解你体内的余毒，可那终究是只活生生的小妖啊，你打算对她如何？”
“将她纳为昆仑山弟子，”司无尘面上古井无波，翻过一页书，“此战结束后，十二弟子中必将会有空缺的位子，就让那只小妖补上吧，新一届宗门大选也要着手准备起来了。”
燕溪山险些没一口茶水喷出来：“……你竟然打算抚养她？她终归是妖族中人，和你有世仇啊!”
“那又如何？”
“……可就算你将那只小妖抚育长大，最终不还是要将她的元神提出来炼成药丹，这和供养一头待宰的猪有什么区别？”
“没什么区别。”
“……你毕竟贵为神尊啊尘兄!这么做会不会太惨无人道了？”
“那又如何？”
“……好吧!你若执意如此我也说不得什么了!”燕溪山气得一把夺过那本泛黄的纸书，“话说你从方才开始一直在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凡间搜集来的《食货志》，里面有道琥珀烧小猪看起来不错，需选六月龄小猪，去骨后腹塞葱段，用炭火炙烤，反复刷酱油甜酒［1］，使小猪的皮色呈现出琥珀一样的色泽，滋味定然是极好的，”司无尘这才抬起头来，认真说道，“我打算等那小妖入了昆仑山，就做来给她吃。”
燕溪山默了片刻，最终只能心累地挥挥手。
—
“神尊，陈千隐上仙求见。”
司无尘冰雪一般的眼底，这才露出一点极弱的笑意：“我等的人到了。”
帐外忽然出现一线光亮，随后是一道高大修长的影子缓慢迈进。走得不快，步伐却稳，他来到大殿中央，单膝跪下来。
戴青兕假面的男人穿着神族最普通的广袖白袍和黑色长靴，腰间挂着的古剑径宽五寸，长约半米，剑鞘表面的生漆大部分已经脱落了，显得陈旧黯淡，但依然能看出那是一柄宝剑。即便在神界，这样一个以兽甲覆脸，又带着宝剑的男人也是颇为少见的，燕溪山当即起身，弯腰行礼。
“上仙别来无恙。”
戴假面的人却不回话，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腰杆挺得笔直，坚硬得如同一把长枪。
司无尘信手翻动着书页，眼皮也不抬地说：“召你来，没有别的事。你大概也听说了前线传来的战报吧？你的师弟们不中用，实在丢我神族的脸面。你是他们的大师兄，这回就要劳烦你上阵了。”
戴假面的人点了点头。
“那就去吧，”司无尘揉了揉眉心，“记得别太晚回来了，这天一黑啊，浊气就旺了，夜色晦下来，许多事就看不清了。你是修剑之人，更不应受迷惑的。”
戴假面的人再度点了点头，抬起左手，握拳，放在心口，郑重地行了个礼，方才站起来往外走。但他走了几步又突兀地停下来，回过身。
“师尊。”
燕溪山还是第一次听见月寒神尊座下的这位大弟子说话，原以为是粗糙沙哑的，没想到竟比少年人的声音还要清亮温润，如同琴弦轻拨。
“承影含光剑一出，就必定要见血了，”陈千隐缓慢道，“在这场神妖大战中，师尊想要哪些人活，又想要哪些人死，还请师尊给个明示，不至于枉杀了无辜。”
“是了，竟然忘记告知你了。”司无尘轻轻笑了起来。
燕溪山明显感觉到身侧的气压变了。他虽然和司无尘私交颇深，但毕竟只是主掌解厄的星君，论修为功法其实还不如上仙。此时他离司无尘太近，感觉自己好似被神力的威压堵住了呼吸。
半晌，司无尘有些困倦的声音再度响起：“你的五师弟闻行海，犯了本尊的大忌，是必定要死的。但你的二师妹冬紫，本尊留她还有用，姑且就饶她一命吧。至于妖族——”他顿了片刻，“若有主动投降的妖，也不必赶尽杀绝吧，个别不听话的大妖，也可留他们一命，想来也兴不起什么风浪来。”
“那妖王呢？”
“妖王？”司无尘略略思索，似乎陷入一些回忆当中，“说起来，我也很久没有和妖族打过交道了。上一次见面，妖族的王还是一个叫做夜姬的妖，我们打了一架，她输了，此后我们再也没有见面。后来我才听说，她病死了。”
“这一代的妖王，据说是历任王族中的最强者，”燕溪山从旁提醒道，“叫做将离，原身是一只凤凰。”
“凤凰吗，”司无尘低声道，“凤凰性烈，飞则群鸟从，看来是妖族难得的明君啊。”
“师尊是想留那妖王一命？”陈千隐问道。
“不，”司无尘摇头，“妖王将离，杀。”
男主终于露脸啦
［1］随园食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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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归墟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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