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在跟谁说话?”沈淑容问。
“哦,我一个人自言自语呢……心底里有些事不知道跟谁说,就想一个人到屋顶上坐坐,吐吐心中不快……”沈寒星百无聊赖地摆手。
沈淑容小声喃喃:
“原来你也这样。”
寒星微微一怔,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言竟然戳中了她的心,“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吗?如果是你毁了扳指导致盛老州主的灵识消散的事情,大可不必往心里去。是我也会那样去做的,毕竟谁也不知道……”
“嗯,我想开了。”沈淑容瞥了寒星一眼,眼神飘向别处,装作不经意说道:“今晚真是有惊无险,盛姑娘差点就陷入圈套了。还好有你当时出的那一招,虽然惊险,但替盛姑娘解了围。”
寒星眼睛一亮,“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天天说我青莲门倒数第一的你,今天竟然夸我。”
“什么话,阴阳怪气的,”淑容轻声道:“我这是真心话。”
“若是只有我也无法成事,影魅侵袭岁宁城,今晚多亏了你火除邪祟,令百家安宁。这也是我的真心话。”
淑容的心里炸开了花:“真的吗?对吧对吧对吧,不瞒你说,我也这么觉得。自己发挥了用处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搁以前,哪有我出头的时候,我真是太佩服我自己了!”
寒星停下脚步,“你铺垫那几句不会就是想让我夸你吧?”
“嗯……怎么不算呢……”淑容抬头望天,灵动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俏皮。
“臭丫头!”寒星掐了一把淑容的腰,怕痒的淑容立马笑着躲开。
“你干什么……嘿嘿……住手……”
二人欢快的笑声与尖叫声同夜色相融,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闹够之后,淑容冷静下来。
“寒星,谢谢你以自己为幌子掩护我让我有发挥的机会。以前对你的态度不是很好,以后我会注意的。”
“咱俩同门师姐妹,互相帮衬理所应当。你不必有任何改变,做你自己就好了。”
“可是我以前,说了很多伤你的话,态度也很差劲……”
寒星垂下眼眸,又忽然发亮:
“没关系,因为我知道,你从小也是这么被对待的。”
淑容的神情茫然了片刻,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她泪眼婆娑,又哭又笑:“寒星你好烦,你真的好烦啊……”
她内心的脆弱被一下击中。
沈寒星给了淑容一个拥抱。
淑容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懵住了,她觉得很温暖,又觉得浑身不自在。
“寒星,我把鼻涕蹭你衣服上了。”
寒星一个霹雳掌运过去,“头给你打歪!”
淑容噗嗤一声笑个不停。
寒星也跟着笑。
“沈寒星,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最好的姐妹了。”
“嗯,我勉为其难吧。”寒星双手叉腰,下巴翘得老高。
“这是你的福气,还‘勉为其难’,死丫头!”沈淑容白了她一眼,嘴角却微微上扬。
寒星眉眼弯弯,了然轻笑。
*
在新州主继位仪式之前,盛怀音和沈淑容来为沈寒星送行。
“仪式就快开始了,你真的不留下来,等结束了再回去吗?”淑容问,“还有,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指的是此刻正站在寒星身边的沈鹤安。
“昨日我从芥蓝城回来,知道阿星在这里,便来找她。”沈鹤安不紧不慢。
其实他是在送沈临溪回青莲门后,被沈寒星用玉竹簪召唤来,特地护送她回青莲门的。
寒星摇摇头,“回青莲门的路途遥远,我和还得赶路呢。岁宁城这边,有你陪着盛姑娘就好了。你就留在这里吧,把告知信给我带回去给师父就好了。”
“真的可以吗……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回青莲门看看他老人家的!”
“这是我连夜准备的信,盖了城主印的。淑容我就留在这里了,我会重用她的,还请寒星你多向沈掌门说道说道。”盛怀音将信交到沈寒星手里,继续道:“寒星,我能当上州主,你功不可没,谢谢你。”
“可别这么说,我只是作为一个除妖师在惩恶扬善罢了。”沈寒星微微一笑。
沈鹤安温文尔雅:“成大事者,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完全是盛姑娘的造化使然。”
他们似乎有些排斥提起助我成为州主一事?或许不提及才是最好的感谢。盛怀音暗自思忖一番后便不再多说什么,而是将这份感激藏在心里。
“一路顺风,回到青莲门后记得给岁宁城飞鸽传书。”盛怀音道。
沈寒星点点头,“后会有期!”
她与沈鹤安各自翻身上马,手绳一抖,马蹄声骤然响起,朝着城门外的大道直冲而去,扬起一片尘土。
挥别她们后,寒星与鹤安一路奔腾,直至看不见岁宁城墙后才缓慢了步伐。
寒星独自面对鹤安时,她恢复了冷峻的神情,不再故作天真:“青莲门……一切安好吧?”
鹤安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目前一切安好。沈临溪仗着我们替他说好话,在青莲门耀武扬威享清福呢。”
寒星蹙眉,“只要不出乱子,随他去吧。”
“你呢?刚才听话语间,似乎你在岁宁城干了一件大事。”
“盛怀遇与魔族勾结陷害盛怀音,我不过是身为除妖师,戳穿他罢了。”
“你为何不等到新州主继位之后再走?”
寒星垂下眼眸,“神本不能插手人族内部的纷争,观望也不可,一千年前我就犯过一次错。”
寒星说的是她作为玄女的时候,曾经救下一个因为两国大战受伤的少年,为了让他逆境中重生,玄女赐予其兵书以教兵法,那个少年凭借被玄女娘娘扶持的事迹,在人族里获得了很大声望,一路奋发图强成为了虞朝开国皇帝。可他成为皇帝后,沉迷酒色成了暴君,玄女的扶持成了他斩杀忠臣的刀。
寒星叹了一口气,“人族虽然没有灵力,却有着智慧,稍有不慎,神的神力就会沦为被人拿捏的把柄。”
“现在人界还是虞朝的天下么?”寒星问道。
“是的,现在已经传到第十一个后代了。”
沈寒星叹气: “该结束了……希望她不会重蹈历史的覆辙,不会再让我失望。”
“上古神竟然要看人的脸色,期盼人心不会变。”
“神就是为了渡众生而生的,我的使命便是如此。”
“这个秘密要是让人族知道了,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那可不是一场血雨腥风……若真发生了此事,会比魔族还难对付。”
沈鹤安盯着沈寒星,眼底有一抹化不开的情愫:“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与你一同面对。”
寒星哂笑一声:“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就不必演戏了。”
清风如丝,碧空如洗,鹤安的鬓角的碎发随风曳动。他动了动唇,道出了心中的真话:
“我没演,这点来说,我比你轻松。”
他故作镇定。
寒星的神情略微有些恍惚,停顿了很久,用极低的声音回应道:
“我也没有。”
她的眉眼垂得极低,眼神却很坚定。
沈鹤安在说自己真的喜欢寒星。
沈寒星在说自己真的喜欢炽幽。
一种说不出的酸楚在鹤安的心底翻滚,汹涌地冲到了他的喉咙处。
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已经不重要了,他可以肯定的是,她一定会那样去做。
鹤安紧紧抿了抿唇,尽力遮掩心中的失落:“嗯,我知道的。我说过的话永远不会变。”
他懂玄女的宿命,也懂自己的宿命。
都这么拼搏吧,也算是同路了。
*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来到了一个小镇。
“这是绵羊镇,是蜀州最西处的边陲之地,过了这里便是燕州了,我们吃点东西休整一下再上路。”鹤安说道。
他们下马,来到路边的一个面摊。扫了一眼摊子上挂的写有面名的木牌后,他俩都点了清汤面。
面摊老板端面很是积极,绵羊镇是一个闭塞的地方,很少有外来人。见到两个新面孔,他变得热情起来。
“二位客官的清汤面来咯!”
面摊老板把清汤面端到沈寒星面前时,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愕。随即那份惊愕转成了满眼欢喜。
“是你啊,姑娘!”
面摊老板的脸上洋溢着淳朴的笑容。
沈寒星微微一怔,眼前的这个老板的确有些面熟,可她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了。
“你是……?”
“玄女节,我在什锦坊开了个面摊,有三个无赖惹我麻烦还砍了我,幸亏当时姑娘见义勇为,还给了我二十两白银……”
沈寒星眼前一亮,“哦,是你啊!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你怎么从岁宁城跑到这里来啦?”
“嗨!我本就是绵羊镇莲花村人,那次是非之后,我便不再在什锦坊摆摊,带着我儿子回到这里了。在绵羊镇赚得不比省城多,但落得清净,忙完了还可以回自己家歇息。多亏了姑娘你,我和儿子才有回家的路费呢!”
寒星笑道:“话说回来啊老板,出门在外尤其是做生意,不好惹的人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您也得收敛收敛自己的性子,顾虑一下儿子嘛!”
“是是是,当时太忙了的确有些不耐烦,我也反思过自己,现在说话没那么冲了,你就放心吧。对了,姑娘,你这是要赶路?”
你来我往的话语间,沈鹤安大致明白了前因后果。
“嗯嗯,我本是燕州人,去岁宁城会了会朋友,便准备打道回府。”
“燕州哪里的?”
“燕州青莲门。”
“青莲门?姑娘是除妖师?”
沈寒星点头,瞥了沈鹤安一眼,“这是我的师兄。”
沈鹤安微笑示意。
“幸会幸会,难怪姑娘行侠仗义,原来是青莲门的弟子!”面摊老板话音一转,“可是,青莲门在燕州的边界,与魔界仅仅一崖之隔,此行回去怕是需要几日罢!”
“是的,快马三日,一般需要五日……”
“既如此,鄙人有个不情之请。姑娘与公子一路上舟车劳顿,不如今夜在我家休息一晚,让鄙人有机会报答救命之恩。”
二人面面相觑。
面摊老板连忙解释道:“抱歉啊姑娘,如有唐突请见谅。难得在此遇见,此去一别,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再有报恩的机会了,还望姑娘成全!”
沈寒星有些为难,她向沈鹤安抛去求救的眼神。沈鹤安冲她点点头,暗示她放宽心,他已用仙力探测过,此人并无坏心。
沈寒星还是有些犹豫,她倒不是怕他有什么坏心,只是怕麻烦面摊老板。
沈鹤安替她答应了此事,他笑道:“不瞒你说,我们正愁晚上没有住宿,你若不提此事,我们就准备夜宿在荒郊野外了。那就叨扰老板了!”
面摊老板欣喜若狂:“谢谢,谢谢!我家在莲花村,离这里不远,走路半个时辰就到了。”
二人继续吃面,面摊老板勤快地收拾摊子,等他们吃完就一同回莲花村。
*
莲花村,正如其名,是盛产莲花的地方。百姓们租用王员外家的土地,开垦出了一片片鱼塘,以养鱼和种莲为生。
夏季往往是他们的丰收日,不仅有莲花,还有莲蓬、藕梢。
为了疏苗,农民往往会从过密的子莲中采食些许幼嫩根茎,俗称“藕梢”。藕梢躯干笔直细长,通常是白色或者淡黄色,去掉簪形尖端,切成斜口短根,放适量盐几许清炒,口感脆嫩鲜香。
刚从莲花上摘下来的莲蓬是最好剥的,莲子的口感也是清甜的。这时候莲芯还没有成熟,也没拿去晒,一点也不苦。
到了秋季,藕梢长成莲藕,对于农民来说又是一笔收入。
莲花村某个鱼塘边,一个用土和茅草堆起来的房子,就是面摊老板的家。虽然简陋,但是收拾的整整齐齐,看着干净利落。茅草屋的旁边还有一个养猪棚。
听说是恩人来了,面摊老板娘连忙去莲花池里摘了些莲藕,洗净切块,给他们煨莲藕汤。
面摊老板将门口左右两扇木板大门拆下来,用两个长板凳前后作支撑,将两个木板拼接在一起,铺上芦苇草和褥子,便成了一个简易的床了。
“不好意思啊,我这茅草屋简陋,麻烦你们将就一晚了。”面摊老板略显歉意。
“哪里简陋?”沈寒星笑了笑,“这里抬眼就能看见月亮,可谓是风水宝地。”
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中,他俩得知了面摊老板姓李名富贵,租了王员外的地修了个鱼塘。现在收成日刚过,比较闲也没什么钱赚,寻思着去省城开个小面摊贴补家用,谁曾想遭遇那档子事。自家犬子跟王员外的儿子年纪相仿、两小无猜,偶尔去蹭一下他的私塾课,倒是认得几个字。等过段时间。莲花池里的莲藕全都能采收了之后,他就把莲藕挑去卖。到了过年的时候养的猪也能卖几个钱。
谈话间,老板娘端上热气腾腾的莲藕汤,给两位贵客舀到碗里满满当当。
“老婆子,不给我也弄一碗?”
“你自己舀去,惯得你。你能跟这二位客人比?”她白了老李一眼。
寒星偷笑,她开口,“能够远离是非,又不失人间烟火气,我挺羡慕你们的。”
“羡慕啥呀妹子,”老板娘一脸嫌弃,“嫁给他我老后悔了,挣不到几个钱,脾气还贼大,我可受不了。”
“还受不了?当年我费心竭力的到处找狗尾巴草编成花环,你可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这辈子都只跟我过,你忘了?”
“你说什么呢,没个正经的,让客人看笑话!”老板娘嗔怪道。
寒星和鹤安相视一笑。
*
夜深人静,面摊老板一家都沉沉睡去,唯有虫鸣余音绕梁。
沈寒星迷迷糊糊醒来,发现沈鹤安不见踪影。她起身四处寻找。
他不会是……
果然,她在鱼塘边寻到了他。
只见沈鹤安端了个小板凳,正在鱼塘边钓鱼。水面异常平静、毫无波澜,似乎在告诉她他一条鱼都没钓上。
沈寒星走到他身边,“师兄,你给我弄一个板凳呗。”
沈鹤安白了他一眼,“你也就有求于我的时候叫我师兄。”随即他用仙术变出一把椅子。
沈寒星嘴角微微上扬,她俯身坐下,淡淡道:“我挺羡慕老李一家的,虽然清贫,却能将日子过得简单快乐。人世间以权力和金钱划分贵人和穷人,我给不了他权力,但想给予些许钱财,让他们的日子过得好一点。”
“你有钱财?”
“我没有钱,但我有你呀!”
沈寒星笑容温软。
沈鹤安的脸微微泛红,“什么意思?”
“狐岐山多苍玉,去帮我弄一些来呗。在人间应该能卖些许银子,给老李一家算是绰绰有余了。”
“我这不是忙着钓鱼么?不如我取你性命,你恢复神身,自己去取好了。”
“那可不行,你赶紧的快去吧,我替你钓鱼。”
沈鹤安无奈起身,叹了口气:“那我去了,有什么事,拨两下玉竹簪我便来。”
寒星点头浅笑,忽而灵光乍现:“记得避开狐岐山的琉璃仙君,他罗里吧嗦小气吧啦的,要是知道你去采他的苍玉了,以后回天界,指定被他念叨不停。哦对了,把桶带上。”寒星将什么鱼都没有的圆桶递给他。
“留着吧,还要装鱼的,你帮我看着鱼塘。”说罢,鹤安用仙力变出桶和锄头,立马消失不见。
寒星叹了口气,对着鱼塘自言自语:“这么干钓能钓上啊?不得打窝嘛,傻瓜。”
她站起身,朝鱼塘撒了一把饵料。
忽而她感觉自己的脚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她低头一看,愣住了。
这是……阵眼石?
对了,香囊呢?
寒星把自己身上摸了遍都没有找到香囊。
她反应过来。
——炽幽这个家伙,用幻术掉包了阵眼石和香囊!
也就是说……
魔族能找到她。
夜黑风高,月明星稀,几只乌鸦在枝头鸣叫。影魅压住动静,在莲花村的上空无声盘旋。
与乌鸦一同在枝头的,还有穿斗篷的白发少年。他攥紧手中的香囊,玩味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丝得势的笑容。
“这个村落,真是一个绝妙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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