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她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饭,这会终于感觉到饿了。
钱钺问钟迎:“您认识这个老人吗?”
钟迎点点头:“我和她认识很久了,以后有机会和你说。”
薛灵娥没胃口,可是面汤上冒出的热气让人的身体温暖起来,她开始吃起来。
钟迎吃的很快,抱着碗喝汤,这才感觉自己活过来。她对薛灵娥说:“娥姐,这家面馆老板和你是老乡,是澄州人,米粉口味最正宗,您都多少年没回澄州了,有空回去看看。”
一旁的钱钺听着,想起之前任浩月带自己来这里吃饭的时候确实提过一嘴老板是自己老乡。
“小钟警官,仙仙没有找到,我是不会回去的,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她,”薛灵娥抬起头来,混沌的眼睛清明起来,“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小钟警官,为什么找不到呢?”
老人眼中决绝,钟迎下意识看向别处避开她的目光。从警十一年,钟迎最深的感触是,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问题没有答案。
连她自己,都有太多想不明白的问题。
她有时候也想不明,薛灵娥为什么能抛弃所有、风餐露宿,整整十八年都没有放弃寻找自己的女儿。原来这个世界上会有人这么爱自己的女儿吗?
这个世界真的有人这么爱自己的孩子吗?
钟迎无法感同身受。
她的父母不爱她,她也不爱自己的孩子。
她忍住了心里那股汹涌而来的悲伤,低头看着面汤,让蒸腾的热气模糊视线。
“你们都说她死了,可就算是死了,也不能让她就死得这样不明不白啊,这么大的雨她该多冷啊。”薛灵娥任由眼泪落进热汤了,大口大口地吃面。
钟迎感觉到雨水冰冷的寒意如千万银针侵袭而来。
太冷了。太冷了。
一碗面吃完,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方桌上的三个人神色各异。
薛灵娥站起来准备往外走,对钟迎说:“小钟警官,你是个好人,但是你帮不到我。”
钱钺追上去:“薛大娘,我送您回去吧,我现在也要回市里。”
值班领导苏旭明知道钟迎回所里了,正好有事情要找她。钟迎就把薛灵娥的详细地址和负责薛灵娥的社区工作人员的电话号码给钱钺。
回去的路上,村庄在往后退,繁华的城市被雨水洗刷干净,呈现出五彩斑斓的光芒。
车内两人都默然无声,突然,薛灵娥问:“小钱警官,你今年几岁了。”
钱钺:“我今年……二十二岁。”
“二十二岁啊……”薛灵娥轻声呢喃,薛仙失踪的时候也是二十二岁。
她看到钱钺时,就觉得心房激起一阵温柔的涟漪,也许是因为这个女孩和薛仙曾经同岁。
薛灵娥这才想起来,上一次她神志不清跑到神女山派出所找女儿时,也是一位年轻的女警送自己回家,这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今天却没有看到她的身影,她去哪儿了呢?
薛灵娥总是对这些年轻女孩会成长成什么样子感到好奇。
“你们所之前是不是还有一位姓任的警官啊?她调走了吗?”
“您说任浩月?她休病假回家了。”
“病假?她生病了吗?严重吗?”薛灵娥感到一阵心慌。
“您别担心,她身体上没什么问题,就是……心情不太好。”
钱钺的安慰并没有让薛灵娥的紧张消散,她反而更心疼了:“心情……心情……心情不好也是很严重的事啊。”
这些年薛灵娥时常很自责,她回想起了那些年薛仙有向她表示压力和烦恼的时刻,可她从小就教薛仙坚韧和要强,灌输表达痛苦是弱者的行为。
她忽视了那些时刻。
这些年她坚持寻找薛仙的踪迹,也是拒绝接受薛仙因为心理问题自杀这个可能。
“您担心她的话,可以回家看看,浩月是澄州人,和您是老乡呢,您知道吗?世间的事总是充满着缘分。”
这确实是薛灵娥不知道的事。
澄州,澄州。这个十八年没有回去的故乡,从她离开的那一刻起,她就在心里发誓,找不到薛仙就不会回来。
薛灵娥的脑海里浮现起久远的家乡情景,陷入到回忆当中。
雨逐渐停下来,钱钺对老人时而清明时而呆滞的状态并不见怪,她把车窗降下来,让清新的空气涌入。
她停下车,清晰而坚定地对薛灵娥说:“她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钱钺看着薛灵娥衰老的脸:“没有人应该不明不白地消失,我们一定会找到她的。”
有那么一瞬间薛灵娥以为薛仙回来了,可她很快意识到这只是一个和失踪女儿同龄的年轻女孩。
可是这样一个年轻女孩的眼里却闪烁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光芒。
薛灵娥知道,这是一个像钟迎一样的警察在给自己许下承诺,可是却莫名地产生一种错觉,女孩并不是在说给她听。
社区工作人员苏西在路边张望,看到车停下来,赶紧走过去,把薛灵娥搀扶着下车,薛灵娥招呼钱钺到家里去喝一杯热茶。
联点帮扶薛灵娥的社区工作人员苏西,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脚上穿着的毛拖鞋被泥水染脏。
苏西把身上外套披在薛灵娥身上,焦急确又心疼地说:“薛大娘您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跑那么远的地方去……”
“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薛灵娥把两个女孩带进家里,给她们泡茶。
薛灵娥是外地人,在本地没有亲戚,年纪也大了,租的这个小区倒是很干净,房子也是二室一厅带一个很大的阳台,虽然是晚上,也可能看得出来采光很好,在金月这个地方租这样的房子可不便宜。
苏西从钟迎口中知道钱钺是钟迎新带的徒弟,刚刚参加工作,就跟她介绍薛灵娥的情况:
“薛大娘享受特殊津贴,这个房子是社区给申请的公租房,她一个月交两百块钱就够了。对了,薛大娘的特殊津贴还是你们罗政委给帮的忙。”
“罗政委?”
“那时候罗政委还不是政委,帮忙找了民政局那边的人,罗政委真的是个热心肠,”趁着薛灵娥去厨房煮茶的空隙,社区工作人员小声说,“说起来薛大娘跟你们公安渊源还挺深的,之前帮过你们公安忙,还受了伤,撞到了头,具体我就不清楚了,那会你们还给她颁了奖呢。”
钱钺看到窗户旁边的桌子上面摆着一排薛仙从小到大的生活照,最后一张是薛灵娥在金月大学校园里拿着市政府颁发的“优秀市民”的证书拍照。
喝完茶后钱钺便离开了薛灵娥的家。
在往自己家楼梯往上走的时候,她接到了钟迎的电话,跟钟迎报了平安。
钟迎在电话里说:“清案行动要开始了,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找到薛仙的机会。”
钱钺慢慢地往楼梯上走,长长的黑暗的楼梯里只有她一个人,如同一个楼道幽灵缓缓地漂浮上去。
当她的思绪打结时,就喜欢爬长长的楼梯整理自己。
“清案行动?”钱钺听到空旷的楼道里自己的声音。
刚刚苏旭明找钟迎说的正是这个事,连苏旭明都知道了,说明清案行动就要正式开展了。
这才是江冲的醉翁之意,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江冲的身上也和未结案件沾着关系。
钟迎对钱钺解释:“几十年来金月市局积攒了一批特殊的案件,当时因为各种原因没有破获,这些未结案件都存放在市局专门的办公室里,接下来要重新开展调查了。”
“这种案件派出所也要参加吗?”
钟迎回答:“市局那边人手有限,会有一部分案件分配到下面的县区,我们所里也有指标。薛仙当年有一部分的社会关系在神女山镇,我和娥姐认识多年,这个失踪案,我争取让我们所里来做。我和苏所商量了一下,准备让你参与到清案行动里面,你觉得呢?”
“当然可以呀。”钱钺说。
钟迎:“今天辛苦了,好好休息。”便挂断了电话。
钱钺站在楼道尽头,俯身看向脚下盘旋的楼梯,仿佛一个无尽的黑洞通向地心。
钱钺停止走动,没有马上回到自己的公寓,她靠着楼梯扶手,透过楼层之间错开一片空间,看到金月市绵延到夜幕尽头的灯光,不远处就是金月地标建筑双子塔,据说有上百米之高,是全市最繁华的商业中心。
而这栋楼却很安静,一丝声音也没有。
这栋楼很高,建筑结构也复杂,雨后的风带着潮湿和腐烂的气息,在楼体之间穿梭,突然将钱钺的头发吹得扬起。
钱钺下意识抬手挡住眼睛,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钱钺很快铺捉到这个动静,警觉地看向后方,低头——
是一只黑白相间的奶牛猫。
猫的体型较大,已经成年,步态优雅地朝她走过来。
钱钺愣住。
“喵——”
“啊,小猫咪啊。”她蹲下身,朝奶牛猫伸出手,小猫颇具灵性用头蹭她的掌心。
毛茸茸的触感传来,钱钺内心一片柔软,她把小猫抱进怀里,“你怎么爬到这里了呀?”
“喵——”小猫在她怀里蹭了蹭,仿佛在回答她。
她轻声叹息:“好吧,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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