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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确定这旮旯有一位神秘商人？”月栀酒看着窗外越来越稀疏的人烟，不可置信地问巫漓儿。
“月公子意见很大？”
“巫大小姐，硬要说起来，在下也勉强能算是一个手上沾过铜臭味的生意人……谁会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做生意啊？”
巫漓儿瞅都没瞅他一眼，直接呛了回去，“就是有人喜欢啊，人家乐意，你管得着吗？”
月栀酒扭开矿泉水喝了一口，“嘿……也有道理。”
可能也是觉得自己把话掐死太不给月栀酒面子，巫漓儿转移了话题又问：“听说你在发现尸体前的几个小时当了别人的心灵良医，月公子你可不像是会经常早起的人，是不是看中了那户人家住在舒久月的隔壁呀？”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这一层……是这样的，有一个家长不知道打哪儿听来了我的名号，不惜出高价请我去处理她们的母女关系，可见是相当迫切了。我寻思着反正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儿，就捎带手答应了。但是这家长未免也太迫切了一点，好好一个端午节，非要让我早上七点钟去报道，给我困了一天。”
月栀酒说完，还恰到好处地打了个哈欠，以示他这两天都没有睡足觉，到现在都很困。
“听着倒是个有意思的活计。”
“有意思算不上，只是一个常规闹心的家庭矛盾而已。”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月公子不打算拆开来讲讲？”
“细节不说了，不过大概讲讲倒也成。”
…………
那天早上，月栀酒天不亮就打电话把司机拽起来送他过去，司机抱怨说这十几年来就从未见过月栀酒什么时候起的这么早过。
月栀酒来到案主的单元楼时才发现，原来这个案主就住在舒久月的隔壁。
他心想，这层楼莫不是风水磁场搭错了线？为什么住在这里的人都有心理问题，还都能找到他？
他本来想先去看看舒久月的情况，但是谁料委托他的这位母亲直接就站在门口逮他，相当的尽职尽责。他没办法，也就只好右转变左转，优先进了案主的家。
案主说她的女儿叫丁柠，丁柠的父亲是企业高管，有钱，但不常着家，还有出轨之嫌。
她的母亲本来有工作，职位还不低，全力做项目的话，年薪能有七位数，但是自打去年丁柠上了高中之后，她母亲就辞职做了全职太太，一心只为女儿着想。
“丁太太端午节也起这么早啊？”月栀酒客套说：“怎么不多睡会儿？”
“哎哟，月老师你别说了，要不是为了小柠，谁还不想睡个懒觉呀？今天已经放着她睡了，平常都是要五点钟起来学习的，我这个不用考试的家长也得天天支楞起精神起来给她做早饭，当老妈子伺候她，结果这孩子还天天板着个脸。我又没有要求她给我考全班第一，我就是想着她考上了好大学就最起码能养活自己了，我也可以放心去赚钱。结果你看她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放心去搞自己的事业嘛……”
丁太太的话就像坏掉的水龙头，水珠子滴滴答答掉个没完。
剩下的话月栀酒没注意听，不过到这里，他大概也知道丁家母女关系闹僵的原因之一了。
孩子因为高考压力大，沟通无效，全压在心里。母亲则懊恼孩子不愿意跟自己沟通，一味的付出，全心全意为了孩子好，可从来不问孩子想要什么。
丁太太邀请月栀酒进去说话。
还没等屁股挨着凳子，丁太太就又说起来：“月老师，你可得给她好好看看，这孩子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啊？她现在已经高二了，正是关键时候，要是现在掉了队，高三就彻底跟不上了。不久前，她在玩那种什么小摆件，整了一排放在桌子上，花里胡哨的，她以为好看呐？我就跟她说钱是这么乱花的吗？我们给她钱，是让她买题来刷的，再不济，你买点咖啡来喝，免得上课走神也是可以的，对吧？可是她呢，非说什么这东西又不贵，她也应该有点课余爱好。我说不是贵不贵的问题，课余爱好可以有，但是她可以出去打打球啊什么的，那钱就花得不冤枉，对眼睛的健康也有好处，但她就一个劲儿捣鼓她那些小玩意儿，这些东西免费送我都不要，她还要花钱去买……”
虽然月栀酒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唐僧转世的家长，但是他的心理治疗是按时间计费的，结束了之后他还要去问问舒久月的情况，于是打断了这位焦头烂额的母亲。
“丁太太，没瞧见孩子呀，她在吗？”
“在她那屋呢，整天关着门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防我跟防贼似的，我们的房间就从来不关门，见得光，她什么时候想进去都没问题的。”
“丁太太，咱们今天是处理孩子的事儿是吧？”
“对呀，那不然也不能是处理我的事啊，我心理又没有问题。”
丁太太说得理直气壮。
“……嗯，看得出来。”
月栀酒嘴上不说，情绪的传染性是从古至今都无法撼动的铁律，如果一个人被判定为“患病”，那么跟她同住了十几年的另一个人极大概率也无法被判定为“健康”。
“既然咱是处理孩子的事儿，那您让她出来，或者我进去也行。我得跟孩子聊聊，才能进行治疗不是？”
“哦，她在屋里写作业呢，我让她赶紧写完作业好复习。要知道，端午这么好的机会弯道超车，她可不能浪费，不然高考的时候差一分，成千上万的人可就踩着她的脑袋过去了。”
“那我……”
丁太太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抬高了音量，似乎是故意说给房间里的丁柠听：“马上，她做完那套卷子就出来了，我给她记着时间呢，还有二十分钟。”
“那行，我就从跟孩子交流开始计时。”月栀酒拿出了计时器，“您有跟孩子商量过吧？关于看心理医生的事儿。”
“说过了，她说随便。真是的，现在的孩子一点主见都没有，什么事情都得父母替他们操心。”
月栀酒知道单从孩子或者家长的视角都没有办法问出事情的真相，所以就打算先从家长的口述入手，一步步寻找“病根”。
“在您看来，孩子最近有什么异样吗？”
丁太太抓起沙发上的团扇，扇风的力度几乎要把扇面给甩飞，看起来格外烦躁。
“她就没有哪里是正常的！就是她的那些小摆件啊，塑料做的，就这么大，还不便宜呢。”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还拿双手比划摆件的大小，“我也不是说心疼这点钱，不就几百块嘛，她高考完了拿两三倍的钱来玩都行，关键是现在玩这些影响学习呀！”
“我理解您的意思，您是给姑娘把这些小摆件儿都没收了吧？”
“不是没收，是替她保管，等高考完了之后再还给她嘛！”
“然后呢？”
“然后我可能……可能就是不小心把那些东西给扔了。”
“哎呦，那姑娘得恼。”
“可不是嘛！我又不是故意的，她偏要说有几个是什么限量款，现在已经没有卖的了。但是她买了这么十好几个，你说她是不是成瘾了，我把那些东西丢掉也没有什么大错吧？我看电视上的专家都是这么整治小孩的。”
“这个嘛……”
“谁知道她隔天就买了好几把那种折叠的小刀回来，要不是我在她抽屉里发现了，她还打算瞒着我呢！小柠也真的是越来越不学好了，她这是收集刀，还是想要自残呀！我就跟她爸说，我好不容易才生下来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她要是敢自残，怎么对得起我们把她养这么大？”
这下月栀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强压之下的孩子本来就容易用爱好来寄托郁闷的情绪，就像木沐对编程的执着和威妮娃对物理的喜爱，但是大多数小孩儿毕竟都是正常人，喜欢点小物件也没有什么不妥。
丁太太把丁柠收藏的摆件一丢，就相当于丢掉了丁柠当下唯一的情感寄托。
走投无路之下的人往往会寻求对精神刺激更加猛烈的爱好，比如失恋的人去赌博、胡乱与人发生关系等等。如果这次丁太太直接把折叠小刀给扔了，还言辞批评了丁柠，说不定这个姑娘会做出更加过激的举动。
“嗐，月老师，我这次请你来呢，一是想请你给小柠好好说说，让她不要老是耍脾气，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好好沟通嘛对不对；二是让她收收心，现在离高考不远了，我这辞了职的陪她备考，她要是考不好，先不说对不起我们了，她都对不起她自己；三是他们老师说她的状态不太好，我看着她心情也不好。她不知道我在背后承担了多大的压力，月老师你是成年人，你应该知道上学比上班轻松多了。世界上比小柠条件差的人多了去了，让她知足一点，外面都在给我压力，让她这里省点心吧。”
“瞧您这说的，我还是跟孩子聊过再根据情况看吧……”
月栀酒听着真的是闹心，他本来是来处理小姑娘心情郁结的，现在丁太太不出几句话就开始一二三的许愿，倒搞得他像是许愿池里的王八一样。
丁柠书房的门缓缓打开，迎着他们走出来的，是一个长相文静，但是含胸低头还留着厚刘海的姑娘。
“做完了？”丁太太问。
丁柠小声回：“做完了。”
丁太太指着月栀酒说：“这是月老师，来给你治疗心理问题的。”
“我没有问题。”丁柠的声音小到没有，丁太太当然没有听见。
“你说什么？”
“没什么。”丁柠走过来，怯生生喊了句：“月老师。”
月栀酒也是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还不给老师倒茶？”丁太太冷不丁命令道。
丁柠弱弱“哦”了一声，便没有多话，径直去烧水泡茶了。
“还有昨天买的那些葡萄放在哪里？你给老师洗洗拿过来。”
丁柠手上还泡着茶，她先是说了句“好”，而后又为了节约时间说：“就在你旁边那个小冰箱里，你可不可以捎带手洗一下？”
可能是月栀酒父母常年不在身边，没有学好礼数，也可能是他有四分之一的异国血脉，没有太过注重国内分工干活的事情。所以在月栀酒看来，这句话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别人可未必这么认为。
丁太太骤然暴怒起来，“你没手啊？什么事情都得我来做！这不是你家是吧？”
“我……我没有这个意思……我说什么了……”
“一点长幼礼数都不懂！你们这辈人怎么这么不知道长幼尊卑？我怎么从来不会让我妈顺带手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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