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宜君和管家说自己有失眠症不是假的,从事故发生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只能依靠药物入睡。
但点燃香薰灯没一会儿,他的眼皮愈感沉重,意识渐渐模糊。顾宜君有些讶然,如果不是自信自己今天没有服用过什么药物,顾宜君简直都要怀疑管家给他下了能够毒死一头牛剂量的安眠药剂。
困意袭来,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那一帧停留在他人生中最重要的转折点,那部令顾宜君一举斩获数个国际奖项的名为《灯》的电影,讲的是暴政的君王为了下藩进献的美人亡国亡城的故事。当年《灯》同时开通了网络票人和现下海选摇人,无他,这部电影中作为君王的男主角早已定下,作为令暴君色令智昏的美人却迟迟没有合适人选。
导演在全国摇人时曾说过一句话:这个让暴君亡国的美人最重要的就在“美”字,一定是要很美,非常美,让人一眼望去就有为其付出一切乃至生命的美丽。
以整个华国为锁定目标的摇人计划说简单很简单,说难也很难,最后层层筛选送到导演和纸片办公桌上的简历不下几百份,又从这几百份中筛出了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但到了最后,总导还是不满意。
离开机只剩最后三天,可另一主角却迟迟都无法敲定,整个剧组团队阴云密布,一层层往下施压,大家心都灰蒙蒙的。
直到最后一天中午,在投资人最后施压下,导演已经准备勉强启用最终票选出来的人时,他的灵感缪斯出现了。当时的顾宜君只有十七岁,他站在玻璃橱窗外,看向里面对他而言实在昂贵的一块名表,他在看表,别人却都在看他。
他的身形刚刚抽条,还是花苞,可是眉眼间足以预见成熟后惊心动魄的美丽,长的睫,雪色的皮肤,看向谁都满溢深情的眼睛,再也找不出来这么适合的美人了。
他雌雄莫辨的身形像个女孩儿,可柔韧而平坦的胸膛又让这份纯情变得有几分色气,总导几乎是以勒索的方式哄骗了顾宜君,他答应他只需要暑假一个月的兼职时间就会为他买下那块昂贵的名表。
年轻的男孩子算了算送出这块表的时间,犹豫片刻答应了下来。
就是这样的巧合,塑造了那张灯下美人图,堪称本世纪影视中最美丽的一帧。顾宜君离开剧组那天,整个剧组都没有从这样惊心动魄的美貌中回过神来,甚至以为那位影史中的美人真实存在过,而顾宜君,也得到了他相应的报酬。
只是这块表到最后并没有换来顾宜君想要的结果,他惹了雷霆震怒,这朵花苞被迫绽放,还要被人一遍又一遍地挟持着道歉。
他为什么不经同意被看见,所有肮脏下流的眼神都会看见他,会守在世界每一端的角落意.淫他,可是被发现时已经太晚太晚,所有人都记住了他的名字,记住了这位上天恩赐的美人。
他说:“我不能剜掉所有看过你的眼睛,我只能选择藏起你,你愿意被我藏起来吗?”
顾宜君在钟声敲响时睁开了眼睛。
他记得自己做了个梦,梦的内容却全然忘记了。顾宜君趿鞋下床,却猛然跌在地上,膝盖蹭到厚厚地毯上,他没有受伤,腰腹却传来难言的酸软。
是换了床不习惯的原因么?顾宜君没有在意。
他吹熄蜡烛,在指针指向七点之前到达了餐厅。
餐桌上基本坐满了人,小谢看见顾宜君便向他招手,他给顾宜君留了自己身边的位置,“昨晚睡得还好吗?”
除了身上有些酸痛,其他倒是没什么,顾宜君点点头:“房间不错。”
闻言,小谢一下耷拉下脸:“你说...房间不错?”
顾宜君四顾,才发现周围人的脸上都不约而同有些厌丧,一看昨晚就没有得到很好的睡眠。
小谢窃窃:“昨晚上还没感觉出什么,今天天一亮......”小谢一脸讳莫如深。
“我好害怕。”穿制服的高中生女孩神情惶惶:“今天早上起床,你们也看见了吧......”
“半夜我闻到血腥味,还以为是错觉,我也不敢下床去看,就闭着眼睛等到了天亮......”
......
玩家逐渐讨论开来,小谢凑近顾宜君,说:“这庄园邪门的很,你千万要小心,半夜的时候,房间一直在渗血。”
顾宜君没有说自己安眠一整夜,在玩家唧唧喳喳的讨论声中,管家和鱼贯而入的女仆们进入餐厅。
管家扫视一圈,人数还和昨天一样多,他点了点头:“看样子昨晚大家都遵守规则了,庄园主夫人对此很满意。”
在面对非人管家和纽扣女仆时,大家都温顺地像被驱赶的小羊羔,一个个端坐在餐椅上,由女仆为大家分发餐食,小谢打开餐盘,顿时懊丧地低下了头。
盘子里是一些蔫蔫的蚕豆,还有一杯难以饱腹的米汤。看来庄园的经费实在不算充裕。
就在这时,小谢看向顾宜君陡然睁大了眼。
顾宜君也掀开了餐盘,里面是一杯还在冒着热气的牛奶,并一块足以让人饱腹的樱桃小蛋糕。
管家见大家纷纷看向顾宜君,阴沉下声音道:“用餐时间现在开始,请大家专注自己面前的餐食,不要浪费。”管家的话在玩家面前犹如圣经宝典,没人敢反驳,纷纷低头用饭。
顾宜君看着面前的餐盘,他迟迟没有动筷。
天下会有免费的蛋糕么?
管家弓腰凑近顾宜君,虽然没有五官表情,却能从语气中听到谄媚的意味:“客人吃饭吧,一会儿还有别的任务安排,空着肚子对身体不好。”
顾宜君不置可否,拿起餐叉将那块小蛋糕碾碎,果肉的汁水粘在餐盘上,分明浪费的行为,前脚刚刚训斥过其他玩家的管家却依旧笑眯眯:“客人不喜欢么?”
顾宜君托腮敲桌,没说话。
管家摸不准头绪,竟然用一种斟酌而小心的话道:“如果您不用饭,会让我们非常为难的。”
在一旁偷听的小谢简直要惊掉下巴,这管家的语气,这...这是在哄顾宜君吃饭,分明在副本世界中,这些npc根本不拿他们这些玩家当人看,这种姿态小谢更是第一次见。
顾宜君突然笑了:“那你告诉我,昨天被留在外面的那个人,去哪里了?”
管家没有说话。
顾宜君干脆推开餐盘,作势要走。
管家急切地想要拉他坐下,却在即将触碰到顾宜君的身体时猛地抽回手去,回答道:“他已经没用了,他的品相不好,身体也不好,连作为最劣等的花肥都会被花朵嫌弃。”
顾宜君面无表情喝干净了那杯牛奶。
管家松了口气,连连道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看样子,管家对他有所忌惮……?
管家走后,小谢才小声道:“你在试探他的底线?”
顾宜君不置可否。小谢宽面条眼泪汪汪:“偶像大腿借我抱抱,以后除了睡觉时间,请务必让我黏在你的身边。”
饭后不久,大家自由活动,顾宜君和小谢将庄园内部的结构几乎转遍,只除了顶楼,他们还没上去便被幽灵一般突然出现的女仆拦下,告诉他们那是庄园主夫人的楼层,他们不被允许进入。
顾宜君抬眸看去,除了幽深漆黑的走廊外,陈设与楼下没有任何区别,好像昨天刚来时他看到顶楼塔尖的黑影是错觉一般。
小谢随后拉着顾宜君去参观了自己的房间。他的房间要比顾宜君的小一半还多,也没有所谓柔软的床垫,统一的木板床连坐上去时都有些硌人,顾宜君也终于看见了小谢嘴里所说的房间渗血。
只是相较于小谢所说的夜晚不断渗出鲜血,顾宜君触摸到的血液已经干涸灰败,深深洇透墙面,最低也要有几年的时间了。对此,小谢只是疑惑摇头,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庄园的钟声突然敲响,大家循声而去,在客厅集合。
管家清了清嗓子:“各位尊贵的旅客,你们借宿在庄园,自然也要遵守且配合庄园的安排,对此,你们有什么意见么?”
当然没有人敢有任何意见。
这次却与昨天不同,所有的女孩子都被女仆们带走了,男孩子们都被留在了客厅,另行等待安排。
顾宜君终于主动提出了问题:“既然我们的身份是借宿的旅客,那自然也会有离开的时间吧。”
小谢说:“我跑过两个世界的副本,一个世界在最开始就给我们发布了任务,要求我们找到这个世界中的关键线索,它可能是什么物品也或许是什么人,而另一个副本......”小谢的神情显而易见的低落:“除了我和另一个同伴,无人生还。”
小谢:“但像这种没有发布任务的副本,一般都是生存副本,我们也只能跟着NPC的指挥走,时机一到,自然就知道应该怎么离开了。”
小谢惨惨一笑,心态还算稳定:“但你也不要把事情都想的那么糟糕,虽说我们遵守副本世界制定的规则,但他们也同样需要遵守,双方力量的悬殊下,规则就成为了制衡彼此最有效的方式。”
“我们只要小心不犯规,不会出现必死的局面。”
对于跑副本,小谢倒是有几分经验,但是更为棘手糟糕的,是顾宜君本身的问题。
他很担忧:“昨天你站在天秤上,竟然会提示那么高的罪恶值,就算是背着十几条人命的杀人犯都不会被审判出这样的结果。”
顾宜君看向小谢。
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结结巴巴道:“不是,我并不是想问你到底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重罪,而且审判世界的规则都由判官操纵,也不一定就是你的问题,我只是担心......”
小谢深吸口气,眼睫轻颤:“我跑一个副本才只能抵消十个点的罪恶值,而你......”
顾宜君替他开口:“而我有无尽值。”
小谢点点头:“你这样的人,不应该被审判这样的结局。”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他已经替顾宜君预见了还未到来的结局。
短暂的人生都要活在这样的恐怖之下,看不到头的未来,微乎其微的希望,不能反驳的审判。
就在这时,小谢本就不安的心被突然的动静弄的一惊——
“啪嗒——”杯子四碎。
进入副本之后,终于有人脆弱的心理防线崩塌,正常的生活被搅乱,卷进了未知和危险当中,很少能够有人做到完全接受。
“——这该死的地方,实在太邪门了。你们根本不知道昨晚我经历了什么?!”他痛苦拧眉,在满地碎片之中精神恍惚:“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打工人,各方面都不出彩,偏偏这样倒霉的事情让我碰上,我真的受不了了,我要离开这里,外面一定有回家的办法,说不定这是什么剧组的大型真人恶作剧!”
这时有人上前拍了拍那男人的肩膀,说:“你也梦见庄园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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