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像塞纳河水一样,平静而深刻地流淌。
你以惊人的速度完成了所有的进修课程。你的名字,“伊莱莎·施密特医生”,在巴黎医学界,已经成了一个小小的传奇。几家顶级医院都向你抛出了橄榄枝,许以最优厚的待遇和最前沿的科研条件。
所有人都以为你会留下来,在这座世界医学的殿堂里大放异彩。
但你知道,你不能。“伊莱莎·施密特”这个身份已经开始变得过于耀眼。再过几年,人们就会开始奇怪,为什么这位才华横溢的女医生,脸上丝毫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
是时候离开了。
你来到卢浮宫,来到她的办公室。这已经成了你生活的一部分。但这一次,你没有带任何书籍,手里也没有任何问题。
你只是站在我的书桌前,平静地告诉她:“戴安娜,我要离开巴黎了。”
她正在用放大镜研究一枚古巴比伦的滚筒印章,听到你的话,她的手停了下来,抬起头看着你。你的脸上不再有初到巴黎时的迷茫和疏离,如今只剩下目标明确的沉静。
她心中有一丝意料之中的失落,但更多的是理解。“你的学业完成了。”她陈述道,将放大镜轻轻放下。
“是的。”你点头,“我学到了我需要的一切。”
“要去哪里?”她问,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一个普通朋友间的关心。
“还不确定。非洲,或者东南亚。哪里最需要医生,我就去哪里。”
“以‘无国界医生’的身份吗?”她提出了一个最合乎逻辑的猜测。
你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不。‘伊莱莎·施密特’这个名字,连同她的学历和行医执照,会永远留在这里。对我来说,任何一个被记录下来的名字,都是一个枷锁。”
你说得对。永生者,不能有永恒的身份。你必须像水一样,不断地流动,不断地变换容器,才能不被时间的堤坝所困住。
“戴安娜,”你叫了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比以往更明显的郑重。“谢谢你。为了那些书,也为了……其他的一切。”
那句“其他的一切”,包含了太多东西。是答案,是陪伴,是理解,是你们之间那份独一无二的、超越了仇恨与血缘的羁绊。
她站起身,走到你面前。“你要去的地方,会很危险。”
“我应付得来。”你回答得干脆利落,语气里是属于半神的、绝对的自信。
她笑了。
“我知道。”她说,“保重,伊莱莎。”
“你也是。”你看着我,无比认真地回应。你向她伸出了手。
她愣了一下,随即也伸出手握住了它。你的手,温暖、干燥,充满了力量。那是一个外科医生的手,也是一个战士的手。这是一个平等的、属于朋友和伙伴之间的告别。
你们的再会来得突如其来,并且又一次发生在人类的悲剧现场——911事件。
事发时你正在东南亚一片潮湿闷热的雨林里,为一个被毒蛇咬伤的孩子注射了最后一支血清,看着他转危为安。你抹去额头的汗水,走出棚屋,准备去河边清洗一下器械。
就在这时,村里那台全村唯一的、用电池供电的短波收音机,突然传出了断断续续的、充满了惊恐和混乱的英语广播。“……双子塔……第二架飞机……五角大楼也……”
你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你立刻冲了过去,从那个目瞪口呆的村民手中拿过收音机,将频率调到最清晰的国际新闻频道,随后你听到了那个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消息。
纽约,世界贸易中心,遭到了恐怖袭击。
你没有任何犹豫。
你立刻冲回棚屋,抓起你那个永远准备就绪的医生包,丢下一句让村民们莫名其妙的“我必须走”,便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雨林。你用最快的速度,穿越了几十公里的原始丛林,回到了有现代文明的地方。
但你面对的,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困境——美国领空,已经全面封锁。所有的国际航班都已停飞或返航。没有任何一架飞机,能够进入那片风声鹤唳的空域。
你试了所有的方法。你想通过海路,但最快的轮船也需要几周的时间,那太慢了。你想穿越大陆,从加拿大或墨西哥陆路进入,但那同样需要耗费太多的时间。
你第一次如此痛恨这凡人的世界,竟没有一种交通工具,能跟上你那焦急如焚的心。
你被困住了,唯有通过电视新闻,眼睁睁地看着那两座巨塔,在漫天的烟尘中,一层一层地,崩塌,消失。你看着那些从高楼上坠落的绝望身影,看着那些冲进大楼后就再也没有出来的消防员。
你什么也做不了。
那种熟悉的、深切的无力感,再次将你淹没。
而她,在事件发生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在了现场。
当第一架飞机撞上北塔时,她正在华盛顿参加一场关于文物保护的会议。下一秒,她已经换上了战甲,以超越音速的速度,出现在了曼哈顿的上空。
她试图阻止南塔的崩塌。她用尽全力,想要用她的神力去支撑那被烈火烧熔的钢铁骨架。但她失败了。那座大楼的重量,以及它内部结构崩溃的连锁反应,超越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
她只能无力地看着它,在她的眼前化为一片废墟。
她救下了一些人。她从即将坍塌的楼层里,带出了几十个幸存者。她用她的身体,为地面上的消防员挡住了无数致命的坠落物。但和她没能救下的数千人相比,这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她在这场由凡人的仇恨所引发的、史无前例的灾难面前,同样感到了无能为力。
几天后,当你终于通过各种你能想到的最快方式,辗转来到纽约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那片被称为“归零地”(Ground Zero)的废墟前,巨大的钢铁残骸扭曲着指向天空,像一双双控诉的手。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粉尘味,以及……死亡的味道。
救援工作,已经变成了搜寻遗骸的工作。
你没有时间去悲伤,也没有时间去感慨。
你看到了周围那些临时搭建起来的、挤满了伤者的急救站。你立刻冲了过去。你没有证件,没有身份,但当你用最冷静、最专业的态度,处理了一个连现场医生都束手无策的、复杂的开放性气胸伤员后,再也没有人质疑你的资格。
你加入了他们,成了一个无名的志愿者医生。你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处理着那些被烧伤、被砸伤、吸入了大量有毒粉尘的幸存者和救援人员。你的手术刀,再次成为了你唯一的武器。
你没有试图寻找我。你知道在这种时刻,她一定也在这里,做着她该做的事。
直到有一天傍晚,在一片为救援人员临时搭建的休息区里,你刚刚处理完最后一个伤员,疲惫地坐在一箱矿泉水上,准备休息几分钟。一个人为你为你递上一瓶水。
你抬起头,看到了她,穿着一套普通的红十字会志愿者服装,脸上堆积着同样的疲惫和等量的悲伤。
你默默地,接过了她手中的水。
“归零地”的搜救工作持续了数周。
当最后一缕青烟散去,当搜救行动正式宣告结束,只剩下清理和重建工作时,你离开了那片让你身心俱疲的废墟。
你找到了她。
那是一个清晨,在布鲁克林大桥上。她正独自一人,眺望太阳从曼哈顿那残缺的天际线后升起,悼念着那些逝去的生命。
你和她并肩而立,一同凝视着那座伤痕累累的城市。你身上的志愿者衣服,已经换成了一套干净的便装,但那股属于急救站的、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的气息,似乎还萦绕在你周围。
你的脸上,写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的决然。
“戴安娜。”你打破了沉默,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入了清晨的空气中。“训练我。”
她转过头,惊讶地看着你。
你没有回避她的审视,而是直视着她的眼睛,用不容置疑的语气继续说道:“我需要掌握这份力量。如果再有类似的情况出现,我不能再跟这次一样被困住了。”
911事件让你清醒地认识到,在某些极端时刻,手术刀是无力的。当世界被烈火吞噬时,仅仅拥有“治愈”之心是不够的。你还需要拥有与之匹配的、能够跨越一切障碍、抵达灾难核心的……力量。你被困在东南亚的那几天,那种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却因为凡俗的交通规则而无能为力的焦灼和愤怒,彻底改变了你。你不想再当一个被动的、只能在灾难发生后去缝补伤口的医生了。
你想成为一个能阻止灾难发生,或者至少,能在第一时间出现在需要你的地方的战士。
你的眼神里没有了过去的挣扎和迷茫,只有一种纯粹的、对力量的渴望。不是为了毁灭,也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守护。
你在向她,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理解并指导你的人,发出了请求。你主动地选择了这条属于半神的、充满了荆棘与荣耀的道路。
她看着你眼中那团重新燃起的、不再是毁灭欲而是守护欲的金色火焰。她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伊莱莎。一个融合了医生的仁心与战士的决心的、完整的半神。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欣慰,涌上了她的心头。她等待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
她脸上浮现出前辈的严肃而郑重:“这会很辛苦。”
“我不怕辛苦。”你回答。
“你会面对自己血脉中最黑暗、最狂暴的一面。”
“我已经面对过了。”
“这条路,一旦踏上,就再也无法回头。”
“我从未想过回头。”
她笑了。她相信你已经准备好了。
她向你伸出了手,就像你在巴黎告别时那样。“那么,跟我来吧。”
“去哪里?”
她的笑容加深了,眼神望向了遥远的大洋彼岸:“回家。回……天堂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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