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寒风萧瑟,彼时皇城长京初雪刚落。街上热闹非凡,四处挂满红绸丝带和纸扎灯笼,稍富贵些的人家门前还点上了长明灯,灯火如星,黑夜恍如白昼。
刘晏之一身黑衣,走进街边客栈。客栈虽小,人却不少,吵杂声似要掀翻屋顶。
“客官,要住宿还是打尖?”小二笑着迎上来。
刘晏之找了处空桌坐下,道:“不住宿,上些酒水即可。”
“好嘞!”
小二利索地去报了单,不多时又折返回来上了酒:“请慢用。”
“距年末还差一月有余,这长京怎这般热闹?”刘晏之叫住小二,塞了他一碎银粒,状似不经意地问。
小二眼底一亮,接过银粒用袖角擦了又擦,才小心翼翼地贴身收起。
“大哥,您不是长京人吧?”小二赔着笑。
“经商,沿途至此。”
“嚯,小的瞧您这身量,还以为您是护镖的.......这长京最近确实热闹,再过两日,天钦阁的御司大人要成亲了,皇上恩令要万民同庆呢。”
刘晏之拧眉思索片刻:“御司?是单家那位?那等传奇人物,不知嫁了哪家公子。”
小二像是听了什么笑话,嘴咧得更开了:“这单大人,早生百年或是晚生百年,怕是都找不到与其相配的。是那迟家二少爷......入赘了!”
最后那几字声音压得极低,说完他还四处张望几下,确认无人注意到这边。
刘晏之也有些许吃惊:“这?迟家人同意了?”
“嘿,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若能进单家,不知道多少人愿意跪着求呢,那迟家人这会正春风得意着。早些年迟夫人和单夫人是手帕交,在单大人未出生时便指腹为婚了,单大人可重诺。迟家真是捡了大便宜,谁能想到单大人今日能有如此成就呢。”
“家族间的联姻,要男方这般......迟二少也愿意?”
小二斜睨了刘晏之一眼:“大哥,您不是长京人,不知道单家也正常,我要是新雨公子,能进单家冠单姓,做梦都得笑醒。”
他说着便去招呼其他人了。刘晏之脸色阴沉,本有几分凶相的脸此时更是骇人。
天钦阁是人界皇族左膀右臂之一,凡属人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统领这一庞大组织的御司是单家的独女,单辞鸢,今岁正是二九芳华。
一朝登顶,年少有为,偌大的长京无人不敬仰她,歌颂她。可此时的刘晏之眸中却暗藏着汹涌怒意,对于这位传说中的人物着实谈不上尊敬。
他不自觉的蹭着袖中的薄刃。
朝廷的狗!
许是天钦阁推算出的良辰吉日真的挺良辰,也挺吉日,阴郁了好些日的天,到了单家大婚时突然放了晴。
因是入赘,单家自然不必将嫁妆抬去迟家,但单辞鸢也为这还没进门的夫婿留足了面子,源源不断的礼单送往迟家,长京主街被脚夫和围观平民堵了个水泄不通,倒也有几分十里红妆的意味。
待礼至,载着新雨公子的步舆出了迟家。端坐在上方的迟新雨红纱覆面,只露出一双狭长双目,眼角殷红,竟是说不出的动人。那一身红袍是单家操办的,皆是按最高的正室规格所制,未有半分轻慢羞辱之意。围观的人群皆是感慨,这新雨公子不知积了几世的福气。
“这步舆......往朔望台去了?”
“你才知道?这是皇上恩准的。哪年在朔望台主持祭祀的不是御司大人?唯有在朔望台行礼拜神才配得上她。”
“我听闻,御司大人能沟通神明,这事当真?”
“自然!我自小长在长京,亲眼所见,御司大人出生时,似天现万千霞光,青鸾盘旋不去,绕单家轻烟四起,恍如仙境。”
“天钦阁上一任御司算出,青鸾所至,正是神降之兆,那青鸾可是九天之上的......”
“每每御司大人祭祀奉神,四周皆是百灵轻啼,绕梁三日不绝。她年方十五便以一己之力设下护城大阵,不然你以为,这外面的魔气进不来是为何。”
“当真是个传奇人物,少年英雄,原本半死不活的单家出了这号人,祖坟怕是冒了青烟。”
刘晏之听着耳边议论,随着人潮往朔望台去。
朔望台建的奇高,历代的祭祀台都往高的建,好像这般天上的神明就能听清他们的祈祷。不知是攀比心作祟还是别的什么,祭祀台一代比一代高,到了晁玄帝这年,祭祀台,也称做朔望台,已经有九十九层台阶了。
迟新雨下了步舆,抬头望去,九十九层阶上,同是一身红衣的少女坐在高座之上,隔得远了,也看不清神色。
他深吸一口气,腿都在打颤,迈上了台阶。他知道单辞鸢公务繁忙,能抽出半日聆听神意、同他成礼都是抬举他了。
不能出乱子,绝对不能。
朔望台下无人把守,围观人潮一波接着一波,两侧台阶倒是三步一守卫军,气氛庄严肃穆。高座上的单辞鸢两旁,还恭立着天钦阁的两名少司,阵仗极大。
迟新雨由礼官陪同,红袍曳地,漫过数级阶梯。此时这九十九道台阶已走了一大半,他心中的不安稍止,脚下也轻快了许多。
忽然,不知谁惊叫一声,四周像炸开锅般嘈杂。
迟新雨瞪大了眼,往高座上看去。单辞鸢座前的红昭烛,竟是无风自灭了。
民间成亲多燃红昭烛,至新人礼成,烛火燃尽便是得到了神明的祝福,而半途熄灭则是大大地不吉利。迟家在这红昭烛上下了大工夫,莫说这蜡,便是里头的烛芯,点火的炭条皆是上品,这一点,便是普通人家一年的银两。此时,被层层保护的红昭烛灭了,迟新雨的心也凉了一大半。
朔望台上下一片惶恐,黑压压跪了一地,嘴中不住喊着:“神明息怒!”
若是普通人家倒也不必如此,可她是被无数人族子民称为“凡间神祗”的单辞鸢。
她的红昭烛灭了,能是简单的意外吗?
单辞鸢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神色淡淡,连眉头都不曾动一下,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一刻钟前,她便看见一缕青烟靠近了红昭烛。那青烟打她出生后便时不时出现在她眼前。
她第一次祭神时,刚燃上三支长香,朔望台便金钟长鸣,那缕缕青烟竟是凝聚成了人形,身形修长,广袖长袍,一侧耳边还坠了一尾轻羽,不辨男女,朦朦胧胧也看不清五官。她知道,这定是他们所说的九天之上的神明。
祂不常出现,便是出现也是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只有在朔望台上,祭祀之时,才能见到朦胧身影。
此时,这缕青烟出现了,晃到了红昭烛旁边,红昭烛一时青烟缭绕,模糊不清。
祂这是在施法祝福?
单辞鸢心中想着,下一刻,青烟便化出人形。
与祭神时不同,这次竟清晰了许多,一身青白长袍,三千乌发掺着一小缕银白格外醒目,当真如那一尘不染的谪仙人,单辞鸢甚至能看清祂额间流转的青色印记。
虽然依旧不辨五官,但她似乎能感觉到他的目光,遥遥相望。
世界似静止了,没有一点声音。
也没有风。
红昭烛灭了,他掐灭的。
新作者新文,是我的第一个孩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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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烛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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