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云云在成为温泠的朋友之前，对她最鲜明最直接的情绪是厌恶。
高三那年，家里的老头子将养在外面的女人和私生子接回家，她心里不痛快，便天天在家闹事，搞得楼家的乌烟瘴气闻名圈子内外，很是让不少人看了热闹与笑话。
老头子那么爱面子的人，自然不会轻轻放过这个让他在外面丢尽脸面的女儿，当着情妇和私生子的面，毫不客气的给了曾经的宝贝女儿狠狠的一巴掌。
楼云云那时被打碎的，不只是楼家大小姐的骄傲和年轻人脆弱的自尊心，还有曾经糊了一层层虚假滤镜的父爱与家庭。
于是，被送去千里之外私立学校的她，迎来了迟来的叛逆期。
她和温泠差不多是前后脚转学，但两个人在学校里的待遇可谓是截然不同。
温泠那张脸实在是漂亮，且是充满亲近感与安全感的漂亮，她无害且动人，当真是不论男女都喜欢。
私立学校里有钱有势的人多，喜欢的自然是打着主意亲近，不喜欢的则是想要给个下马威和教训，种种因素叠加之下，温泠就成为了大家冷眼旁观的猎物。
毕竟，比起锦上添花，很多人都觉得雪中送炭更容易俘获美人的芳心。
只是，这些手段还没来得及施展奏效，就被徐家大小姐徐瑶拦下，她喜欢温泠，便也不吝啬将对方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于是，温泠毫无疑问的成为了徐瑶的小跟班，还是全校闻名的漂亮小跟班。
楼云云在旁边冷眼旁观着，清楚的看到了许多人因垂涎与嫉妒生出的恶意，和家里老头子养着的那群情妇与私生子别无二致。
一样的垂涎她所拥有的一切，嫉妒她所拥有的一切，如果可以，对方恨不得将她彻底踩进地狱，夺取霸占她所拥有的一切。
和姿态强硬总是会和对方碰得头破血流的楼云云相比，温泠温驯柔弱得像是一只纯白的小羊羔。
虽然楼云云私心里觉得对方绝不可能真是个老实的善茬，但不可否认，那时候的温泠就是漂亮且无害，柔弱且无依的。
徐瑶是真的重视她喜欢她，就连楼云云，有时候也会被那张假面给晃得生出两分动摇与怀疑，为此，她当然不可避免的更加讨厌自己，也讨厌温泠。
后来，温泠果真如她所想，露出了丑陋的真面目。
路岑中意徐瑶这件事，当年在学校里低调极了，一个是路家名声在外备受路老爷子器重的私生子孙子，一个是徐家宠爱备至的独生女大小姐，两个人都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虽然日常有所交集，但真正有所接触的机会却不多，所以，有些事情当真没多少人知道。
当然，主要还是路岑瞒得好，至少在温泠出手之前，楼云云这个自认观察细致的人都是一无所知的。
毕竟，在她看来，路岑有意徐瑶表现得实在是不明显。
不过，这种事本来也和楼云云没什么关系，她除了觉得这两人长得还不错家世也不错之外，完全没有其他想法。
如果不是温泠突兀的插到这两个人中间的话。
楼云云发现这个小秘密，就是因为她对温泠的过度关注，她私下里对温泠实在是有着超乎寻常的窥探欲，且不可避免的存在着一种格外强烈的念头，想像揭露家里那群人的丑陋面目一样的戳穿温泠的漂亮外皮。
仿佛是为了验证自己对这个人的恶意揣测，又像是为了证明点什么等着她打破自己的苛刻认知。
就是在这样的情境下，温泠给出了属于自己的答案——
她果真不是好东西。
对徐瑶恩将仇报，在徐瑶和路岑之间挑拨离间，成功横刀夺爱，摧毁了一对可能很快就会走到一起的初恋小情侣。
从那之后开始，楼云云对温泠就是深恶痛绝的厌恶。
这样一张美人画皮配上恶毒心机，她不讨厌谁讨厌。
楼云云那时候很希望徐瑶和路岑这两个当事人能给插足的恶毒女配一个教训，偏偏，徐瑶心慈手软，转头就把这件事放下，为出国留学做准备，没过多久就离开了学校。
至于路岑，他倒是有两分脾气，楼云云本以为照路岑以往的行事风格，少不得给温泠吃足教训与苦头，结果呢，也是雷声大雨点小，针对温泠的欺压铺排起来还没三天，就全都让他喂进狗肚子里去了。
这个见异思迁的狗男人，前脚还说喜欢徐瑶要追人，结果被温泠横插一杠子毁了初恋之后，没几天就成为了对方的裙下之臣。
为此，楼云云对路岑骂了一肚子脏话，乃至于今时今日，她和温泠的关系来了个天翻地转的变化，她对温泠都能从极端厌恶到喜欢了，对路岑还是满腔的看不起与看不上。
呸，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尤以她亲爹和路岑为最。
距离毕业没剩几天的时候，路岑和温泠在一起的消息传出来，碍于路家的威势和路岑的脾气，温泠再次过上了安生日子。
对此，楼云云却是绝不服气的，尚且年轻气盛的她被满腔愤怒主宰，拉帮结派搞小团体开始了针对温泠的霸凌。
在班级里故意无视她的存在只是开端，扔她的书本作业弄坏她的私人物品是升级，这种单方面的针对持续了几天之后，因为温泠过于沉稳的冷静与漠然，楼云云带着几个所谓的好姐妹升级了霸凌的等级。
即便她知道其他人因为路岑的存在才对温泠厌恶嫉妒甚深，但那无所谓，反正大家殊途同归。
自由的晚自习时间，她带着自己拿楼家的钱和背景收拢的所谓好姐妹与小跟班，在女厕所里专门堵了温泠。
她实在受够了对方那张虚伪面孔，这次无论如何要摧毁对方那张丑陋的假面具。
楼云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可惜，她想对了开头，没料对结局。
她们这群人是成功堵了温泠，然后被温泠排着队挨个收拾，厕所里七歪八扭的倒了一地，每个人都经受了一遍拖把怼脸和拳脚加身，精神和□□的双重痛苦是半点没漏。
也不知道温泠是从哪里打听到其余几人早先设计好的恶毒计划，温泠一一照做如数奉还，当场拍了其余几人的罗照，还很不客气的直接就发上了校园论坛。
事到如今，楼云云都不敢想当年的自己是怎么熬过那漫长的半个小时的，等后来发现上传论坛的全都是一张张乌漆嘛黑的脚丫子照片，虽然虚惊一场，但当时经受的恐惧与煎熬可是半点不作假，说是原本的人生被当场毫不留情的摧毁了一遍也不为过。
相对来说，楼云云是这些人中下场最好的一个了，毕竟，她尚且还有底线，坏肯定是坏的，恶毒却是没有其他几个人那么恶毒的。
最后，温泠送瘟神一样，挨个将这几个人单独提溜出去“针对”了一场，一个个总算是能逃出生天，痛哭流涕屁滚尿流的滚远了。
楼云云作为在场众人里的最后一个，忐忑不安的等来了属于自己的结局。
然后，她就这么看着嘴角带笑的温泠慢慢走过来，像是在打量什么有趣东西一样，视线描摹她周身上下，露出让人心惊胆战的笑容。
心惊胆战吓得眼泪满脸的楼云云看着和此前截然不同的温泠，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变态。
实在是此时温泠居高临下打量猎物一般的眼神，太恐怖了，就像电影里的变态杀人狂。
温泠的手在她眼睛上轻轻描摹了一下，似是格外满意她恐惧的眼神，嘴角勾起一个笑容，“眼睛真漂亮，你记得好好保存这双漂亮眼睛哦，到时候拿来搭配我心爱的人偶，一定很完美。”
被恐惧主宰的楼云云品尝到了刺骨的痛和冷，被堵着嘴巴的她，嗓子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
温泠笑看着她，手里那把锋利的手术刀反射着灯光的璀璨华彩，几乎要刺瞎她的眼睛。
“看起来楼同学好像很想问我为什么？”
楼云云疯狂点头，只恨自己吓得浑身发软，没办法疯狂蠕动爬出女厕所求救，需要一个人在这里独自和变态对峙。
温泠笑了，仿佛这个问题让她很开心似的，她脚步轻快的在原地转了半圈，给予她奖励一般轻声道，“因为云云很漂亮，所以我打算拿来做我珍藏的人偶，这样，以后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她说，“你看，我会把你泡在福尔马林里防止你的身体腐烂，也会用钩子插进你的鼻腔，好方便勾出你的大脑，至于内脏，我会在这里下刀……”
银白的手术刀刀锋在肚子的位置轻巧划过，楼云云却仿佛真被剖开肚子了一样，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痛苦。
惊吓与恐惧让她全身都开始颤抖，但温泠却只是微笑着看着这样狼狈的她，甚至于，那微笑是温暖的干净的，充满了看心爱之物的温柔。
然后，楼云云就在这个微笑里崩溃了，她觉得温泠是如此阴森诡异可怕，如果有得选择，她这辈子都不会再靠近温泠这个疯子和变态了。
这就是楼云云和温泠之间的渊源。
虽然很久以后她知道了一切都是温泠演技的功劳，但不可否认，那时的温泠成功凭借演技天赋将自己变成了她心中最大的阴影。
在那之后，楼云云也不叛逆了，也不愤世嫉俗了，甚至看家里面目丑陋的老头子都多了几分顺眼，只觉得天是蓝的，草是绿的，远离温泠的生活是甜蜜的。
平静的日子简直是太棒了，棒得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和温泠重逢。
然后，临近高考前，她被反水的狐朋狗友们堵在小巷子里敲诈痛殴时，温泠从天而降，来了一场英雄救美。
楼云云知道她这些狐朋狗友们是被谁收买的，也知道她们得了对方的授意，要打断她的右手，但她就是有几分犟脾气，是死活都不肯低头，千钧一发之际，温泠的威力和阴影就这么显现了出来。
“大家都是同学，不介意我来凑个热闹吧？”
那个人站在巷子口，双手环胸，姿态放松，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手臂，面上是一种蕴含着兴味与游刃有余的似笑非笑，犹如某个变态再度归来。
只这一句话，上次被吓破胆的几人瞬间做鸟兽散，只差一个个哭爹喊娘和叫警察叔叔救命了。
至于楼云云，她也怕啊，要知道精神病人犯罪是不用负刑事责任的，万一温泠一不小心没控制住嘎了她，她死了上哪说理去？！
于是，楼云云格外老实忐忑的做缩脚鹌鹑，恨不得自己与墙融为一体，抠都抠不出来。
她胆战心惊的道谢，然后脑袋被人拍小狗似的拍了拍。
“人也不傻啊，怎么就不知道跑呢，非要硬碰硬。”温泠如此说，然后扶着她往巷子外走，“身上有伤，带你去看医生。”
大概是极致的恐惧催生出了强大的安全感，楼云云莫名觉得自己在温泠身边，感受到了温暖与安全。
她心里唾弃着自己的斯德哥尔摩和吊桥效应，但身体却不由自主的跟着对方走，眼珠子也黏在对方身上，不肯移开。
然后，以此为契机，她又一次陷入了名为温泠的漩涡。
从前，她关注温泠，是为了揭露对方的真面目，至于现在嘛，她是一点都不想知道温泠的真面目是什么模样，她只想和维持正常普通模样的温泠贴贴。
温泠就这么一跃成为了她单方面认定的最好朋友。
约莫是她的诚恳打动了对方，温泠最终接纳了她成为朋友，当然，楼云云是无论如何不肯承认温泠所说的真相的。
“不是被你的诚恳打动，是被你脸上清澈的愚蠢所打动。”
有时候，温泠的嘴巴也是很毒的。
至此，成为朋友之后，楼云云知晓了演技的真相，也知晓了温泠练散打多年的过去。
她不可避免的为自己默哀，也为曾经的黑历史感到羞耻，后来是能不提就能不提，能不回忆就不回忆，但是一旦涉及到关键词“校园霸凌”时，她又是另一种态度。
温泠给了楼云云太过深刻的教训，也让她清楚的意识到青春叛逆期里自己犯下的错误，为了弥补，她连同温泠一起，私底下开始为反校园霸凌而努力。
好的初衷也带来了好的结果，至少，从她愿意努力开始，她就和过去那个糟糕的自己和解了。
当然，温泠给她留下的那个心理阴影，就算后来知道是假的，也没那么好消除，她有时候也不免觉得自己挺不容易的。
被温泠接纳的楼云云，开始不可避免的偏心自己的好朋友。
温泠是好的，那路岑自然就是坏的有问题的，至于她和徐瑶之间……
反正楼云云开始坚信这其中必然有点什么，对此她也没有选择隐藏，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了温泠。
“当年你那么对徐瑶，理由能告诉我吗？”
你看，她就连提问，都明确的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偏心。
或许是那天天气好，也或许是温泠心情好，她没有像从前一样选择避而不答。
她笑了笑，轻飘飘的道，“大概是因为，现在这样更好吧。”
“这样”是哪样？
楼云云不觉得自己可以挖出答案，是以，她仅仅只是短暂的思考了一会儿，就将这个问题抛诸脑后。
归根结底，她要的不是温泠的答案，而是她的态度。
现在，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也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就没必要继续深究了。
这是她那个糟糕的亲爹和糟糕的家庭教给她的最直观的宝贵经验。
更新_(:з」∠)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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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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