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百废待兴,第一件事除却重安城防,犒赏有功之臣也同样重要。
皇帝昏迷多日,全靠太后出山主持朝局,方才稳住萧氏江山。
无论是重整民心,还是稳定朝局,这一宴都必不可少。
为了扩大影响,此言可算与民同乐,广邀文武。
叶家作为此次首功之臣,赏赐更是累累。
然而接受封赏的却不独叶安燕一人,当日她是领军率先入宫救驾不假,可若没有整个陇西叶家军在后接应,也很难将狄戎驱逐三千里。
因而这一遭叶家上下凡是在军中有任职的,全都赫然在列。
除去浑身铁甲军装,叶安燕一袭袍服,头戴发冠,同样是英姿飒爽,干练利落。
一双眼如鹰隼一样清亮灼人,独立于污浊之间,吓得周遭文臣武将都开始静若鹌鹑,不敢放肆。
先前放浪形骸的全都正襟危坐起来,收敛衣襟,装作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这样的宴席向来都是他们的主场,陡然进来一个女子,倒叫人十分地不习惯,面上虽不显,难免颇有微词。
即便这个女子数日之前也算是救了在座所有人的性命,可他们并不愿承认。
可这依旧改变不了叶安燕入席之后,便成场中聚焦的事实。
所有人都在有意无意地打量着他们当中的这个“异类”。
城中百姓如今都赞叶家出了个将星,叶家三代从军,到她这里犹为亮眼。
更有甚者,说她这般天降神兵,当是天上战神白虎星君转世,方才为大梁延续龙运。
他们拿看待异类的眼光打量着她浑身上下,反倒是周围的另外两个叶家人,在他们眼中倒隐形了。
“你怎么在这儿坐着?”端木浅远远便见着她过来,“娘娘让我来唤你去上头坐。”
叶安燕闲闲抬眼,反问道:“这里是武将的席位,我不该坐这么?”
上头虽然离太后皇帝更近,却是宫眷的位置。
端木浅一扫周围之人,俱都避开她的目光,低头佯装交谈或是饮酒。
她转头朝上首看去,瞧着太后微微颔首,方才示意一旁的宫人添上席位,就在叶安燕另一侧坐下。
对上叶安燕投来的询问的目光,说:“那我便在此陪你。”
端木浅一袭繁复的裙衫,衣色鲜亮华丽,在这一群污浊之中愈发显得格格不入。
偏偏她也浑然不觉似的,好整以暇地便已坐下。
叶安燕不免蹙眉:“不必,太后娘娘想必时时有事找你,你在这里不是耽误?”
“娘娘身边自有人服侍,哪里用得着我?我不过陪娘娘说话解闷而已。”端木浅自如地捻起酒杯,朝叶安燕敬过。
“现下娘娘让我过来替你解闷,有何不可?”
叶安燕将手中的酒酿仰头饮下,醇厚的酒香混合着一点特殊的花果味道,在舌尖缠绕,留下丝丝回甘。
端木浅眼中透出一点狡黠:“好喝吗?这是秋时停云姑姑带着我们一起酿的。”
“不错。”叶安燕把玩着手中的琉璃盏,“宫里的酒滋味当真不同。”
“既然喜欢,那就多喝一些。”端木浅姿态娴雅地同她斟酒,仪态无可挑剔。
比起叶安燕的紧绷,反倒是她多了许多从容。
叶安燕垂眸瞧着酒盏中打漩的酒酿,比陇西清澈许多的酒液在琉璃盏中显得愈发清亮,“饮酒误事,我从不多饮。”
她七岁入军营,九岁便曾随军出征,自小镇守边疆,早已习惯草木皆兵,时刻警醒。
松懈便代表着危险将至。
敏锐的虎豹绝不会放任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何况二世而历,清晰地告诉她,身边人也并非全然可信。
端木浅似乎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劝道:“如今城防重建,外敌已退,守军在外,你可以选择休息一二。”
叶安燕脸上浮现一点笑意:“我现在不就是在休息么?难道醉生梦死、放纵沉沦,才能叫做休息?”
这话说得不算客气。
端木浅被噎却也不恼,只道:“看来阿燕这些年所历颇多,果真与当年大不一样了。”
儿时贪玩的伙伴,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
叶安燕直觉端木浅的目的不简单,太后看来还是不太放心她啊。
“你也变化颇多。”上一世叶安燕对端木浅最后的记忆,是她嫁入东宫之前的模样。
自那以后大梁国灭,她就再未见过这个儿时玩伴。
初时虽有防备,可笑语之下,心神难免逐渐松懈,好歹是故人,总觉出几分怅惘和惋惜。
两人兀自叙旧,却听周遭的声音渐渐大起来,似乎是为都城善后事宜起了争执。
叶安燕侧耳一听,原来道是针对狄戎一事争执不下。
“此事不是已有结果么?”
此番退敌千里,虽说解了危厄,可大梁亏空却也是事实,趁胜追击并不现实,能安守现状已是殊为不易。
故而索赔也好,采取其它的手段也好,不过是充个威势,边境各部虎视眈眈,大梁并无余力去管那么多。
端木浅接过话:“攘外必先安内,此次狄戎进犯疑点颇多,肃清内部腐朽同样刻不容缓。”
叶安燕皱眉:“可此事不能操之过急。”
京城重创不是一时半刻能够恢复的,如果这个时候追根究底,刮骨疗伤,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端木浅点点头,肯定了她这个说法:“道理确实如此,但天下人都需要一个交代,无数眼睛都看着京城的反应。”
叶安燕懂了,这是定要杀鸡儆猴才行,以一震百。
那这个“一”会是谁,一目了然。
“非要……”叶安燕总觉得不太是滋味,那日狱中不甘的眼神在她心中挥之不去。
气氛刚刚热起来,一道高昂的声音兀地响起:“请皇上下旨,彻查西北一案,令罪人伏诛,还九城百姓一个真相!”
宴席间的杂音渐渐落下,上首的皇帝手端颤抖,酒液不受控制地洒了一身。
宫人手忙脚乱地上前给天子擦拭。
“那是谁?”叶安燕下意识问了一句。
端木浅面色平静,“御史台的人。”
满座都在等着帝王反应,皇帝终于在一众灼灼目光中起身,“查!当然要查!彻查!”
“传朕旨意,凡有背后推波助澜,罔顾家国的,通通下狱,诛九族!”
看样子是动了真气。
太后听得皱眉,立刻道:“九族何其广泛,本朝从未有过先例,皇上,人心惶惶啊。”
皇帝不免觉得自己有些被下面子,都说君子一言,一言九鼎,他刚说出口的话,转头就要收回来不成?
在诸位臣工面前,他为皇的颜面何处安放?
可是不收回来,太后定然要生气。
瞧着下方的臣子,还有身侧的亲信,两相权衡,意气占了上风,“母后,朕现在非常清醒。”
说完还有些洋洋得意,这一番话应该算是两不得罪,既能满足臣子所求,也不驳母后面子,他可不愧是皇帝,比她母后圆融多了。
不等太后继续劝,一旁的右相端木闳也道:“请陛下收回成命,如今大梁遭受重创,当以休养生息为要,不宜伤筋动骨,大兴牢狱。”
皇帝的脸色一寸寸黑下去,席间鸦雀无声,只有上首的人无声对峙。
户部尚书也说,“丞相说得是,陛下宽和待下,方才能够安定民心,那些墙头之人见势所趋,才不敢妄动。”
听这几人在此和稀泥,太后也不赞成,御史台的人言辞激烈,“若不斩草除根,来日这些乱臣贼子异族外客东山再起,我大梁还有多少儿郎可以牺牲?”
“孟氏一族尚且在逃,如何能够就此轻易放过?”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中原安能再给这些人容身之所!”
太后居高临下地瞧着这人在此挑拨,示意停云暗中记下,事后调查,方道:“真相必然是要调查的,贼首自然也是要诛的,只是不必牵连无辜之人,首恶当诛,余者或流放,或按律处置便是,万不可捕风捉影、扰乱民心。”
分明有得是中庸的办法,何必那般极端?
皇后此时方才站出来,附和道:“母后所言极是,民心最忌浮动,如此两全其美,既可安英魂,也彰显天家仁慈之心,更应了太宗以德治天下的初衷,想必教化感德之下,那些蠢蠢欲动之人,也会为圣人威德所伏。”
太后方才恍然明白过来,自己掉进了苏语岚给她设置的圈套,原来今日的目的倒是这个。
皇帝听得皇后这一番说辞,心里很是熨贴,“皇后所言……言之有理,那就这么办吧,拟旨!”
随侍的人动作迅速地奉上一应所需。
给事中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皇帝发话。
太后栽了这一遭,却并不觉得气恼,皇后看的都是眼前,聪慧总用在小道。
可她所作所为,为的从来都不是这些,大梁朝局安稳,才是她的最终目的。
皇后趁机再接再厉,明言道:“孟氏次女孟书仪,本与乾儿有过婚约,大难之际临危不乱,却为孟家所不容,请陛下降旨,赦其同谋之罪!”
大家的留言我都有看!但是不剧透起见还是不多说哈哈哈哈。
本章20个红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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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身似浮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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