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感的持续时间远比人们想象中漫长,影响也远比人们想象中恐怖。教堂的丧钟几乎没有一刻静止,有多少哀哭响彻墓地,有多少家庭支离破碎,有多少人,早上还在和家人轻松地谈笑,晚上就脸色发青地咳血,在家人的眼泪和悲痛的祈求中离开人世。
乌云遮蔽了天日,死神跟随着流感,在欧洲和美洲肆虐着,死亡的阴影笼罩了两个大陆。是的,连西班牙的国王都在流感的魔爪下痛苦长眠,又有谁是真的能够逃离的呢?
乔治陆陆续续收到了好几个讣告,不过现在贵族的内部人人自危,一切的娱乐和宴会都取消了,所以丧礼同样从简。每当听到那些令人悲伤的消息,乔治都在内心庆幸,庆幸在这样可怖的环境下,艾伦还能幸存下来。是的,感谢上帝,感谢万能的主,这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啊。
不过乔治依旧被吓坏了,哪怕艾伦已经痊愈,他也不允许他离开家门一步。
“我害怕,艾伦。”乔治忧虑地说,“我可以为你抵挡一切有形的灾难,可是这无形的病魔,我无法从它手中保护你。如果它又找上你,我们该怎么办?哦,拜托了,为了你,也是为了我。”
艾伦的额头被反复触摸着,呼吸被反复聆听着,就仿佛他还是那个身体虚弱的病人。
艾伦安抚着他的主人:“我们会没事的,少爷,德比郡比伦敦和曼彻斯特好多了,不是吗?”
伦敦、曼彻斯特和利物浦是流感的重灾区。如果说其他城市的病毒像是弥撒在空气中的尘埃,那么这三个城市的死亡已经变成了肉眼可见的灰影,时刻在人们的眼前放肆地扭动、尖啸,不断地引发着新的恐惧和绝望。
“你不会责怪我吗?明明我这样的蛮横无理,不愿意给予你应有的自由和权力。”乔治自责地说。
一整天,一整个星期,以至于一整个月,哪怕所在的房屋再宽敞舒适,一直被关在同一个,再和善的人都是会被逼疯的——但那其中并不包括艾伦。
艾伦好笑地亲吻着乔治:“您为什么要这么想?能和爱人一起生活,形影不离,这是多少恋人梦寐以求的生活啊。我多想让他们听听您说给我的爱语,让他们看到您是多么的热情迷人。是的,只要和您在一起,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从艾伦坦言“我爱您”之后,他变得多么诚挚可爱啊。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他的动作,无不诉说着对乔治的爱意和包容,以至于乔治的担忧和自责还来不及成形,就被蜜露浸润成了甘甜的糖浆。
两人贴近着,诉说着永远都诉说不尽的爱意,像是不碰依偎互蹭的云雀,用他们的肢体和眼神,编织着柔和动听的乐章。
罗伊一开始对两人的互动乐见其成,看着他们幸福的模样,这位自诩长辈的医生也会在同时露出微笑。但很快的,他发现乔治是个不懂得见好就收的混蛋。
如果说艾伦还顾忌罗伊的存在而克制,那么忘情的乔治就时常会忘记这位救命恩人的存在。有好几次迎面撞上,乔治满脸尴尬地掩饰着他某些有失体面的行为,他的身后,则是双眼湿润、面红耳赤的艾伦。
这真的是太糟糕了,巨大的羞耻感淹没了艾伦,让他从头到脚的皮肤都散发着难言的热度。连和罗伊对视的勇气都要失去了的他,终于重新将理智纳入了他的生活,以至于他虽然依旧能对乔治吐露甜蜜的爱语,但是拒绝了对方白天所有的靠近。
“我爱您,少爷,但是您不能这么过分了。”艾伦小声但坚定地说。
“我只是想拥抱你,艾伦。”乔治委屈地说。只有在月光女神存在的时候才能贴近自己的爱人,这对他而言是多么痛苦的事啊。难道他要像阿波罗守护月桂树那样,只能远望着近在咫尺的可口爱人吗?
“我会小心的,艾伦,我发誓。”不守信用的少爷信誓旦旦地说。
但是艾伦没有被打动:“或许我们晚上也应该分开,少爷。主人和仆人,本来就不应该睡在一起。”
乔治气馁地败下阵来,并在晚上变本加厉地表现着他的热情和渴望。
虽然两人的生活颇受打扰,不过乔治并不希望罗伊离开。上帝知道,在流感彻底结束前,乔治多么希望罗伊就扎根在德比郡啊。虽然事实证明,这是乔治的多虑。在艾伦康复之后,他的身体再次变得充满了活力,他的脸颊红润,是乔治看了都想咬一口的模样。一直到流感的风暴奇迹般地从欧洲大陆散去,艾伦都是那样的健康。
是的,历时三个多月,那场可怕的灾难终于结束了。人们从始至终不知道它到底是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它为什么忽然间就消失了,就连当时最权威的科学家和医生,对此也是颇为疑惑。
流感真的消失了吗?人们依旧惶恐着。但是教堂的丧钟的确安静了下来,随着各国报纸上死亡数据的直线下降,随着身边人慢慢地康复,随着空气重新变得清新,一切似乎都在证明——流感结束了。
也正是在国会发布了流感已经结束的通告之后,乔治终于带着艾伦和罗伊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菲尔德庄园。
菲尔德庄园还是原来的模样,它虽然被笼罩在流感威胁的阴影下,却一直都安然无恙。有几个仆人先后出现过流感的症状,除了其中一个被人发现死在了自己的家中,其余人和艾伦一样,已经陆陆续续恢复了健康。
弗朗西斯伯爵迎接了归来的乔治,并对到访的罗伊表示了欢迎。而在艾伦有些忐忑的眼神中,神色复杂的伯爵转向他,缓缓地、微微地点了点头。
“同样欢迎你回来,艾伦·霍华德先生。”伯爵说。他并没有呵斥艾伦或是露出厌恶的表情,目光中带着一种陌生的包容,又亲切又防备——那些第一次看到女儿未婚夫的父亲,露出的大概就是这种表情吧。
这是某种无声的契约,沉默的认同。
那一刻,乔治和罗伊相视而笑。艾伦呢?他的心中有什么落了地,是终于能挣脱枷锁的轻松感。他感受着掌心的汗意,连自己都惊讶原来他这么紧张。
“感谢您的关心,老爷。”艾伦弯腰致敬。
伯爵深深地看了艾伦一眼,摇头无奈一笑后,把罗伊和乔治接回了城堡。
菲尔德庄园的一切依旧井然有序,当天便为罗伊准备了丰盛的晚宴。
维拉夫人在关心了乔治的健康后,和罗伊这位客人亲切地交谈着。维克多和理查德还是老样子,一个大方得体,一个安静内敛。索菲亚的变化很大,忧虑彻底从她的脸颊上消失了,时不时的,还能配合着维拉夫人说一些活跃氛围的话——她的手指上,一枚蓝宝石戒指正散发着难以忽视的光芒。
里斯本已经回到了布莱妮姆庄园,出人意料的是,伊丽莎白和安东尼侯爵却还留在菲尔德。当弗朗西斯伯爵言明了罗伊的身份后,任谁都能看出伊丽莎白的激动。
对此,乔治有些无奈:“或许,我们会比罗伊先生早一步离开庄园。”
“您是指伊丽莎白小姐吗?”回想晚宴时伊丽莎白频频看向罗伊的眼神,艾伦问道。
“是的,”乔治点头说,“她之前就拜托过我,想让我为她引荐。也许,她已经在和那位医术精湛的医生面谈了吧。”
事实也的确如此,第二天,罗伊就说会和伊丽莎白他们一起离开。
“虽然很想和你一起回牛津,艾伦,但是很可惜,我不能把安东尼侯爵弃之不顾。”罗伊遗憾地说。
“侯爵大人病得很严重吗?”艾伦问道。
罗伊想了想:“我只能说,现在还来得及。”
另一边,伊丽莎白也找到了乔治,第一次,她诚恳地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谢谢你,乔治,我已经知道了。”伊丽莎白说,“如果不是你,汉诺威医生或许不会来到菲尔德庄园,我也就没有机会遇到他,请求他的帮助了。”
“只要你不要误解我是为了你就好。”乔治说。
伊丽莎白一愣:“我还不至于这么自作多情。”她本来是该生气的,但是想到安东尼侯爵和罗伊所说的话,那些怒火就又消散了。
乔治沉默片刻,收敛了浑身的刺:“看来,你变了很多。”
“这是赞美的话吗?”伊丽莎白问道。
乔治笑了笑:“谁知道呢,也许是吧。”
伊丽莎白原本是想微笑的,但是回想昨晚的场景,她的表情愣怔起来:“你知道吗,乔治,原来爸爸早就知道了,他一直都在欺骗我。”
乔治没有回答,伊丽莎白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他说我们家族的男性一直都有心脏方面的问题,祖父是这样,曾祖父也是这样……他说他早就有好几个夜晚感到心悸了,他说如果不是为了我……”
泪水从伊丽莎白的眼角滑落,她一愣,继而慌张地擦着自己的眼泪:“哦,我很抱歉……”
伊丽莎白的妆容被自己擦花了,或者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位女性对自己的妆容不再像先前那样看重。她谢绝了乔治的丝巾,在终于平复了心境之后,红着眼眶对乔治说:“他的确是爱着我的,不是吗?”
乔治点了点头,认真地回答道:“是的,你有一个深爱你的父亲,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笑了,带着未干的泪痕:“谢谢你,乔治,真的,感谢你的帮助。”
感谢麦斯仙人地营养液,比心~
马上就要突破三十万字大关了,想想……心情复杂呢_(:з」∠)_
啊,我竟然写了三十万字了;啊,我才写了三十万字吗_(:з」∠)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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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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