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戏的视频发上去后，网友的反响大了不少。
梦芾顺带介绍了一下偶历史之悠久，装束之精工。
巴卜里比伯：很厉害的样子。
哎咿呀哦：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表演，真的是一个人操纵全部偶吗？
心伤了：贴主在招徒，感兴趣的友友可以去贴主主页看看。
抓不住的爱：传统艺术，顶了！
鱼的月亮：回心伤老兄，贴主的招徒贴我看了，恕我直言，条件太苛刻了叭。
靴子猫：同意上楼，光十年那条就离谱。而且干这行吃不到饭吧？
心伤了：观察贴主很久了，应该不是骗子，贴主你看要不要改改条件捏？
梦芾抬头，和关工说了网友的原话。
听到夸奖的，关工点点头，听到改条件，他目光一凝。
摇头道：“没得商量。”
梦萍于是把目光往下放，评论一个个翻过去，看见有人问，所谓传统艺术，到底有多少年的传统？
撒泼牛肉丸：据我爸说，大概有近千年之久吧？
爱琴赶海：纳尼？！千年前有这种技术？那个时候做偶有啥用？打架？
撒泼牛肉丸：我家现在存留的偶，最古老的有五百个年头。
心伤了：真的假的（震惊脸）！！
撒泼牛肉丸：真的！（图片）
评论区有好几分钟寂静。
心伤了：讲真的，贴主，现在我看起来好像你的托。
撒泼牛肉丸：真的！它真的有五百岁！
哎呦呦：你说五年我都要犹豫几秒（捂脸）。这么新？这么好看？五百年前有这审美？
然后楼就越来越歪，吐槽的楼越建越高。
梦芾仰倒在椅子上。
“咋个没人信啊，晕死。”
又过了几天，突然有人私信她。
宇：在？
楼里那个偶，卖吗？
（图片）
撒泼牛肉丸：不卖的老哥，卖给你我爸肯定锤飞我，毕竟它真的有五百年历史！真的！
宇：我信。我是搞收藏的，这种偶我在古书上看到过记载。
撒泼牛肉丸：谢谢相信，但还是不卖。
宇：怎么才卖？
撒泼牛肉丸：真的不卖，永远不卖。
宇：懂。
那你们有卖的偶吗？想收藏。
梦芾眨眨眼，她此时正在门口摇椅上晒太阳，想了想，歪头问屋里的关工：“爸？你……考不考虑卖偶？”
“卖你？”关工勉强从手中扭铜的活里抬了一下眼珠子，“按斤卖吗？”
“不是。”梦芾一脸无奈，扁嘴道，“爸，少学网络用语。”
她把手机举到关工跟前：“喏，有人说想买你的偶。”
关工没看，用手背移开手机：“别打扰我。”
“好吧。”梦芾收起手机，百无聊赖，单手撑在案上，低头看关工忙。
手边是已经打磨好了的蝶贝，花瓣状，不是简单一个平面的瓣型，而是立体的，或舒展或瓣尖内翻，凹凸有致，每一个的形状都不一样。
花瓣有小指甲盖大，五瓣为一组，十瓣为一朵，一朵有两层，铜珠做花心，铜丝为系。
关工将其安在簪头，一牵一勾一拉，动作精准，如鱼游水般熟稔，未曾有一刻的犹豫不决。
簪头上有个巧致的底盘，作菱形，镂空的雕饰，梦芾不知道是什么图纹。
四朵贝花用铜丝缠在底盘四角，精细的活，看不出铜丝缠绕的踪迹。
花与花之间镶椭圆粉珍珠，最中央缀上颗淡白圆珠，相得益彰，既雅致又有些许俏皮可爱在其中。
做好一部分，正好用完一截铜丝，关工这才放下手里的簪子。
“怎么？”
梦芾回神，递上手机。
“有个搞收藏的，说想买偶。”
“收藏？”关工半信半疑，“真的假的？收藏家？”
屏幕上，因为梦芾太久没回复，对方连发了好几张照片，都是他的收藏，极力证明他确实是热衷于此。
关工的短胡茬子随嘴角耸动，他学着梦芾的样子双指放大图片，把手机凑近又拉远，看了半晌，最后放下，推远了。
梦芾了然，给对面发：不好意思哈，我爸不同意。
宇：别呀别呀，我诚心要！
真的，小妹你也看到了，我收藏了不少手艺品，你父亲是手艺人，难道不想自己的作品被保存好，被更多人珍惜吗？
他紧接着又发了段视频。
这年代网络不迅速，加载费时，像素也一般。
梦芾一时没收到，正巧刘妈喊吃饭，她随手关了软件，招呼了一声关工记得洗手吃饭，转头去巷口接宝珠去了。
她一手抱着宝珠，一手提起书包，嘟嚷着：“现在学生的书怎么越来越重了？”
“乖小宝，学习难不？会不会没时间玩啦？”
宝珠揽住她脖子，摇头说不难，“姐，我送你个比珍姐更好的小玩意，课间做的。”
梦芾挑眉，还没见到东西，人已经开始蹦跳兴奋了。
“你这么说话姐就很喜欢。”
她走得又稳又快，左手将书包抬到宝珠可以够到的位置：“给姐看看。”
宝珠拉开拉链，捧出一只薄翼细脚的木蝶。蝴蝶翅膀上用水彩笔画满各色的纹样，水彩遇到木头，边缘颜色多少会模糊，但水彩已经是宝珠现如今能找到的唯一颜料了。
这只木蝶匍在宝珠指尖，随梦芾的行走徐徐扇动翅膀，并不是非常灵活，却带来了丝丝缕缕轻快的风。
“哇！我们宝珠太厉害了吧！”
梦芾对小妹从来都不吝啬于夸耀，此时贴着宝珠的脸又揉又蹭，欢喜得不得了。
“嗐！下次大姐再和我讨之前那只，我就大方给她了。”梦芾咧嘴笑得开怀，如今怕是再提两个书包都不在话下。
“姐姐喜欢的话，我再做。”
“哪个姐姐？”
“两个姐姐。”
“好你个一碗水端平的小宝。”
宝珠靠着她，羞敛地笑，问：“爸找徒弟找到了吗？”
“说不准。”
梦芾把书包挎臂弯里，腾出一只手掏手机，点开APP高高举到宝珠面前：“看看我们小宝认识多少字了？”
“姐。”宝珠无奈道：“我已经六年级了，不是文盲。”
“好好好。”梦芾笑嘻嘻，让宝珠给她念评论。
宝珠念了几条，说旁边有个红点。
“点开看看。”
宝珠打开，是私信的视频。
初还给梦芾讲画面，看着看着竟入了神，忘了说话。
梦芾好奇抬头：“什么东西？”
宝珠把手机拉远，画面中有只拇指大小的瓜皮青蛙，在桌子上跳来跳去。
再看发送人：宇。
“什么鬼？”
关工在门口等着她们，一见梦芾身上又是人又是包，路又不看路，光盯着手机，气不打一处来。
“兔崽子，被车撞怎么办！”
十米开外两人俱是一惊，宝珠手里手机翻转一圈，诚惶诚恐，还好最后牢牢抓住了。
“爸，没被车撞，被你吓死。”
关工瞥她一眼，不认同的样子。
“你妈叫吃饭，你们路上干什么了耽搁时间，还玩手机，别带坏你妹妹。”
梦芾放下宝珠，左手下倾。
“哒。”
书包背带滑到手里，她利索往后一甩，单肩挎上。
解释道：“在看青蛙。”
“看什么青蛙，去吃饭！”关工一听更气了，“整天不着调，你读书的时候可不这样。”
梦芾两眼珠子向上，左右轱辘转，一副我不想听的态度。
“喏，这个青蛙。”
她按下播放键，瓜皮青蛙就开始蹦跶跃进。明白的灯光下，蛙背上微微凸起的细密皮肤纹理清晰可见，可以想象按上去滑润的触感。
它猛地跃起，后腿肌肉紧致，脚蹼薄嫩。跃至半空，眼膜迅速覆没凸起的眼球，又立马掀开，便是一个眨眼。青蛙个头虽小，却灵活矫健。
从桌子这端跳跃到那端，再倏地向上跳起，一只手突然抓住它。
青蛙被翻过来，腹部露出一个方形小槽，屏幕里伸出另一只手，往槽口一按，放进去一个对应的小方木头，青蛙寂止不动了。
宇：这是一只完全由木头打造的拇指蛙。我从北方一个造物艺术家那收过来的。我对收藏艺术品的选择非常苛刻，也真心诚意想要向你父亲求一个独一无二的艺术偶人。
造物艺术家这个词实在是妙。
关工捧着手机，挪不开眼睛。
“你们去吃饭，爸得观摩一下。”
关工拉住梦芾：“诶！给爸弄个手写，我和他聊聊。”
梦芾把输入法换手写，揽着宝珠进屋，捏着嗓子模仿关工讲话：“看～什么～青蛙～去～吃～饭～”
关工赏了她一剂瞪眼：“没大没小。”
梦芾一脸无所谓，朝后摆摆手：“那我们先吃了。”
以往关工做偶，吃饭不上桌是常事，梦芾早习惯了。
关工也习惯了梦芾的态度。
他低头看视频，看一小段就按暂停，其中最想仔细看的是拇指蛙眨眼的那一瞬，但是眨得太快，关工停了好几次都没看清。
他宅进制偶的屋子里，不足一分钟的视频，看到月亮渐浓，才腾出手按压眼角。
“真是高超。”
那么小一只，怎么做到动作如此活泛，眨眼时那层眼膜也是木质？但是眼珠是外凸的呀？
关工满腹疑问，在听见敲门声响起才暂时落下。
“爸。”梦芾倚在门口，“饭还吃吗？”
关工瞅了眼门外的天，已经黑透了。
“算了。”他说。
“那手机还我呗。”
关工手里还捏着把小刻刀，手下压着叠草纸。刀尖在纸上深深浅浅砸出大小不一的洞，好像他起伏不定的心思。
见关工不说话，梦芾道：“爸你是想卖人家吗？”
“什么？”关工一愣。
“偶呀，你不是说和对方聊聊吗？想给人家收藏不？”
关工眼睛一下亮了，刻刀放下，往草纸上一拍：“卖！”
“我的偶自有比木蛙更妙的。”
他说得自信，站起身，却在案前来回踱步。
梦芾走过去拿回手机，第一次见她爸这么紧张。
“怎么了？”
关工思索着，先挑道：“你跟他说，我们要报价。真想收藏，我得看看他到底是不是愿意付出，太便宜怕人家敷衍对待我的东西。”
“敷衍我可不干。”
“不行不行。”似乎光是那么想一想，关工都受不了，连说了好几句“不行”。
“那爸你想卖多少？”
梦芾在旁边打字。
对面的宇看起来很关心这一单，今天时刻在线。
关工摸着下巴的短胡茬，略有犹豫道：“一百！”
又摇头，啧啧道：“一百五。他要不愿意，我也不给他。”
说完，偷偷问梦芾：“贵吗？”
梦芾抬头，定定看着关工：“我也……不太清楚，对收藏家来说应该……不贵吧？”
“那两百？”关工犹豫不决。
“别别别，一百八，给人家讲价的空间。”关工说。
梦芾说：“不如问问大姐。”
关工马上否决这个想法：“你姐可不喜欢我干这事，她说我做偶在家又不着家。”
“又没说错。”梦芾小声嘀咕，转头切换情绪，“行，我先报一百八。”
三秒后。
梦芾与关工对视。
关工：“咋？”
梦芾：“他说可以，运费到付。”
非常爽快！
“这娃还挺有钱。”关工喃喃，还是有些不相信。
“他有什么要求吗？”
“呃……希望能和最老的那只偶相像，如果能一样就更好了。”
关工眼皮一垂：“想屁吃，不可能，我按心情来，反正不会差。”
他大手一挥：“你告诉他，我将拿出我毕生所学，让他好好长见识，这钱花得绝不后悔。”
梦芾竖起大拇指。
关工说工期一个月：“一个月之内给他送过去。”
“诶？”他突然想起来，“怎么给人家送过去诶？他离我们老远了吧？”
“有快递呀。”梦芾手指哒哒哒码字，“偶快递送过去，钱快递送过来。”
“安全吗？”
“用国家邮局的快递，嘎嘎安全，雪原都能给你送过去。”
“行。”
关工放下心来，转眼就让梦芾别在屋里呆着扰他清静。
梦芾站在台阶上，背对房门，眼珠子向上遛一圈，翻了个白眼。
“小老头变脸蛮快。”
转身嬉笑往宝珠房间走去：“找小宝玩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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