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赛的胜利像一剂强心针，短暂地驱散了笼罩在“智邻”项目上的阴霾。团队士气高涨，霍洲毅和沈梦艺之间的默契也似乎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他们在机房里通宵达旦，优化算法，打磨演示，为决赛做着最后的冲刺。那种心照不宣的配合，一个眼神就能懂的思路，让枯燥的代码都仿佛带上了温度。
决赛前夜，霍洲毅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决定。他没有组织最后一次演练，而是单独带沈梦艺去了一个地方——城市最高的观景台。
夕阳将天空染成壮丽的金红色，整座城市在脚下铺陈开来，车流如织，华灯初上。风吹乱了沈梦艺的头发，她扶着栏杆，望着眼前开阔的景色，只觉得连日来的疲惫和紧张都被涤荡一空。
“带我来这里……是最后的放松？”沈梦艺侧头问身边的霍洲毅。他今天穿得很随意，不再是平日里一丝不苟的衬衫，而是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整个人在夕阳下显得柔和了许多。
霍洲毅没有看她，目光投向远方，声音平静却带着某种重量：“是想让你看看，我们正在构建的东西，未来可以触及的边界。”他顿了顿，“‘智邻’不应该只是一个比赛项目，它可以真正改变很多人的生活。而能把它从代码变成现实的人，是你，沈梦艺。”
他的肯定如此直接而郑重，让沈梦艺的心跳漏了一拍。晚风吹拂，带着夏末的暖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
“明天之后，”霍洲毅终于转过头，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无论结果如何，这个项目，我想继续做下去。你……愿意一起吗？”
这不是邀请，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对未来的约定。夕阳的余晖落在他深邃的眼底，像是洒下了一片碎金。
沈梦艺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涨得发酸。她重重点头，声音坚定：“当然。我们说好的，一起。”
那一刻，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愫在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空气变得稀薄而暧昧。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能看清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霍洲毅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她的唇上，眼神深邃得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沈梦艺的心跳如擂鼓，脸颊发烫，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睫毛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就在他的气息越来越近，几乎要交错在一起时——
霍洲毅口袋里的手机，尖锐而执拗地响了起来。是那种特设的、不容忽视的铃声。
所有的旖旎瞬间被打得粉碎。
霍洲毅身体一僵，眼底的迷醉迅速褪去，换上了一种沈梦艺熟悉的、被迫抽离现实的冷峻。他深吸一口气，后退半步，接起了电话。
“爸。”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抗拒。
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很大，即使隔着一小段距离，沈梦艺也能隐约听到那头传来的、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她尴尬地站在原地，脸上还残留着未褪的红晕，心里却像是被冷风吹过，一点点凉了下来。
霍洲毅的眉头越皱越紧，只是偶尔回一两个“嗯”、“知道”，最后，他几乎是咬着牙，沉声说了一句：“我现在没空说这个。”
然后，他挂断了电话。周遭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城市遥远的嗡鸣。刚才那片刻的温情和靠近，像是一个被戳破的泡泡，消失得无影无踪。
霍洲毅揉了揉眉心，再抬眼时，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有眼底深处一丝未散尽的烦躁。“走吧，不早了，送你回去。明天还要决赛。”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路沉默。那通电话像一堵无形的墙，隔在了他们中间。
决赛答辩现场，气氛紧张得几乎凝固。各个队伍都拿出了看家本领，评委的问题犀利而专业。霍洲毅和沈梦艺的“智邻”项目凭借创新的模式和扎实的技术演示，前半程几乎赢得了所有评委的青睐，分数一路领先。
然而，就在沈梦艺即将开始最关键的核心算法演示时，她的手机在口袋裡无声地震动了一下，又一下。她原本不想理会，但一种莫名的不安驱使她趁着霍洲毅回答问题的间隙，飞快地瞥了一眼。
是几条匿名号码发来的彩信。
第一张：霍洲毅和林薇并肩站在一家高级餐厅门口，林薇笑靥如花，几乎靠在霍洲毅身上。
第二张：昨天观景台上，霍洲毅靠近她、她闭上眼的瞬间，拍摄角度极其刁钻，看起来就像两人正在接吻。
附言：“看看你在他眼里算什么？不过是项目上的利用工具和无聊时的消遣。决赛好玩吗？工具人小姐？”
冰冷的恶意隔着屏幕汹涌而来。紧接着，又一条信息弹出，是张烨教授发来的，只有短短一句话：“最后的机会，现在退出，奖学金和推荐名额还有商量。”
沈梦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指冰凉，几乎握不住演示笔。台上霍洲毅自信从容的陈述声，台下评委投来的赞赏目光，在这一刻都变得模糊而遥远。那些被她强行压下去的疑虑、林薇的嘲讽、张烨的威胁、霍父电话带来的不安、以及昨晚那通打断一切的电话……全部在这一刻爆发开来。
她真的只是工具吗？那些默契和靠近，是不是只是他为了项目成功而使出的手段？他和林薇……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梦艺同学？”评委的声音传来，“请开始你的核心算法演示。”
沈梦艺猛地回神，手一抖，演示笔差点掉落。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点开演示文件。
然而，她的思绪已经完全混乱，心跳快得几乎要挣脱胸腔。演示到最关键处，一个她明明检查过无数遍、绝不该出错的数据接口突然报错！屏幕弹出一连串红色的警告！
台下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
沈梦艺的大脑一片空白，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她手忙脚乱地试图补救，但越是着急，错误越是层出不穷。霍洲毅快步走到她身边，低声快速提示，试图稳住局面。
但已经晚了。核心演示的严重失误，让之前所有的完美表现都大打折扣。评委们的眉头皱了起来。
最终评分，“智邻”项目因为技术演示环节的重大瑕疵，跌至第三名。
领奖台上，冠军队伍兴高采烈，亚军也笑容满面。只有他们两人，站在季军的位置上，气氛降到了冰点。霍洲毅的脸色难看得吓人，他紧抿着唇，全程没有看沈梦艺一眼。
沈梦艺低着头，只觉得那铜质的奖杯烫手得很。委屈、自责、怀疑、还有被当众否定的难堪，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颁奖仪式一结束，霍洲毅便一言不发地大步离开，甚至没有等她。沈梦艺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最后一丝强撑的力气也消失了。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不想见任何人。手机屏幕亮起，是霍洲毅发来的消息，只有冷冰冰的三个字：
霍洲毅：“为什么？”
为什么会出现那么低级的错误？为什么在最关键的时候失控？
沈梦艺看着这三个字，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疼得无法呼吸。她该怎么解释？解释那些恶意的短信？解释张烨的威胁？解释自己那可笑的、被动摇的信任？在他眼里，这一切恐怕都只是她能力不足或心态脆弱的借口吧？
她最终没有回复。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冰冷和绝望中，两封邮件，几乎是同时，抵达了他们的邮箱。
一封来自MIT，收件人：霍洲毅。
一封来自斯坦福，收件人：沈梦艺。
霍洲毅点开邮件，映入眼帘的是“Congratulations!”，他被录取了。
沈梦艺颤抖着手点开邮件，同样是“Congratulations!”，她获得了全额奖学金的博士offer。
曾经梦想的offer，在这一刻，却像是命运的嘲讽，为他们戛然而止的合作和尚未开始便已破碎的暧昧，画上了一个仓促而冰冷的句号。
机房里不再有并肩作战的身影，校园小径上也不再有不期而遇的可能。暑假来临，他们各自回到截然不同的世界，仿佛两条短暂相交的线，在经历了一场剧烈的碰撞后，又以更快的速度奔向截然不同的远方。
裂痕深不见底，沉默如同深海。而那场尚未宣之于口的悸动，似乎还未开始，便已悄然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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