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的语气与他平日里戏谑的闹话不一样,或许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话里蕴藏着的丝丝祈求。
陆政庭动作一顿。
话说出口,喻青察觉到不对劲。
其实与**无关,他只是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想有人陪着。
但话已经说了出去,解释理由实在有碍他的脸面。他扯住被子一边,裹在身上,往右边一滚,将自己卷作一团。
在床上滚了两圈后,他用着玩笑般的话补充:“我随口说的,你想睡沙发也行,刚好我睡姿不好,万一把你踹下去。堂堂审判官被人踹下床…嗯,说出去确实不太好听。”
他说着,声音越来越轻。连脑袋也一齐缩进被子里,无厘头地在床上乱滚。
床边突然塌陷一角,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摁住了四处滚动的人,失笑一声,“好了,很晚了。”
听见陆政庭的声音,喻青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慢吞吞地从被窝里探出脑袋,迎上对方好整以暇的视线,脸上表情有一瞬间空白,僵硬、呆愣愣地吐出一句,“…你在这睡?”
“嗯。”
陆政庭应了一声,解开外套,脱鞋上床。躺在床边沿,双手交叠枕在脑后,闭上眼。
喻青拽开束缚着自己的被子,往那边挪了几分,手肘抵在床上,撑着上半身,凑到了陆政庭的身旁,不好意思地抓了下头发,有点没事找事地问他:“…你不用被子么?”
一旁的人眼都没睁,薄唇一张一合,吐出两个字,“不用。”
霍赫星的天气恶劣,尽管现在正值秋季,户外的体表温度却跌至十度,室内倒是暖和一点。
但是说不用肯定是装的。
“冷死你得了。”喻青小声咕囔完,坐起身,将堆成一团的被子摊开,分了一半盖在了陆政庭身上。
他也躺了下来,给陆政庭空出一块区域,侧着身拍了拍床板,“过来点。”
陆政庭睁开眼,顺从地躺在了喻青空出的位置。
他一靠近,喻青唇角翘起的弧度又高了几分,桃花眼里倒映着他的身影,亮晶晶地看着他:“你觉不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本来以为喻青会因为玛伊的事闷着难过,没想到与他猜想的不同,喻青现在很亢奋,甚至有点精神过头了。
他怀疑这是喻青逃避烦心事的一种方式。
于是侧过身,看着喻青的脸,很认真地在脑海中回忆,犹豫作答:“…嗯,你受伤那段时间。”
喻青却倏地笑出声,小弧度地摇了摇头,“不是那个时候,是小时候,我们还在福利院的时候。”
其实每个孩子都有一张单独的小床,但是他太胆小了,一个人睡会做噩梦。
于是每次在管理员查完寝、熄灯后,陆政庭都会偷偷过来陪他睡觉。
他的眉眼耸拉下来,暖黄的灯光映下,在眼下拉出一片阴影,让他的神色看上去晦涩不明。
他抿了下唇,情绪显得低落,声音轻飘飘的,“哥,我其实不是难过,只是心情有点复杂,有点不舒服。”
这个久违的称呼,显然让陆政庭恍神了一瞬。
他们之间曾产生了一些矛盾,以至于喻青不再愿意亲近他,这个称呼也随着时间的缓慢流逝,与那些隔阂一同被封存在过往。
陆政庭不是没有想过和喻青重提旧事,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
只是对方仿佛变了性子,处事圆滑、没心没肺、态度暧昧不清。
他不知道该以何种方式去对待现在的喻青,也不想去探究喻青嘴里的喜欢到底是真是假,他只希望能将人留在身边。
没有等到对方回应。
喻青兀自继续说:“执法记录仪里的东西我看了,其实我能够理解玛伊,即便重来一次,她依旧会选择这么做。她想和杜鲁同归于尽,她想亲手判决自己的恶行。”
“于我而言,玛伊只是一个有过交际的陌生人,并且她曾经还想杀你,所以我并不为玛伊的死感到难过。我只是觉得很不值,人的生命竟然能这么潦草脆弱地结束。”
感情与权势相比,不值一提。
喻青忽然抬眸,深深望着他,“如果有一天,我和你站在对立面,你会杀了我吗?”
陆政庭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联想到这个话题,本想细细思忖后,再认真回答喻青。
但却没忍住弯了下唇,“为什么会这么想?在来到霍赫星之前,我们不也是相对的立场么?”
喻青不满意这个回答,更不乐意陆政庭的举例,忿然反驳:“那是因为我确实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是你们星际联盟斤斤计较,对我太刻薄,给我扣上了各种罪名。”
陆政庭哑然,只得重新组织语言,“…我相信你不会和我站在对立面的,虽然行事的方式与态度不同,但本质上我们是向着同一个目标,都是希望星际安稳。”
在喻青危险的视线逼迫下,他又笑了下,神色认真,“如果真的有一天,面临你所说的这种情况,我不会为你开脱,我会陪你一起接受判决。”
喻青什么也没说,凝视了他好半晌,翻过身,一拉被子,闷着声说了句睡觉。
陆政庭无声叹了口气,盯着喻青圆润的后脑勺看了几秒,抬手关灯。
.
昨夜推心置腹的聊话,仿佛只是幻觉。
一到白天,喻青的情绪随着昼夜更迭刷新,恢复成往日那副生动的模样。
陆政庭下令去监视、跟踪杜鲁的人已经就位。
此外,还安排了两波人。
一波人由颜林带领,去核实康宇所说的活埋地点。另一波人由喻青领头,去查探被封禁的滇化工厂。
他们猜测,杜鲁与星盟还未揪出的内鬼早已得知矿晶的用途,所以行职位之便,在这一片区域拉封条,表面是处罚查封,实际上是为了掩人耳目。
滇化工厂已经沦陷为星币的制造工厂。
如果这两个地点的用途真如他们所猜想的那样,杜鲁的罪名将被牢牢定死。
行动再谨慎小心,也难免会出现纰漏。一旦被察觉,对方可能恼羞成怒,彻底撕破脸。
到时候,未在内部解决的问题,将会演变为星际战争。
所以陆政庭需要留在行政公署,以开会为由,制约官员的行动。
他送喻青上车,跟在他身后,不放心地叮嘱:“不要乱来,我们只是去核实消息真伪,尽量不要打草惊蛇,尤其不要和人正面对上。”
喻青双手插兜,摇头晃脑,充耳不闻,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吊儿郎当的劲。
短短几米路,硬生生被他走成模特秀场。
陆政庭看得恼火,伸手拽住他的后领,将马上要溜上车的人拽了回来,语气不免加重,“听见没?”
喻青被他拽得往后退了几步,还是嬉皮笑脸的样,仰起脸看他,眼底流淌着笑意,语调仍旧懒洋洋的,“听到了听到了。”
“……”
“算了,别受伤就行。”
陆政庭实在拿他没辙,无力叹了口气。松开手,将他被弄乱的衣领整理好,目送他上车。
喻青坐在驾驶座,右手握着方向盘,左手手肘微弯,搭在车窗上,朝陆政庭眨了下眼,脸上满是明艳自信的笑容,“等我的好消息吧。”
陆政庭失笑,往后退了两步。
喻青朝他扬起手,在空气中挥舞两下,启动车离开。
研究所的警员接到命令后,早早出发,在距离滇化工厂两公里的路口等人。
那个讨人嫌的星际通缉犯迟到了半个小时,终于姗姗来迟。
喻青摆摆手,扬着笑和他们道歉:“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审判官有点黏人,哄了好久才允许我走。”
警员们的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漠然。
这人失心疯了吧?
喻青也不在意,极其自然地和他们一齐坐上悬浮车,前往滇化工厂。
这一次行动的人员不多,加上喻青一共才六人。
在喻青来前,已经有警员率先去摸了遍工厂周遭的情况。
组长说:“警备不是很严,在工业园区的东南方向有一处巡查死角,可以从那里进去。”
喻青没意见。
车停在附近。
几人从一旁的山绕到了所说的巡查死角。
园区占地大,隔着一段距离,就能看见腾升的灰白色浓雾。
巡逻人员也敷衍了事,从喻青他们藏身的围墙旁走过,毫无察觉。
远远还能听见他们的聊天声。
“上面早就下了文件,查封这片园区。怎么可能还有不长眼的溜进来?”
有人附应:“今年秋天就这么冷了,真到了冬天,兄弟们巡逻更苦了。”
有人催促:“算了快走吧,巡完这片区域,回宿舍打牌去。”
脚步声渐远,藏在墙角跟的几人探出脑袋。
喻青率先攀上了铁栏,朝身后的几人招手,“兄弟们咱们也快点,干完这票,我们回研究所打牌。”
他从栏杆上跳下,平稳落地。
身后的人也爬上了铁栏,爬得吃力,被冷风吹得一哆嗦,在空气中吐出一口白雾,“谁跟你称兄道弟?”
喻青给他腾出落地的位置,不甚在意地耸了下肩,“行吧。”
喻青:没想到吧?我们可是竹马竹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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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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