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醉春楼__
姜恩生坐在镜前,像一只牵线木偶,任由下人捏着她的头发编辫盘发。梳妆台上摆放着三大盒精美饰品。
楼道外闹声熙攘,金姨推门进来。
她一眼便瞧见规规矩矩坐在镜前梳妆洗弄的妙妙,心里美滋滋的,可乐和。
“妙妙姑娘。”金姨推开替姜恩生梳妆的丫头两手搭于她肩头两侧,俯身贴着姜恩生脸颊,亲昵地蹭了一下。
姜恩生歪头,躲开她的亲近。
金姨干干一笑,收起两手,“还生气呢?”
她使了个眼神,示意丫头先出去,待门关上之后,金姨才一脸为难地望着姜恩生,“你也别怪金姨下手重,咱院里那么多姑娘,若是都像你一样随心所欲,想去哪就去哪,那还有规矩吗?”
“虽然你受了皮肉之苦,可金姨这心…”金姨面色痛苦,说话间还配合着挤出一滴泪,“比你疼千倍万倍啊!你得懂金姨的良苦用心。”
姜恩生面无表情看着倒映在镜子里的金姨无动于衷。
金姨在镜中对上姜恩生毫无反应的脸,随即用手中丝巾擦拭去脸颊那颗没有感情的眼泪。她长叹一口气,起身站在姜恩生身后。
姜恩生平静地看着自己。
她坐在那,一脸生无可恋相,而金姨却眉梢带笑,她就像是金姨的掌中鸟,针刑就像是折断了她的翅膀,如此即便没有层层牢笼,鸟也不会飞走。
“金姨疼妙妙,妙妙都记在心里。”姜恩生说。
金姨立马喜笑颜开,从袖口掏出一支金钗别在她盘好的头发上,“金姨的一片苦心,也只有你能懂。”
老鸨又在屋里几番交代,告诉她明日不得出半点岔子,时辰多一分少半刻都不行。
姜恩生点点头,表示都记下了。
没多久金姨就离开了,房门关上的瞬间,窗子外面响了一下。
姜恩生走过去开窗,一眼就看到底下手拎烤鸭、伪装成叫花子的余怀之,她嘴角不自觉扬起半分,紧接着立刻从被褥里翻到绳子,顺着窗口送下去。
余怀之把烤鸭系在绳子上,然后拄着手里的树枝棍子走了,走两步时不时还要回头看一眼。
他走第六步的时候再回头,三楼的窗子已经被关上了。
根据马桥递给余怀之的信息得知,醉春楼的门房最近这几日都没跟在老鸨身后,而是在姜恩生受罚的那间屋子的隔壁,在杀牛。
准确来说,是钻雕牛肉。
醉春楼的马厩里,已经少了六头牛,但马桥说,近七日里,伙夫烧的菜,没有一道有牛肉。不光如此,醉春楼还专门派杂役往外送出去一些肉,林文忠说,其中一道菜就送到了赵勇宁的宅子。
全京城大大小小的酒楼不计其数,可他们却偏要吃醉春楼的东西,这就很古怪。
于是他们推测,醉春楼和赵勇宁之间,应该有什么不能见人的秘密。
锦绣城远道给醉春楼送美人来,其用意人人皆知,所以姜恩生提议赌一把。
她以身试局,探探究竟。
上元节,京城热闹。
长街上人头攒动,歌舞声,叫卖声,孩童的铃铛笑声,温暖了冰冷的城墙。
宫中歌舞升平,众大臣齐举杯共饮,余怀之坐在距离皇帝太后最近的位子上,坐立难安。
皇帝察觉到他如坐针毡,开口道:“怀之有心事?”
余怀之听闻皇上叫他,连忙起身恭敬回话道:“没有。”
“可朕瞧你桌上的菜也就动了两筷子,是饭菜不和胃口?”皇帝一手搭在桌边,身体微微前倾。
余怀之回答,“陛下爱才,备得全是臣的最爱,没有不和胃口。”他抿了抿嘴,继续道,“桌上这些饭菜,可允臣一并带走?”
皇帝先是一顿,随即畅然大笑,“你若是喜欢,朕叫厨子到你府上专门做给你吃便可。”
余怀之回绝了皇帝的美意,并借机起身离席片刻。
那些个歌舞翻来覆去也变不出花儿来,皇帝早就已经看腻了,尤其看着余怀之离开的疾步,他也无心再继续跟这帮装腔作势的大臣呆着。
更衣折回的太后在御花园碰见独身一人的余怀之,“你怎在这里?”
余怀之闻声连忙起身,“太后。”
他自小养在太后身边,太后待他不薄,若非太后庇护,他恐难以如此顺风顺水。
“出来透气?”太后问。
余怀之摇头,“臣只是觉得,敲鼓声有些嘈杂。”
太后掩住口鼻轻笑,“你与皇帝不愧从小长大,近日来,哀家跟皇帝提过多次春后选秀的事,结果皇帝说,在外替他排忧解难的怀之兄侧室都不曾有一位,他佳丽三千,实在觉得没有脸面。”
父亲因护驾离世后,他便被太后养在了宫中,从小到大,也见惯了君臣有别的画面。前一刻钟还在开怀畅饮,一盏茶的功夫那人便被赐死,这样的画面太多太多。
虽说这些事发在当今圣上的父亲坐朝期间,可龙生龙,余怀之不敢有半刻松懈。
太后话音刚落,另一旁皇帝走过来。
余怀之立即俯身行礼。
太后把空间留给他们二人,自己带着宫女太监回了宴会。
四周无人,皇上坐在御花园的假山石上,并拍拍身侧的石头示意余怀之坐下。
“臣…”
“坐下!”皇帝声音有些不悦,“你若再跟朕如此生分,朕便去问问太后,看她到底是怎么教的余大人。”
余怀之骑虎难下,只好听命坐下。
瞧余怀之坐下,皇上脸上才浮现一丝满意,他问道:“事情办得可还顺利?”
余怀之点头,“是。”
“此人能做出如此行为,必定狡诈凶狠,怀之查案的过程中,定要保护好自己。”皇上说,“朕登基不久,根基未定,待此案侦破后,朕希望你能伴朕左右,为朕分忧。”
“皇上重臣,是臣的福分。”余怀之回道。
皇帝听他又自称为臣,无奈却又没办法纠正。
余怀之自幼丧双亲,被太后养在宫中,时常跟在他身边,每日天不亮就陪着一起读书,偶尔他因玩耍误了时辰,先生惩戒他时,也是余怀之拦在他面前受的罚。
从小到大,余怀之可谓尽心尽力,从未做过半分越矩之事,得此良友,乃人之大幸。
皇上叹了口气,“今日丞相自称身体抱恙,又一次当着众臣驳了朕的颜面。若非看在姑姑的面子上,朕定要他好看。”
提起丞相,皇上又想起他那草包儿子。此前听闻赵勇宁在京城大肆宣扬当今圣上要称他一声兄长,他听闻勃然大怒。
如此将他脸面摔在地上,还要趁机踩上几脚。
皇上心潮翻涌,早已生出将赵氏一族压入大牢,叫他们再肆无忌惮挑衅皇家底线。
可惜皇城司上上下下早已被赵仲恒的人取代,若他贸然对赵氏动手,一招不慎将会落得满盘皆输,万一赵仲恒来一招挟天子令诸侯,他甚至连皇位都保不住。
尤其眼下他刚登基不久,根基不稳,万不可贸然进击。
余怀之一心在盘算此时此刻姜恩生出现在何处。
醉春楼出门后向右方直行,不远处的河边长街上热闹非凡,他已经提前派人混在商贩摊位上,待姜恩生离开的轿子经过此处时,故意生出一番事端,以用来拖延时间,好让他离宫后以最快的时间跟姜恩生碰面。
皇上自言自语片刻也不见一旁的人应声。
他眉心微蹙,“余怀之,你胆子不小!”
正心不在焉的余怀之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即反应过来自己身旁还坐着皇上,连忙起身下跪求饶。
“你是不是也觉得朕废话多?”皇帝面无表情问道。
这句话有歧义。
若回答是,那他就犯了僭越无礼的罪;
若回答不是,那就侧面印证了皇上说的是废话。
所以,他只能说微臣有罪。
“罢了。”皇上起身,“看你今夜魂不守舍的劲头,若非是哪家的姑娘勾走了你的魂,朕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原因能让你如此神情恍惚,你走吧。”
余怀之刚要开口解释,就被皇上打断。
“你不听朕的废话,朕也不想听你废话,趁现在朕还没改变主意,你想清楚了。”
余怀之顿然心中一震,“那…臣告退。”
看着余怀之奋力跑走的背影,皇上气得顺手捡起一块石子朝他丢去,“再不跑快点,小心朕放狗咬你!”
出了皇宫,余怀之骑马离开。
高高的城墙回荡着急促的马蹄声,余怀之心急如焚。
丞相府__
赵仲恒位居正中,两侧分别坐着赵勇宁和商华。三人齐齐举杯,商华的就被在赵家父子二人之下。
桌上的红烧牛肉摆在中间,凉拌牛肉,爆炒猪肝等主食为牛肉的五道菜围着正中间的圆盘依次排开。
商华先敬赵仲恒,再敬赵勇宁。
赵仲恒惜才爱才,连敬酒都不许商华起身。
而赵勇宁却截然相反,趾高气昂坐着看商华起身敬自己酒,眼底充满了不屑,恨不得他最好再双膝跪在地上给自己磕两个。
赵仲恒夹了一片薄似纸张的牛肉片,浅尝一口,“嗯,火候适中。”
商华闻声顿然起身。
赵仲恒示意他坐下,“不急,吃完这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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