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伊当然尽力，那次考核也仅仅是要世伊等人比拼一些简单的技巧而已。
世伊平时除去家务就只有一件事可做，那就是情女的练习，这也是她孜孜不倦乐意为之的事，只不过她平时为了减少别人记恨，不乐意把练习成果公布出来罢了。
虽然不愿这样说，但世伊认为母亲就是因美貌和才情而死。在世伊看来，烂人总是像蝇虫一样围绕在好人身边，从不缺少。所以世伊自己要当一个烂人，绝不能将优秀展示出来。
于是，当世伊在考核时发出全力，用她从来不被看好的悲哀之情把魔力操控得如鱼得水，考官抬眼确认了一下世伊的相貌，毫不怀疑她是某个大族出身而因神选落魄在初级院的女儿，10分里面给了她9分，扣除1分是因为她用的是悲情的力量，超出常理。
毕竟侍候大人物的情女还是活泼欢愉些好，不然至高无上的王之情女怎么叫“欢姬”呢？
9分，在众女之间可以说是出类拔萃了，世伊前脚刚结束考核，后脚通过考核的消息就传到了家族。这是父亲第一次好奇她的事，竟从几十公里外驱车来考场看她。
父亲一半是被□□骗来的，先是接到□□电话，模糊不清地“夸”他有个“好女儿”，再是带着妈姆坐车来，被□□领到一旁说话。
只有非要跟来的妈姆真的关心世伊，一见她就两个抱在一起，相互嘘寒问暖。等两人抱完，父亲才黑着脸过来，突然立到世伊面前，大力刮一巴掌，吼：“逞什么能？！回家！”
世伊掩着脸，瞥见□□和那个病女的家人远远凑在一团说话，可想而知先前□□是在威胁父亲让出世伊的名额。
正巧考官一群人轻快地从大楼走了出来，几个记者在一旁拍照。
这次考核可是霜国实行六等人制以来，第一次对下民施的一点点恩惠，不管多么小的地方都会登报跟进。
也不知□□究竟和父亲说了什么，要是父亲不打世伊一掌，她还不至于头昏脑胀，气血翻涌。
说这一掌打蒙她也对，打醒她也对，就那么一两秒，世伊竟把日日横在脑中的母亲临死惨状给忘掉，连妈姆呵护的双臂也甩开，猝不及防地哭奔到考官们面前，大喊：“考官先生，我的□□说你们判得不对！”
就这样，闪光灯一亮，考官们眉头一皱，世伊就踩着原本要给病女的名额进了中级院，只不过不算完胜，后来换个学员牺牲掉罢了，病女的族人也从此盯上世伊。
自此以后，父亲每每遇到世伊，总要数落几句，口气里总有3分怒气和7分窃喜。毕竟那是中级院，是他们三、四等人该呆的地方，世伊以第三的名次考进去，若再从那里结业，人们或许能把她当半个四等人来看，万一以后再攀附到上等民或者尊贵的魔人主家，世伊恐怕还能高隔壁院的倒霉孩子一头，他那个漂亮老婆带来的混账儿子也不愁娶不到好女人了。
带着这样的心情，父亲在族人面前常常假意数落世伊，实则到处讨论自己的算盘精明不精明，大家也都笑盈盈附和，全然不知世伊在中级院里过的什么日子。
今天还只被揪耳朵丢在展演台上，早就是家常便饭。一个六等民跻身于三、四等的云鹤之中，太扎眼了，就算不做众矢之的，也免不了要被仙鹤的云粪淋到，更何况□□有病女族人授意，那个病女自己也挤在人群中，在他们欺凌世伊的时候摇旗助威。
就算是一个五等民，在六等民面前也会以为自己和对面天悬地隔，中级院的三、四等人，任意一个看到世伊手背上的符号，就自动地不把她当人了。
就算不小心踩死世伊，他们最多也只是被家里拘几天罢了。
训练一结束，病女茹诗瞥展演台上半卧的世伊一眼，她本来很想走到世伊旁边揪她头发，可是最近，去高级院做志愿者的选拔就要开始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做，于是对着世伊笑笑，竟就这样走了。
被揪头发，被揪着头发淋饮料，被揪着头发淋饮料磕头。。。
东西被偷走，东西被抢走，东西被抢走后当面毁坏，东西被抢走后当面毁坏再把碎屑扎在大腿上。。。
如此种种，这里的高等人似乎把世伊本人也当作展演台，展演他们心深处的无知和残忍。
世伊已经不敢带任何东西入院了，就算这样，还是有人贡献奇思妙想，逼她去对最丑的男生表白。
世伊说完我爱你，紧接着说对不起，那人只是笑笑，而世伊又被拖走去挨了几脚。
茹诗说：“你凭什么在这里？这么有心机。生来是六等民，就永远是六等民，就算侥幸和我们一个院，也只配擦鞋。”
平安无事的日子如沙滩上的金粒般稀少，世伊很懂得珍惜。貌美蛇心的茹诗好像就是为了让世伊无法修习才这么热衷于欺凌她。
偏偏世伊越挨打越要偷偷训练，全部的情绪都在魔珠上释放。也不知何时起，痛苦开始化为世伊的养料。她也慢慢从每天害怕醒来转变到每天早晨都期待这一天将发生的事。
世伊觉得自己这颗心有点变态，尤其是茹诗找男生把她打得满嘴是血地大笑出来那一刻，她本不想惊吓到大家，可实在忍不住笑。
更好笑的是，她那个毫无血缘的世涟哥哥正站在一旁，尤其地害怕，那天以后有一个月的时间，天天躲着她，连眼神都不敢对上。
最近倒是清静了，院里似乎所有人都在为高级院志愿者的名额做努力，看来关键时候大家还是很拎得清的。但是这些人平时满脑子整治世伊，不珍惜光阴，如今临时抱佛脚有什么用？徒给世伊休养和整合的时间。
世伊控制悲情之能的技巧和力度，在短短一个月里上升到全新的高度。人果然不能一直绷着，要劳逸结合。挨打是劳，修习是逸。
看大家都走了，世伊知道今天真的没有人要光临她，于是拍拍膝盖上的灰，出学院叫车开回家去。
今天是爷爷寿辰，生日宴在家附近酒店举办，世家算个大族，爷爷下面的儿子女儿，世伊到现在还没认全。
因为是整寿，街坊四邻都请了，世伊也难得可以蹭个饭。往年无论什么事，父亲总要将她藏在偏院的。
或许根本说不上藏，纯粹是忘记了。
她先回家，检查自己身上明处没有奇怪的伤，才拉着妈姆出来，不愿意妈姆一个人孤单吃饭。妈姆是五等人，比世伊高一等，世伊能去，妈姆有什么不能去呢？
世伊携妈姆一登场，父亲的眼果然暗了，说：“你怎么。。。哎，让秋妈妈坐邻舍那桌吧。”
世伊点点头，携着妈姆坐了过去，父亲又不愿意，喊：“你坐那边干什么？我有事和你说。”
世伊就像知道要被□□揪耳朵一样，脸上没表情，然后扯出一个礼貌的笑，回：“我就坐这吧，我和妈姆是一样的。”
父亲一愣，挥手不耐烦说：“也罢，要和你说的事，秋妈妈也要知道，你俩都坐过来吧。加张椅子。”
世伊和妈姆坐过来，妈姆坐安稳了，脸上不好意思地陪笑，世伊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反复想父亲到底要宣布什么事，心里冒出不好的预感。
她看着大桌上那个圆圆的转盘，越看越倒霉，仿佛开水壶转到谁前面，谁就要被射死，或者就要说一段话，把弹药弹射到别人身上去。
果然，水壶转到父亲面前时，他接了一杯，随即望向世伊说：“世伊啊，你在中级院修习得怎样了？”
这让世伊怎么回？要说生活怎样，只能用“凄惨”形容，但她很变态地乐在其中；要说成绩怎样，中人院也不像那些人类的文化院一般热衷考试，一年来也就经历了一个中期评定，还是她藏着实力普普通通过去的。
再说，父亲什么时候关心过这些，干嘛突然来问？
“还行，”少入交际场的世伊温吞吐出两个字。
父亲点点头：“欧，那就好。世伊啊，我看你在中级院稳定了，忽然也觉得你长大不少。你刚来时，才六岁，就那么一点点，现在竟是大姑娘了。今天爷爷生日宴我才想起，你也马上16岁生日了。”
世伊越听越皱眉，只不过都皱在心里面，脸上木然，知道父亲还没进入正题。
那么多年不记得她生日，偏偏这会儿记起来，总不是真要给她过生日。
父亲看世伊呆愣愣，心说她应该会乖乖听下去，继续说：“我和你妈妈还有叔叔姨姨们商量了一下，你哥世涟和你年纪都大了。你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现在又都一起在中级院修习，以后呢，再一起经营家庭，是很合适的，你说呢？”
周围坐的叔叔姨姨们连连点头，这其中某些人根本没在意父亲说了什么，鼻根上泛着红红的酒色，心里正为太平生活高歌。
世伊却吓得突然站了起来，妈姆急得到处乱看，拳头攥紧，一片焦急写在脸上，心内大怪，这桌人怎能认同这种事？何况。。。何况世伊哪里和世涟一起长大的？！
妈姆心善，总有点儿笨笨的，感觉不对劲，心里却不知道怎么去怪罪。
父亲想撮合给世伊的这个哥哥，和世伊在中级院常常被欺侮时站在一旁冷眼的哥哥是同一人，也难怪世伊没控制住脚。
这一站，几乎打破世伊一贯乖觉的形象，使得父亲以为她要驳他。
世涟哥哥，这人不仅在世伊面前不是良人，在一众亲友那儿口碑也很差，难怪父亲觉得世伊可以配他，不然他也娶不到别人啊。后妈一定眼馋世伊进中级院，在父亲耳边吹不少风。
看来，就算进入中级院，这人间炼狱的世界也不会对世伊有半分垂青，父亲就算把她当牲口卖掉，她也毫无反抗之力。
到底哪里出错了？是她不该一向乖觉，乖觉到父亲在她面前说什么做什么都不怕了？是她升入的中级院还不够高贵？还是说，一年前她就不该在入院选拔时争那两口气？
啊，应该还是要怪自己是六等民吧，做什么都是错的。
世涟这人在中级院什么德行就不用说了，连懦弱都不算，不知怎地就落到和外人一起欺负自家妹妹的境地，是坏还是蠢？
更可怕的是他在家里也被后妈娇惯得一塌糊涂，遇到半点不顺心就和后妈大吵大闹，怪没给他好的。
从仅有的几次和哥哥共同出席场合来看，礼貌风度他硬装都装不出来。
样貌也是平平，和世伊一比，就令人作呕了。
忽然想到父亲刚刚说，她很配哥哥。
人身攻击。
世伊一瞬间知道，如果遂了父亲愿望，就等于将自己的一生钉死在这张餐桌上。
更恐怖的是，这时世涟坐在桌对面，向世伊发出一个做作的笑容，仿佛是对自己妻子的宽容与和善，殊不知此刻的世伊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世伊想吐，但她是不可能现在反驳父亲的，甚至要一笑报之。不是因为世伊不敢造反，而是因为这样做根本没用。
一个六等人的婚姻有什么可挣扎的，就算绑起手脚被送到哥哥院也不会有任何人多说什么。周围的叔叔姨姨们不是不在状态就是兴致勃勃，只等世伊反抗嚎叫的那一刻，骂她原来是这么不懂事的女子。
世伊呆立，面无表情对着父亲略显错愕的脸，然后缓缓坐下，悄悄握住妈姆颤抖的手。
父亲还不知道世伊是个心里很明白很抵触的人，只以为她从进家到现在都是一个傻姑娘。一年前从他面前奔到考官面前那次，他还以为世伊真的是一时被打疯了，毕竟她后来还是相当乖巧。
这次正好看看世伊到底敢不敢反抗。一个没走关系就进了中级院的女子，折也要折在自家手中。
世伊呆呆坐下，没有多余的反应，她知道必须做点什么救自己，但脑海里的想法还很混沌。
忽然，她看见海面翻起来一条白鲸，虽然远，虽然小，但很清晰。白鲸发出嗡嗡声，喷出一道又急又散的水柱，世伊透过水雾突然看见今天散课后空空的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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