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当日雪神与泽苍下到凡界,还不到半天的功夫,敖江便哼着曲摇着一颗金闪闪的脑袋,钻进玄镜司的大门。
试问玄镜司何处?玄镜司乃玄镜真君理事之处。又问玄镜真君何人也,乃天禄神敖江的双生胞弟霖沂是也。
敖江摇着扇子,耳边几缕发丝随着扇子边的风,扑腾扑腾的飞着。一路春风得意,迎面遇上的几个仙侍,都恭恭敬敬的弯腰与他道一声“三殿下上安!”
他心里正是舒坦,便听身后一熟悉的声音道“三哥哥,可是又得什么稀罕宝贝了?”
敖江一转身,便迎上了霖沂那张笑眯眯的脸。再看来人,玉晶单照闪着光,手里捏着一册竹简正文质彬彬的站着。
敖江见这正主来了,也省了他去找的功夫,便欢喜着凑到了霖沂的跟前道“稀罕宝贝没有,稀罕事倒是有一件!四弟弟可想听听?”
“愿闻其详!”霖沂笑道。
他并不是喜欢听敖江说那些个“小奸小恶”的玩笑事,不过是赏他这个哥哥的脸,打发时间般听听,何况今日确实也是发生了些有趣事。
而敖江却不会去深想他这个弟弟笑脸下面的模样是欢喜还是厌恶,他总是无论什么都喜欢与霖沂说上一说,因为他无论与霖沂说什么,霖沂总是一副认真的样子。
“今日哥哥我可总算让大殿下栽了回跟头哩!一只小金蝉,换了他千年修为,你说我这计谋妙是不妙?”敖江得意的插着腰道。
“可我怎么听说是大殿下替....一个野神仙求情,自己毁的?”霖沂笑盈盈的看着敖江。
“这,这....”敖江面上一红,突然就卡了,这什么来着....
“这与哥哥何干?”霖沂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这,这怎么没有干系!要不是我那金蝉,他那身边的小仙侍如何会看罚!那仙侍不看罚大哥哥怎么会去护!大哥哥不护又怎会有个野神仙给他出头把旸威给打了!他不打旸威父帝又怎会....”
“哥!”霖沂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他这个傻哥哥,伸手勾着他的脖子小声道“人家做了坏事,都是想方设法的摘清干系,你倒好!自个拼命的往身上贴!”
“哎?是这样吗?”敖江转过头看着霖沂。
“嗯!”霖沂非常诚恳的朝敖江点了点头,复又开口道“□□后可少与萧景宫的那位来往。”
“为何?”敖江眨了眨眼。
“....”霖沂看着敖江,脸上的笑容有一些冷却,思忖片刻,转而又笑道“二哥,军机繁重,若你这成日沾着他,误了天职。父帝责问下来,你可就罪过大了!”
“嗯....四弟弟说得是!那,那....”敖江微微皱了皱眉,最后笑嘻嘻的说道“那我等他休息之时再去找他便是。”
霖沂无奈的看着敖江,虽是同胞兄弟可他俩怎么完全不像呢!
霖沂抬头看了看日晷,手指飞快的掐算了一番开口道“申时已过,大殿下应该与那野神仙下凡去了!”
“下凡!差点把正事忘了!”敖江一拍脑壳,凑到霖沂耳边道“这会你可不许再小看为兄的计谋了!”
“哥哥我这回可是花了大价钱!用了好些手段才买通了地府在人间办差的阴门鬼卒,定是要让他走些弯路,将他在凡间办案的时间给拖上一拖!好生为难他一番!”
霖沂一听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
“好弟弟,快将你那玄冥法境拿来与为兄观上一观!倒是要好生看看,这素日里清高,风雅的大殿下碰一鼻子灰是个什么模样!”
敖江小算盘打得响,却不知这泽苍与玉尘压根就没有去找那阴门鬼卒的打算。这天上一日凡间一年,敖江与霖沂在天上说话这点功夫,泽苍与玉尘却已经去了四五个案发之地。
人间六月
一叶孤舟行,两岸青山翠,
竹篙推波澜,涟漪荡云间。
雪神一身雪青的单衣,静静的坐在竹筏末端,低头看着手上的卷宗,素白的指被明媚的阳光照的仿若透明。山峦重影之下,微风拂过,吹落的竹叶打在水面上荡开一圈圈波纹。
他抬起头来,风吹开了发丝,凉凉气息扑撒在脸上,他看着那站在竹筏前头,负手而立的身影,浅浅一笑。
君子落凡尘,遗世而独立。
说得便是这样美好的人吧!
那时他们已走了四五个地州,毕竟是第一次下凡,凡间浊气混杂,他又自损了千年修为,泽苍怕玉尘受不住。便使唤北斗先去下一地探查情况,自己与玉尘乘竹筏随水路前往。
一则,顾念玉尘的身子,二则,即使是上神,在凡间这法术也不是随意去使的,若留了仙缘与凡人可是要惹上事的。
他还记得他要自己坐竹筏时那不容拒绝的严厉模样。
作为他的父亲,至亲之人!您又将他置于何地?
愿将友人奉于心尖之上!
何时伤到的?
花开半赏,酒饮微醺,既不是一人可尽尝之事,雪神又何负此间意?
....
蓦然间,耳边又回荡起他的声音,丝丝缕缕的回忆仿佛昨日。雪神握着卷宗的手不知不觉的松了些许,堪堪的坠在手指间。
竟不知从何时起,这眼里,耳里,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他样子,他的声音,甚至心里都会染上他的喜怒哀乐。他笑、他忍、他怒、他的伤痛、他的孤独、点点滴滴,犹如烈酒入喉百转千回,令人放不下,舍不去.....像在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一点点的生根发芽,破土而出,草长莺飞。
玄穹上神,你可知这样温暖又陌生的感受让玉尘既惶恐又无计可施!
突然泽苍转过身来,便与玉尘的视线撞在了一处,玉尘手一抖,卷宗便啪一声落了来下,玉尘慌乱的垂下眸来,一颗心砰砰的响着,像失了节奏的鼓。
“可是看累了?”泽苍走过来,将玉尘落下的卷宗捡起递了过去。
“没有。”玉尘伸手接过卷宗,却没有抬头看他,心有些慌,连脸都有些微微的烫。他垂着眸看着茶水里的波纹分散注意力,生怕一抬头,就会泄露了什么心事一样。
“日头大,仔细灼了眼睛!待上了岸,寻个茶坊慢慢看。”泽苍将衣摆一撩索性坐到了玉尘对面,骨节分明的手往前一伸,就着小几上的茶壶就上沏了一杯。
“嗯。”玉尘抬眸偷偷看了眼泽苍,便见那白皙的颈项浸了一层暖暖的阳光,顺着说话时微微颤动的喉结滑入墨色的衣襟里。
他垂着眸,倒着茶,挺拔的鼻尖倒影着粼粼的水光,一排睫毛盖下来,很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味道。
“过了这青水崖就是溱洲了,郜庄便在溱洲城的正南。”泽苍伸手勾住袖摆,将手中的茶递给玉尘。
“嗯。”玉尘恍然接过他手里的茶,指尖摸着那茶盏,聚了又散。
竟是凉的!
玉尘痴愣的看着他,这人....不会没发现茶已经凉了吧?
可就是这样一个不会照顾自己的人,却会将他的处境记挂在心上,会为他挡在父亲、兄弟的前面,会为他不惜身陷囹圄,会问他“何时伤到的?”
“溱洲离郜庄还有百来里。”泽苍又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
“......”玉尘看着泽苍,终于还是忍不住将他要举到嘴边的茶轻轻劫了下来“近日有一事,让玉尘很是困惑,不知尊上可愿为玉尘解答一二?”
“嗯?”
泽苍愣愣的看着这人抢了自己的茶,却又不喝,反倒往小几上一搁,干脆往小炉里加了两块小碳,将凉透的茶壶重新放上去温了。
“雪神请讲。”泽苍索性将那空荡荡的手收回来,他抬眸着玉尘那细心温茶的模样,好似一寸阳光照到了心里。
“那日尊上为何会动用千丝阵,这等惹眼的功法?”玉尘没有去看泽苍,只专心着手中的事,随着茶水清冽冲开的声音,玉尘那清澈的声线也随着散了开来。
“儡族幽居昆云洞天数万年,向来不问世事,甚至到全族寂灭之时也未曾与外邦交集来往。以致于这一门功法绝迹六界!这等瞩目的功法现世必然引起众仙的忌惮和觊觎,寻常情况避都来不及又怎会....”
“那依雪神之见,我为何会用?”泽苍接过玉尘递过来的新茶,风吹着他脖子后的发丝,那眼中的笑意,有温柔、有询问却唯独没有疑惑。
“尊上思虑周详并不像那浅薄之辈任意而为,莫非....”玉尘猛然抬起头“尊上,是有意为之?”
泽苍垂眸一笑“到底是瞒不过雪神。”泽苍伸手扶住玉尘倒茶的手,只差一丝那茶水恐怕就要整杯的溢了出来。
“一则,我伤势未愈,不可与旸威硬碰,牵丝阵是化解裂山术最为合适的招式。二则,儡族功法现世天界众仙必然心生忌惮!现下恐怕已有不少神宗在谋划如何能将这儡族功法据为己有!”
还有这三则,是为了掩盖身份。他可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就是六千年后的天帝陛下。
玉尘不解的看着这个云淡风轻的人,他不是没想过他是有意而为。可他怎么都想不通,这个不为权势,不求名利的人,为何要刻意引起众仙的忌惮和觊觎。
这不给自己找麻烦么?
“雪神可知,这儡族功法的妙处何在?”泽苍见他蹙着眉也不急,倒不疾不徐的问了回来。
玉尘此时才发觉自己的手被人托着,手腕被那有力的手掌包裹,心又慌张张的乱了节奏,他茫然收回自己的手,将那倒好的茶挪到自己面前“儡族已绝迹数万年,玉尘也未曾亲眼见过那儡族的秘法,只是偶有一些古卷中提及。那日匆忙一阅,所知甚少!”
“前后也仅知这儡族能以木儡银丝为媒介,养灵渡气,可化腐朽为神奇,渡化灵根仙骨。世人将此统称为牵丝渡灵之术,不但能用于阵法,斗数,还可蓄养灵力,提升修为功力,是六界内极难得可以外力介入修为的功法!”
泽苍垂眸轻轻品了一口茶,茶汤清澈,甘苦相宜“知此便已足够!倘若天界之中,任何一神宗之族掌握此功法雪神以为如何?”
雪神微微蹙起眉,看着那清澈的茶汤仿佛自语“若是推习得当,便可使自族势力扩展,大族可强,小族可大,无论是大小宗族都是必求之物!”
泽苍这才将指尖辗转的茶杯搁下,他看向玉尘“雪神势孤,身后没有可依傍的势力,如此才由那些不生眼的欺到头上来。若雪神以这牵丝渡灵之术,培养几方可信任的小族壮大,势必能令其忠心归顺于你麾下!再者....”
“再者培养小族,也能避免你那几个弟弟及天后等人的猜忌,韬光养晦,可待日后!雪神可愿与我学习这儡族功法?”那深邃的眼中是浓的化不开的温柔和期许。
玉尘手一软竟将手中的茶摔到了小几上,他眼中没有那蔓延扩散的茶水,只有泽苍那带着几分焦虑担忧的眉眼。
“可有烫到?”他拂起他的手问。
“尊上,是要将这等绝妙功法传授玉尘?”他看着他,期望从他眼中看到一丝一毫的否定,心像被刀捅了一般。
“玉尘不愿?”他不解的蹙眉。
他看着他,他的眼中那么诚恳,那么真切,他是真的打算将这功夫传授给他啊!
一瞬间玉尘的眼就黯然了“是不是....办完这案子,你就要离开了?”
你就要离开了?
几个字无端的扎进心里,泽苍猛然抬起头,撞上玉尘那双黯然无色的眼睛。
微风袭来,发丝翻涌。
岸上传来北斗的声音,到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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