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走远。
赵小虎打开装着驴打滚的树叶，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块驴打滚，踮起脚尖塞进母亲嘴里，“娘，你尝尝，县里集市上买的，可甜可糯了！”
周慧芳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口，她下意识一咬，香甜的滋味便在嘴里化开，让她忍不住细细咀嚼起来。
甜味，对于农家人来说，可是难得的好滋味。
享受完那口甜，她还是没忍住习惯性地轻轻唠叨了女儿一句，“你这孩子……真是狗窝里存不住干粮。好不容易得了几个钱，也不知道攒着，尽买这些不顶饿的零嘴……”
赵小虎闻言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才不是我买的呢！是我师父给我买的！”
“师父？”周慧芳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师……”
话问到一半，她猛地顿住，眼睛猛地睁大，脸上瞬间迸发出巨大的惊喜，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小虎，你……你是说……你拜了甄蓁丫头为师了？！”
赵小虎用力地点点头，小脸上满是自豪，“嗯，师父答应收下我啦，娘，我以后也会成为像师父一样厉害的大夫，再也不会发生大嫂那样的事情啦。”
周慧芳看着女儿带着憧憬的双眼，眼眶毫无预兆的红了，竟滑下一串泪来。
赵小虎被她娘的眼泪吓到了，依偎进她怀里，不解地仰头问：，“娘，你哭什么呀？这……这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当然是好事！”
“娘这是高兴的！”
周慧芳搂住女儿，声音还有些哽咽，“娘这是……这是太为你高兴了……”
她的目光有些放空，仿佛透过眼前的女儿看到了某些久远的带着遗憾的往事。
片刻后，她收敛情绪，双手扶住赵小虎的肩膀，神色变得异常严肃和郑重。
“小虎，你记住了，你师父是个有大本事的人，你能拜她为师，是天大的造化！往后一定要听话，好好跟着学，绝不能偷懒耍滑，更不能半途而废，知道吗？”
“当然啦当然啦！我肯定会好好学的，娘你就放心吧！”赵小虎嘻嘻哈哈笑着回道。
周慧芳深吸一口气，又恢复了往日的干练模样。
“拜师是大事，不能这么草率。娘得好好准备一份像样的拜师礼才行。”
她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着家里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还有多少能拿出的银钱。
她只是觉得，她要尽可能的让甄蓁感受到她家的诚心，小虎，或许会有个跟她截然不同的未来。
辞别了慧芳婶子，甄蓁对赶车的老丈说，“叔，麻烦您再绕一下，去木匠家，我找翠花婶子有点事。”
老丈应了一声，赶着马车往赵铁柱家走去，可到了才发现，院门紧闭，一把铜锁挂在门上。
“咦？奇怪，这个时辰，按理说该在家做晚饭了呀。”
甄蓁嘀咕了一句，她原本想着把特意留出的那包驴打滚送给翠花婶子，感谢她今日帮忙照看赵无怨，可眼下家里没人，只能明日再来了。
“没人哩，”老丈回头问，“丫头，现在是……”
“那就麻烦您直接送我回家吧。”甄蓁说道。
马车再次行动起来，明明还是一样的速度，甄蓁却觉得车速极慢，她一遍遍的往外看，想着怎么还没有到家。
老丈瞧出了他的心思，笑了两声道，“丫头坐好。”
一甩鞭子，马车在无人的路上晃晃荡荡加速跑了起来，驶向山脚那间孤零零的茅草屋。
甄蓁坐在车内，抓着扶手，恍惚听到了一阵热闹的吆喝声。
她忍不住好奇，探出头朝声音来源望去。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她惊讶地发现，那声音的源头，竟是自己的家！
只见翠花婶子的丈夫赵铁柱站在她家房顶上，手脚麻利的将新扎好的茅草一层层铺叠压实，填补着房顶的那个大洞。
他们的儿子赵金和儿媳高兰，则正在修缮那扇被差役踹得合不拢的房门。
赵金拿着锤头对准阀头敲打，高兰在一旁扶着门框。
翠花婶子则是哪边需要帮忙，便过去递个工具副把手。
几个人干的热火朝天，眼瞅着便要修缮好。
甄蓁往左边一瞥，被树下的竹编躺椅上的身影吸引了视线。
她先是一惊，接着便由衷的浮现出一个暖暖的微笑。
只见赵无怨躺在竹编躺椅上，身上盖着薄被。
翠花婶子那个六岁的大孙子正蹲在躺椅旁，仰着小脑袋，叽叽喳喳地不知在跟赵无怨说着什么。
赵无怨瘦削的面上，带着一丝罕见柔和的神情，眼中也难得地有了些微光彩，和小孩说着什么。
似乎是感应到了甄蓁的到来，他眼睛看向甄蓁的方向，眼中带小对上甄蓁温柔的双眼。
“你回来了。”
甄蓁从赵无怨的口型中，看出了赵无怨的话。
她重重的点点头，同样一口型回答。
“我回来了。”
“甄蓁，你这丫头回来啦，还顺利吗？”翠花婶子眼尖，看到从马车上探出身来的甄蓁，立刻笑着迎了上来。
她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解释道，“家具打得差不多了，我就琢磨着先把你们小两口急用的给送过来，好歹平日里生活方便些。”
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把放在不远处的家具指给甄蓁看。
一张四方木桌并四条长凳，一个看起来颇为结实的储存东西的大木箱，一个崭新的木盆，一对提水用的木桶，甚至连吃饭用的勺子、筷子都准备齐全。
翠花婶子指着房顶又说，“这天儿，说凉就凉了，你赵叔他们紧赶慢赶，总算把补屋顶的茅草都扎好了，今天就先过来把这漏风的窟窿都给堵上，不然夜里冷风灌进去，可怎么受的得了哦！”
赵金媳妇高兰看到婆婆在跟甄蓁说话，放下手里的活，快步走过来。
她脸上堆着笑，见甄蓁往下拿东西，连忙伸手，就要帮甄蓁拿，“甄蓁妹子回来啦！哎呦，买这么多东西呢！累坏了吧？快给我，我帮你拿！”
她瞥见那厚实的新棉被，更是连声夸赞，“这被子可真好啊，一看就暖和！不便宜吧，也就只有妹子你这样有本事的人才买得起。”
甄蓁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擅长应对这种过于热络的场面，只是笑了笑，道了谢，将一些轻便的东西递给她。
几个人一起拿，不一会的功夫，便都拿下来了。
赶车的老丈笑呵呵的看像甄蓁，“丫头，这马车，你看看停哪儿合适？还有这马儿，真是匹好马，你看看牵到哪去？”
甄蓁没有任何思索，闻言立刻道，“叔，这马车还是麻烦您老人家明日得空送回济安堂。”
老丈闻言，眼中露出赞许的神色，连连点头，“哎哎，好。”
“丫头啊，你是个明白人。这世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这么贵重的东西，又不是仨瓜俩枣，人家凭啥就送了？便是人家送了，咱心里不还得嘀咕嘀咕为啥给咱，咱拿着也也不踏实。”
“送回去好，送回去心安。这事儿啊，你就教给老头子我吧！”
老丈说完，便要调转车头离开。
“叔……叔！”甄蓁连忙叫住他，先从钱袋里数出二十文钱递过去。
“这是今明两天的车钱，您收好。”
老丈笑着接下，正要走，又被甄蓁给叫住了。
“叔，这个您拿着，”甄蓁一边说着一边从背篓里拿出一包驴打滚，“带回去给家里孩子甜甜嘴儿，今儿辛苦您了，来回奔波，帮了我这么大忙。”
“这……这怎么好意思……车钱给了，这点心俺可不能要……”
老丈连连摆手，把驴打滚又放回了竹篓里。
“您一定得拿着！”甄蓁俯身从竹篓里把驴打滚拿出来，放到马车上，“您要是不收，哪我以后去县城，可真不好意思再找您帮忙了。”
老丈推辞不过。
他看着甄蓁真心实意的笑容，心里暖呼呼的，不好意思的搓着手，终于将点心收下了。
憨厚地笑道：“那……那老头子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丫头，你以后要去县里，尽管来家里找我，只要啊，你不嫌弃我家里的是辆牛车哈哈哈哈哈。”
老丈一边笑着，一边驱车离开。
送走了老丈，甄蓁转身又从背篓里拿出一包驴打滚，笑着递给翠花婶子。
“婶子，今天辛苦您和赵叔他们了。这点心您拿着，带回去给孩子们甜甜嘴儿。”
翠花婶子连忙摆手，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哎呦，你这孩子，家里有前几天她姑送来的麦芽糖，到现在还没吃完呢。”
“家里有，快放起来留着你和小赵吃。”
甄蓁却执意塞进她手里，语气亲昵，“家里有是家里的，再说了，您家里的那是麦芽糖，我这个是驴打滚，味儿不一样嘞。”
“今天多亏了您，要不是您白天帮我照看着我相公，我都不知道该咋办了。您还还带着赵叔他们来修补房子……您帮了我太多，点心意您可不能推辞！”
“您要是再退，那就是拿我当外人了，那我可是要伤心了。”
翠花婶子笑着接过来，她握住甄蓁的手，轻拍两下，“那俺可就收下了。”
翠花婶子叹了口气，“丫头，是你帮了我啊！”
“要不是你，婶子我现在还是个睁眼瞎，怕是活不下去几年。如今我这眼睛好了，又能穿针引线绣点东西贴补家用，家里两个媳妇都敬重我，我这日子啊又有了盼头。”
“今日这点活算什么，只此一次，下次啊，可别破费这些钱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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