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也向柳表白的那一年，某些人不声不响已经熬过了七年之痒——谦也现在回忆起来感觉还像做梦。
高二那年，他向白石告白了。
教学楼里昏暗寂静的走廊他和白石面对面，唯一的光源来自远处的露天舞台，他还穿着主持人那身西装，身上被化妆师喷了不少闪粉，偶尔扫过的射灯下他一闪一闪的。
白石身着大正时期的戏服，安静的站在他面前，明明灯光一视同仁地眷顾他们，谦也眼里他们却像隔了一个时空。
他的勇气在白石来之前就被抽干，还站在这里只凭那个念头支撑：自己怀着不纯的心思继续以朋友的身份在白石身边享受那份亲近实在是……太差劲了……
真的没有期待吗？怎么会，这次面对面谦也谋划了两个月，贿赂另外三位主持，特意分配的台本让他得以提前脱身；伙同广播部部长在抽签时动了手脚，改动白石班级节目的出场顺序；加入文化祭执行部，参与文化祭各项工作拟定，为了让执行员在他们都无法察觉的情况下将白石引至教学楼……
因为无法掐灭那丝期待，所以谦也如此恐惧。
白石已经站在他面前，一反平时的活络，安静地等待他动作。
谦也攥紧手里的电子表，掌心硌得生疼，他料到自己会胆怯，所以做了机关，还有7秒，他背后的墙上会展开告白的卷轴，由不得他逃避。
掌心的表盘震动，背后却迟迟没有动静。
谦也垂下攥着手表的手，看来命运不允许他借外物作弊，一定要他亲口说出来。艰难张开嘴，声带却好像黏连，久久无法发声，他不敢再看白石，深深低下头。
“……我喜欢你。”
不知道这句榨干他所有勇气的话有没有被舞台传来的音乐掩盖，他不敢抬头分辨白石表情。
“好啊。”白石两步拉进他们距离，扣出快要被谦也按进掌骨里的手表，帮他戴回手腕上。
“？”谦也惊讶抬头差点撞上白石下巴。
“谦也漏了后半句，比如‘能做我男朋友吗’，我说好啊。”白石抓着谦也的手检查掌心的瘀血，“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说你得绝症了。”
然后谦也就没记忆了，可能白石牵着他去医务室喷药了，他跟醉酒断片了一样，只记得一路上风吹动的他们身上刺鼻的化妆品和发胶味。
甜甜的校园恋爱？很遗憾，没有。
谦也和白石一起进入的大阪府升学率最高的高中，白石分入了尖子班，而谦也高出录取线5分低空飞过，侑士毒舌评价“差点没滑进去”。虽然谦也入学后名次进步不少，但一直学得很吃力。
白石的第一志愿是东大医学部，高二那年谦也定下的目标就是甭管啥学部一定一定一定要滑进东大。连备选的东京其他的大学都没有。
其结果就是谦也根本不想回忆他的高中生活，甚至不是很想回校探望老师，没办法看到校门就有点生理反胃。他从入学时让老师摇头叹气的对象变成了老师交口称赞的努力的孩子再变成了老师要重点关注担心他猝死的那个学生。
那时候他和白石唯一的交集点就是午餐时间，白石会喂他吃饭，这么描述起来是不是有点校园约会的样子了，实际是因为谦也要利用这段时间背单词例句，自己吃老是忘记动筷子，午休结束便当基本没动。白石数落了他一次，然后第二天速度之星第一次失手——谦也因为吃太快吃吐了。
“一年半后，我还要和你在一起，白石。”
那天起白石肩负起每天中午喂谦也的任务。起初也有人想调侃他俩，被谦也词典后苦大仇深的脸一一吓退。
现在让谦也总结那段日子，就三个字——学吐了。
他是真字面意义上吐过好几次。不算吃太快吐的那次。
过度劳累和焦虑造成的结果就是谦也那一年半极度暴躁，只是他没有时间社交，所以同学都没感觉出来。
不仅凶还爱哭，一次周末晚上，本来一边刷题一边和侑士通着电话，开始熟悉的“东西之争”，往常谁吵输了就第二天想法子整回去，谦也这边还没吵输呢突然情绪崩溃眼泪失禁嚎啕大哭，不仅把电话那头的侑士整懵了，还把在侑士书房外拖地的侑士妈妈都嚎进来以为侑士欺负谦也了，抄拖把杆把侑士收拾了一顿。平白挨一顿抽的侑士还反思了一晚上自己到底哪句话刺激的谦也。
有没有和白石的矛盾呢？印象里是有一次的，那时候谦也背书背得头疼脑热就从老爸的诊所里拿了一沓退烧贴，基本不间断贴着，白石唠叨了他一次这样对身体不好头疼脑热就是身体发出的信号急需休息了要劳逸结合……
一通话直接引爆了谦也疲惫紧绷的神经，失控上手一把掐住白石的脸虎口堵住嘴往他脸颊上……狠狠咬了一口。
牙印既清晰又深刻明晃晃展示着谦也不错的牙口，白石捂着脸去保健室拿了口罩戴了三天。
后来四天宝寺正选聚会，白石笑着提起这件事时谦也蹦起来去捂他嘴，被裕次小春架住。听完后正选们通通笑翻，谦也捂着脸把头埋进沙发缝里学鸵鸟。
大学入学共通测试前一周，谦也精神紧绷到了极点，完全睡不着，坐立不安，每时每刻都要看两眼笔记生怕自己忘记什么知识点了。鉴于第二次模考时谦也晕倒在考场上了，为了能让谦也睡着倒数第二时天白石没收了谦也所有教科书和笔记，学校里请假带谦也玩去了。
身体疲劳能有效带来困意，白石制定的路线就是带着谦也暴走两天参拜完大阪所有神社寺庙。
第一站生国魂神社
“哎……白石，我平时不信神佛，要求神拜佛了又觉得神仙不够多。”谦也同白石恭恭敬敬地在鸟居前鞠躬，“我还是第一次这么遵照参拜顺序，实话说……以前摇铃前还不一定投钱。”
“放心，我有准备。”
两人规规矩矩走在参道侧边行至手水舍依次舀水漱口洗手。
生国魂神社是大阪最古老的神社，建筑样式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白石谦也幼时都来游玩过，两人这次都不似年幼时那般纯洁，可以说是怀着满满的功利心直冲钱箱。
哗啦啦，白石往钱箱里倒了满满一袋钱，引得参拜的游客围观。
“！”谦也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慌忙拉住白石，“你扔了多少！？”
“都是1日元5日元的，”白石凑到谦也耳边轻声说，“这么倒比较有气势，说不定就唬住生岛大神和足岛大神了。”
两人一起摇动系铃的粗绳，双手合十许愿，完成拜礼再一鞠躬。
“快快快，下一站龄延寺。”白石捉住谦也手腕就往外快步走去。
“唉？那么急吗？”
“停了就达不到暴走的效果了。”过鸟居时白石拉着谦也一个急刹，朝内一个直角鞠躬。
两人一路疾行至龄延寺，龄延寺供奉着浪花三大名医之一的老柳观音，前往的参拜者多是祈求疾病痊愈。谦也三模评级真让他将将摸上东大医学部的录取线了，现在拜拜名医倒也应景。
净手漱口，沐烟后谦也去买了两束香，他一直觉得寺庙卖的香专宰游客，连他奶奶都不会上当，甚至自己小时候思考过为什么那些上香的游客不自带香火。现在轮到自己了，那是完全不敢自带香火啊！万一惹恼里面供的那位自己吃不了兜着走。被宰就被宰吧……都在搞封建迷信了就搞到头了。
白石照例往油钱箱里倒了满满一袋硬币，哗啦啦的钱币碰撞声弄出不小动静，又是引得游人注目。
两人参拜完，白石马上又拉着谦也爬山，龄延寺对面山上就是银山寺。
“哈……哈……你那个包里……不会都是硬币吧。”谦也扯着白石衣角被白石拖着爬石级，这一年半他几乎没运动，暴瘦还贫血，身体素质是跳崖式下降。
“还有吃的运动饮料，伞，创可贴……蛮多的。”白石今天背了一个巨大的登山包。
两人在山腰短暂休息时白石适时地往蹲在地上的谦也嘴里塞了块巧克力。贫血似乎总与低血糖并发，谦也模考晕倒的原因就是低血糖加疲劳。
银山寺里白石又又又倒了一个钱袋子。
“你哪里找来的这么多硬币。”谦也问出这个憋了很久的疑问。
“去菜场换的，1000纸币换800硬币，很多阿婆乐意换的。”白石抖了抖袋子把最后两个硬币抖进箱子，“我也是第一次知道银行硬币换纸币容易，纸币换硬币却不行。”
银山寺结束又步行5分钟，第四站万福寺，谦也已经有点疲惫了，不得不承认自己身体差了很多，换以前这才哪到哪。
万福寺结束白石拉着谦也去走了口绳坂，不少情侣在那里拍照，有一对老夫妇叫住他们请他们帮忙拍摄合照，作为交换，那对老夫妇也用谦也的手机帮谦也和白石拍了合影。照片里白石背着巨大的登山包，撑着石壁站立，谦也靠在白石身上，两人都偷偷在对方脑袋后比耶，笑得灿烂。
大江神社、爱染堂、清水坂、安居神社、一心寺……谦也回到家时腿直打摆，进门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这周第一次睡着。
第二天的暴走安排因谦也睡太沉而搁置，他直接把第二天给睡过去了，睡醒直接考试。
“所以你考前还去求神拜佛了。”
“怎么，不行？”
全部考完的那个晚上，谦也和侑士时隔两个月再次通话，侑士那头很重的电影声，听起来是泰坦尼克号，偶尔还有书页翻动声。谦也这边不遑多让，电视在放生死时速，地上堆着下午买的这两年落下的漫画还没拆塑封，一手撸着鬣蜥，一手飞速打字在电脑上四天宝寺正选群里不停冒泡，同时切屏和白石聊天，保证不错屏。
“那倒没有，只是你拜太多了，只拜一个不灵你还能去拆他招牌，拜那么多不灵，神仙也可以说是你小子心不诚投机倒把……”
不等侑士说完谦也挂电话加入黑名单发送1个G的虫子高清图片一气呵成。打算出成绩后再给他放出来。
他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似乎压力一解除，积压的疲惫一股脑爆发，脸压着键盘给白石发了一串又一串字母。
出成绩那天，谦也回到了四天宝寺——去蒲团上长跪不起。小修知道了还跑来录视频。
就像白石常说的那样，“人生不如意十之**”，谦也这段时间认真回望自己十几年的人生，自己总体上是个幸运的人，不，是很幸运的人。有和睦的家庭，去到有趣的学校，有趣的老师，有一群志同道合还能一起拼搏的朋友，还有——白石。
自己太幸运了，如意的事占比远不止一二。白石接受自己的那天，谦也觉得自己幸运得简直让人惶恐，头晕，站不稳。啊他都要嫉妒自己了。可同时他好害怕，怕自己已经把幸运透支完了。他好怕有一天和白石渐行渐远。
谦也一直更喜欢那句“胜者为王”，很多人评价他拿的起放得下，打进了全国大赛在半决赛竟然可以让出出场机会，让更有才能的人上场。
不是的，正因为放不下，为了胜利他要选择最优解。两年前他放不下对白石的感情才一定要告白，那天他已经做好准备和白石渐行渐远，把一切交给时间去冲淡。白石握住他的手时，名为理智的线崩断时他知道完了，自己没有放下的可能了。就算之后白石要甩了他，谦也已经预见自己撒泼打滚狗皮膏药一样缠着白石的画面了。
那天谦也有了新的目标，他要跟住白石，跟住这个他从未跟住的完美先生。全国大赛，U17，他都没能跟住，那就要比那时候更拼，这一次他必须是胜者！
两年后，忍足谦也还要是离白石藏之介最近的那个人。
他很紧张，家里待不住，骑着自行车兜兜转转来到了四天宝寺。
他在这里有很多很多美好的回忆，也有很多不甘，这个地方他的幸运值比较平衡，停好车，进入耍宝正门前思考了一下，最后假装摔倒落地土下座。
走进佛堂，三年过去这里完全没有变化，以前来这里一般是找银，倒是没怎么拜过。谦也站在钱箱前掏出钱包翻硬币。
“哎！你知道吗？我上次月考前进去拜了拜，名次上升了80多名哎。”门口路过的两个女学生交谈声传来。
……
谦也把整个钱包扔了进去。
拿了一本佛经在蒲团上跪坐好，“已经尽力了等结果吧”谦也并不能这么安慰自己。他需要调整下自己过快的心跳，从昨天晚上开始他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现在有些隐隐作痛。
谦也跪坐到放榜的时间。小修上完课就坐在谦也旁边无聊地抠着脚。
“……你能把鞋穿上吗？我要查成绩了。”
“不妨碍啊。”
“妨碍我点开前深吸口气了。”
“你现在登估计会卡死。”渡边修穿好鞋出去洗手。
知道啊但是怎么可能等的住，谦也输入网址，小修很快跑回来凑过头看。
“点查询吧！”
“等下！”谦也握紧渡边修的手腕，“小修你会急救法的吧！等会儿我要是厥过去你要救我。”
渡边修开始脑内复习急救法。
谦也打开通讯录把侑士从黑名单放出来。
“干嘛？”侑士语气不善。
“你考砸了。”
“放屁！网站卡死了。”侑士拍了拍他家那台年岁不小的电脑快烦死了，现在他既不能退出来还被勒令不能使用手机以免占网速，他昨晚熬夜看的小说又烂尾，现在可以说是十分的无聊十二分的上火。
“那你闲着也是闲着，帮我说100遍‘滑进去’，谢了。”
“？？？”
……
白石坐在书桌前转笔，笔墨甩墙上也没发觉。
“叮”
铃声第一声响了一半就被白石接通。
“谦也！”
“白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背景音里还有渡边修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藏你吵死了。”白石友香里推门进来，就看到白石一边尖叫一边捶墙。
白石举着手机就往屋外冲。
“小藏外套！把拖鞋换了！”友香里拿了外套追到门口哪里还有人影。
与谦也成为校友的唯物主义者侑士：求神真有用？！还是我说的话管用？！我＝神？！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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