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家里就我们几个人,乏得很,你来反而解了我们的闷!”女青铜手拍在大腿上,不自觉放大了音量。
这时青铜巨人端着两只盛满了茶水的瓷碗走了过来,略带责备地对女青铜道:“石头还在睡觉呢,小点声!”
女青铜意识到这点,连忙捂住了嘴,虽然那里空无一物。
听见这个名字,菏笠不由得内心一震,缓缓开口:“石头,是你们的孩子吗?”
“是的。”青铜巨人将茶碗分别递给菏笠和老婆,“虽然我们在社会上没什么地位,生活条件也不好,但我们还是希望我们的孩子,能像石头一样坚韧,经得住风吹雨打。”
“是个很好的名字。”菏笠双手贴在瓷碗外壁,热量渐渐从手掌暖到了心脏。
就在此时,二人的背后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混合着急促的脚步。
“阿爸!你回来啦!”
两位青铜转过身子,接住了冲刺而来的小子。女青铜笑着斥了一句,还不睡觉。
个头不到一米的小青铜吐了吐舌,说还不是你的大嗓门把我吵醒了。
说完这句,他撇过头来,恰好与刚才被挡住的菏笠撞上了视线。菏笠刚想打招呼,小青铜却连忙从青铜巨人的怀里挣出去,缩到了他的背后。
青铜巨人朝菏笠歪头致歉,接着转头温和地对小青铜说,“石头,这个哥哥是爸爸的好朋友,你不要害怕。”
一对大大的黑眼睛从身后露了出来,盯着菏笠的眼神中带着怯意和几分好奇。
菏笠微笑地朝他挥挥手。
青铜巨人继续道:“要不要和哥哥打个招呼呀,他走南闯北知道可多有意思的事了,你不是最喜欢听故事了吗?”
小青铜松开扒着青铜巨人背的手,慢慢从他身后走了出来,扯出一个尴尬却又极为可爱的笑容。
“哥哥,好,我叫石头。”
菏笠不经露出了慈爱的目光,“你好石头,我叫菏笠。”
“菏,笠。”石头重复了一遍。
女青铜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叫哥哥。”
“菏笠、菏笠,就要菏笠!”石头唱反调。
菏笠担心这样下去石头免不了要被揍一顿,连忙救场道:“没关系没关系,就叫菏笠吧,叫哥哥什么的我也听着不自在。”
这时青铜巨人道:“你是我第一个遇到还记得自己名字的人类。以前我和不少人类打过交道,也碰上过聊得不错的,可一问及姓名,他们就不假思索说出了在这里的代号,于是后来我索性就不问了。”
菏笠不经垂眸,目光落在瓷碗里,只见茶叶经开水滚烫过后,软塌塌的,倒得横七竖八。沁出的浓汁犹如血液,将茶水染成了绿油油的一片。
“对了,哥,嫂子。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呢。”
“我叫大山。”青铜巨人道。
“我叫大树。”女青铜道。
小青铜脆生生地接了一句:“我叫石头。”
菏笠与两位大人不经同时笑出了声。
“大树附大山,石头傍大树。你们可不愧是一家人!”
三人一边喝茶一边闲话,一会儿扯邻里的鸡毛蒜皮,一会儿说附近好的工作机会。
从青铜夫妻口中,菏笠得知了女青铜大树那双一条细如直筷、一条粗如铁柱(其实单就这一只而言,是正常的大小,不过两相对比,则显得可怖了起来)的腿的由来。
原来大树曾经并不是一味的家庭主妇,她很能干,十里八乡她最能干。别说熔铁、造舰了,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她也能把山上的刀全拔了,扔到火海里,烧个一干二净。
认识这家的人,都说他俩是劳模夫妻,而且老婆比老公更像个男人。
大树一听这话,呸了一声:“‘男人’什么时候成夸人的话了,不会讲话就闭嘴!”
可有一天意外发生了……
造舰厂的午休间隙,大树还没有忙完手里的活,那是整舰最精细最复杂的活。同事喊她去一起吃饭,但大树正提起十二万分的注意力做那最关键的一步,所以她推辞了,决定先把眼下的活做完再说。
正当她趴在舰底、旋好最后一颗螺丝时,忽然头顶传来了嗡嗡声,紧接着星舰以一种不受控的速度向前滑去,冒出白烟的后轮毫不留情地碾过她躲闪不及留在舰底的左腿。
他们是普通甚至可以说是社会的滞留物的AI,所以他们身上根本没有调节痛感的功能,疼就是疼,痛就是痛。
大树拾起那只断腿,爬到了停下的星舰舱门处,那里还没装门,大树一眼就认出坐在驾驶室的,就是当初夸她像男人反被她嘲讽的男人。
他浮夸地对大树说:“啊!你刚刚在底下吗!我完全没有发现!我只是想试试星舰可以动了没!”
大树什么也没说,抡起左腿就砸了过去,她的腿光是生出的锈都有十来公斤,这一抡,直接把站在舱门雄赳赳的男人甩到了星舰的另一边。他少了一个头。
所以大树非但没得到补偿,反而搭进去了不少。她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低头捧着自己的左腿,对大山说:“我们离婚吧,我不拖累你。”
大山不答反问:“石头呢,他可只有两岁。”
大树把脸撇向一边:“跟你好了。反正他也不喜欢我。”
“所以你留下来,留在这个家,跟石头重新认识一下,好不好?我会撑起这个家的,你留下来,好不好?”大山的语气中带着紧张。
大树抬起头,两只同样一大一小的黑孔洞仿佛有了泪光。
“不好。你只是现在这样说,可我没了腿,外面的活做不了,家里的事做不好,你总有一天会怪我。怪我没用,怪我花钱,怪我多吃了一口。万一我没忍住朝你发火,你可能还会打我。”
大山不明白她的担忧从何而来,可他仿佛真做过那些事似的主动认领下来,抓起大树的手,就往自己脸上呼了一巴掌。
“对不起,是我以前做得不好,让你这么没有安全感。你留几年,哦不,几个月也行,就当考察我,要是不满意,你随时可以走,好不好?”
大树娓娓道来,说到此处看向正专心给她挑出浮叶的大山。
荷笠问道:“嫂子以前没有眼睛吗?”
大树抬手去触,湖边似的眼底泛起了波澜。
“他非要买给我的。”大树嗔怪道,“那时生活刚好了一点儿,还完了修左腿的钱。突然有一天他递给我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副眼睛,像钻石一样亮晶晶的。一看就贵,我说我不要。他却直接捧着我的头把眼睛装了上去,还说女孩子就该漂漂亮亮的。”
大山把头埋得很低,碰碰她的腿说:“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
大树坦然道:“干嘛,多久以前的事你还害羞啊?”
“哥嫂还是很恩爱呀。”荷笠指了指大树的左腿,“嫂子,你的左腿是修好了吗,为什么那么细?”
“这个啊。”大树把左腿抻值,仔细端详起来,“是义肢,不过是最基础的裸露款,但已经是我们东拼西凑能买到最好的了。他本来还想去借高芯贷买全包的,我赶忙把他拽回来了。其实我本来都不打算修的,大不了就学着一条腿生活嘛,他非要给我装上。家里好不容易攒下点积蓄,结果全浪费在我这条腿上了。”
大山有些生气道:“我们是一家人,哪有浪费不浪费的!”
荷笠也道:“我赞成哥说的!”
“好好好,知道啦。”大树笑起来。石头也在这时揽住了大树,“妈妈,不浪费。”大树返抱住他,笑着嘀咕“小兔崽子”。
荷笠发现石头的五官俱全,材质虽然说不上细腻,可是成色却比他父母好了不止一星半点。想必,一定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对了,小笠。你是不是只会一门语言呀?”大树问。
荷笠有些囧道:“是这样没错。”
“我就说,我当时说别的语种时,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大树道。
荷笠好奇道:“嫂子,你们怎么厉害,会那么多种语言,怎么学得呀?”
大树噗嗤笑起来,“学什么呀?我们哪有那本事,这是我们AI自带的语言库,想说哪种就哪种,彼此之间都是无障碍交流的。”
荷笠感兴趣道:“像我这样的,也能搞个语言库吗?”
“除非往你们脑袋里插刀片,否则没其他办法。”大树直率道。
大山道:“小笠,你别听她胡说,其实是在脑子里植入芯片,不过危险系数蛮高的,我之间就听说几个B区的小朋友因为做了这个手术去世了,排异反应很严重。你千万别为了走捷径做这个手术,也跟你那个弟弟提个醒。”
“我还是老老实实自己学吧。”荷笠无奈地笑笑。
大树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变得心事重重起来。
“山,税又涨了,今早又来催了。”
大山沉沉叹了口气:“岗位越来越少,工资越来越低,税倒是涨得越来越厉害,我们普通AI可怎么活啊。”随后他拍了拍大树的背,“没事,你别操心,我来想办法。”
荷笠看他们神色忧愁,疑惑道:“发生什么难事了吗,有什么是我能帮上的?”
大山显然不想深聊这个话题,只道:“不是什么大事,小笠你就别担心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