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席卷,云低吞光。
洛都今年的冬格外长些,不复烟花三月的繁盛,竟仍是一片银装素裹的天地。
“嘶~”候在殿外的大人们虽然都裹着厚厚的裘衣,一阵冷风袭来,还是冷不丁被撞个满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门终于被推开了,不出所料,还是那道瘦削嶙峋的身影,伴着那句“皇上命奴来通知各位大人,今日天寒,朝中又无甚要事,各位大人请回吧!”
宣令者乃周霄,是皇后娘娘宫中的中宫仆,先后侍奉过两位皇后,自太后娘娘崩逝后被指来服侍当今皇后娘娘。
“日日都是这样,我看连素来勤勉的二皇子今日都没来,要不咱下次也别来了吧,这鬼天气也不见转暖,真是活活冻死人呐!”
朝臣们纷纷离去去,伴着不绝于耳的怨气。
也不知,是对这天气,还是对高位上的人。
墙外冰封墙内闹。
“嗯,这样最好看~”清凉殿暖阁内,“畏寒”的天子身着单薄的里衣,一手端着胭脂盒,另一只手指轻轻在那眉间一点,美人的额间便多了个圆润嫣红的花钿。
可怀里的美人却似不领情的转过身去,赌气道:“皇上惯会敷衍人家,前些日子秦哥哥还得了皇上亲手绘制的花样,怎地到人家这里就只剩这随手一点了?到底是秦哥哥人生的美,曲子也弹的那样好,奴只会些烹鸡宰牛的手艺,终是上不得台面的。”
本是争风吃醋之语,说到伤心处,竟真的落下泪来。
时贵人腰间一软,伏在皇帝怀里抽泣,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哈哈哈,你瞧瞧这好好的早饭怎地这么酸呢?朕平时……”皇上本还想说些什么再惹他撒娇,却被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了,“皇上,大人们已经散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说了多少遍,这种朝政的事都去问那老婆子就可以了,快滚快滚,以后少来烦朕。”
当今皇帝姓刘名忭,年号元延,是先帝昭德帝唯一的儿子,但却偏好男风,很少碰女子。俗话说“知子莫若父”,临终前的昭德帝心里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德行,但是因着对先皇后的宠爱,且不甘心皇权旁落,便任命丞相洪延年,御史大夫甄隐,太尉薛易为辅政大臣,辅佐新帝。
当然,先帝立当今元延帝为储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元延帝有一子,名刘勰,年纪虽轻,但天赋极高,极其聪慧,所以昭德帝与其说是立了儿子,倒不如说是立了孙子。
而时贵人和秦贵人原本都是畅春苑买来孝敬皇帝的男倌,当时昭德帝在位,当今皇帝还只是皇子,见二人眉眼青涩,显然是个雏儿,便欢喜的接纳了。其实这二人姿色平庸,只能说是五官周正,放眼整个洛阳城,就连郎中令郑赫都更胜一筹。
但是,此二人却十分争气,时贵人煮的一手好菜,哄的皇帝再也吃不下别人的手艺,而秦贵人则弹的一首好琴,为人又安静少言,每每皇帝被丞相劝勉之语烦的头疼时,便到秦贵人的天禄阁躲清净。皇帝胸无点墨,无半点真才实学,故而登基后便直接用食和琴来给二位贵人封号。
从此,纵使皇帝又得了男宠新欢,也不过数日便腻了,能在宫中常年站稳脚跟的只有此二人。时贵人最会撒娇说话,他摸准了皇帝的脾气,因而连争风吃醋都吃的恰到好处,可能在旁人眼里很是造作,但是皇帝却是受用的不得了。
而秦贵人却恰恰相反,他不像是为人脔宠的做派,寡言少语,不争不抢,穿着打扮也多素静,给人一种不食烟火的谪仙的错觉,故而宫中无论谁得宠都不会着力对付他,也只有他能让皇帝心静忘忧。
而自新帝登基以来,更是荒唐事不断。
先是在登基当日册封皇后之时,假借天象之说夺了本应是皇后住所的椒房殿,赐其居于温室殿,反而自己潇洒的住进了椒房殿,日日传召侍寝之人进入,把历代皇后庄严肃穆的居所变成了青楼雅间。
后又托病不理政事,将奏章群会全都推给了皇后,逼的皇后直接住在了宣室殿,一个本是历代皇上会见群臣的地方。
如今,竟是连上朝也不亲临了。
与此同时,边关亦是西风猎猎。
“公主,前面就是大周国都洛都了,明日便可入宫献舞。”
“知道了。”淡漠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珂润公主,一个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女人。天资聪颖,身份高贵,却从小热衷于兵法行军之术,不似寻常女子。谁知数年过去却偏生的妩媚动人,一双含情目似笑非笑,似荡着一泓秋水。肌骨莹润,眉簇春山,占尽妩媚之态。
“以后怕不是个女王。”“以后定会是个运筹帷幄的军事将军。”高贵的出身,绝世的容颜,父王无有不依的宠爱,自幼行兵布阵的能力,使得缪兰国百姓对这位公主生出许多猜测。
谁也没有想到,缪兰王一道旨意便将珂润公主送去了中原。更让人出乎意料的是,珂润公主没有丝毫抗拒的应下了这道旨意。
笳声出虏塞,箫曲背秦楼。
珂润公主缓缓放下马车的窗帘,眼底闪过一丝阴霾。
裙似火焰纹,舞如莲花旋。
珂润公主一身绯色衣裙,中间裸露出纤细的腰肢,泼墨般倾泻的长发上插着一枝雀翎,伴着长长的赤色头纱,隐隐约约勾勒出腰线的轮廓,让人一看见便再难移开眼。
琴声流转,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赤足上的银铛不绝于耳,裙裾飞舞,一双含情目欲语还休,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一曲舞毕,珂润公主拜倒在地。而坐在上位的人,却是一个女子。身着金色丝织襦裙,怒放着几朵暗纹牡丹。裙摆轻泻,拖迤三尺有余。头盘攒珠髻,红唇轻点,与其说是美丽,倒不如说是帝后威严来的恰当。
“今日天子身体不适,委屈公主了,本后替传天子口谕,封缪兰珂润公主为珂美人,赐居昭阳殿!”
“谢皇上、皇后娘娘!愿大周国运昌隆,与我缪兰国永世交好,止戈以和!”
珂美人行礼毕,虽仍是低着头,却仍惹得皇后娘娘心中一凛。
“这张脸……”广袖内一双手攥的死紧,面上却没有丝毫波动。
“看来周朝皇帝果然废物,全靠皇后支撑,待我从她入手,看看这花团锦簇的周朝是否只是金玉在外。”
“早就听闻这楼兰珂润公主与众不同,待本后会会她,别只是徒有其表。”
各自回宫的两人瞬时变了脸,暗自在心里琢磨着。
“不过她生的那模样……倒却是极品。”皇后娘娘脸上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入夜,宣室殿。
皇后娘娘卧房内有一暗阁,其内供奉着两个灵位,上书吾父沈凓,吾兄沈嵩之位。
“女儿不喜父兄害人害己的愚忠,更不屑为金钱权利摧眉折腰,唯愿,这黑白颠倒的世界,滚回它原本的路上去,那祸害人间的妖魔鬼怪,退回他们千刀万剐的十八层地狱去!”一张标志的脸上满是杀气,凌厉的双目中凶光毕露。
“还望父兄成全!”
皇后娘娘微微一揖,转身回了卧房。
卧房内,一株盆栽水杉,散发着青草的苦涩香气。
北方匈奴虎视眈眈,西域各国蠢蠢欲动。皇帝又于政事无益,数日不曾临朝,不满之声早已沸沸扬扬,万一朝中重臣生出不臣之心……
又是一夜无眠。
如出一辙,昭阳殿的主子亦未寝。
珂美人将身子浸在热水中,右手食指有意无意的摩挲着左肩上的图案,那图案似是在很小的时候刺上去的,纹路断断续续,颜色也极淡,依稀能看出是一片银杏图案。
“大周朝中黄门李岩是我们的人,你有什么需要可以找他帮忙,到了那边要按时吃药,父王母后会时常给你寄信,切记一定保住自身,莫让父王担心。”
临行前,缪兰王拉着她的手,茵茵关切,脸上写着满满的不舍与担心。
当这个场景浮现在珂美人脑海,她顿觉胃里翻江倒海,幸亏哺食一口未动,不然非得全部吐出来不可。
“我该怎么接近皇后?”珂美人强迫自己不去想缪兰王,她既然已经来了这里,眼下该想的是怎么立足。
“倘若缪兰王真的要和匈奴合作,我若言听计从,必会成为摧毁和平的罪人。但若怀有私心,稍有不慎,自己丢了性命倒是无妨,恐怕王后娘娘就要被我连累,甚至获罪。”
“啪嗒”一个盒子沿着窗棂落在地上。珂美人会意起身,擦干身体,随意的套上里衣,弯腰将盒子拾起。
“果然不能动妄念啊!这副身子还不知道能撑到几时。且活且看吧!”
珂美人熟练的打开盒子上的暗锁,两指捏出一粒深褐色的药丸,边塞进嘴里边大步朝睡塌走去,随手一推,那精巧的描金乌羽图案便渐渐消失在炭炉的火光里。
侍女茯苓已铺好床,见她出来,微微福了福身,转身出了寝殿。
“杏儿,你先是你自己,然后再是女儿,臣子,不要为了他人活着!杏儿~杏儿~”那是一个容貌姣好的女人,粗布的衣裳也难掩姿色。
突然,她仿佛看见了什么东西,眼神蓦地凌厉起来,一双桃花眼中竟写满了仇恨,嘴角划过一丝诡异的微笑,脖颈以人类达到的角度向后猛地弯折,鲜血立刻将无暇染上鲜红,顺着那白皙如玉的肌肤汨汨流下。
“哈~”珂美人猛地从梦中惊醒,眼角微红,白皙如玉的额头上噙满了汗珠,一双含情目直直的盯着床帷,仿佛还没有从梦中完全清醒过来。
“又做噩梦了,唉,不知是吃药的缘故,还是因为路上奔波劳碌,最近梦到这个女人的次数越来越多……”
珂美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自嘲般缓缓站起身,用袖子随意的拭去额头上的汗,随手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索性坐在椅子上欣赏月光如注。
“还是得寻个由头试探一下那位皇后娘娘,是不是应该从身边人入手为好?”玉葱般的手指摩挲着杯口,沉思的美人如画,呼吸瞬目,亦是风情。
无眠的夜,极冷,极长,极难熬。
偏偏那轮红日,故意作对般,娇纵着沉睡的世界,迟迟不肯,施以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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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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