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众人一致决定等到三日后的祭祀日的夜里，偷偷潜入城主府一探究竟。
卿榭跟着沉修回家了，柒萋说是要出去散散心，但应该是一时接受不了被河洛背叛这个真相，想一个人静一静。黑涟恢复得不是很好，在然诩半强迫之下已经歇下了，现在就剩下然诩和柳银笙还坐在院子里喝着茶。
想来这个院子倒是和从前先贤和阿银租住的那个十分相似，可是这样的相似只会令然诩更加痛苦。
然诩好几次想要开口问柳银笙，但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柳银笙也是一直不说话，然诩已经很久没有处在这样为难的境地之中了。
“银笙……”然诩发出声音的这一刻，被自己吓到了，他确实是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的，但就是忍不住喊了柳银笙的名字。
“怎么了？”柳银笙偏过头来询问。
“没有，叫叫你。”然诩回应道。
“不舒服吗？”柳银笙靠过来伸手摸了摸然诩的头。
感受到他手心的温热感，然诩鼻头一酸，喉头像是被哽住了一样，眼眶也开始热了起来。
糟糕，这样的话，说不定会在他面前落泪，然诩低下头，被风吹乱了的发丝遮住了发红的眼。
“这是怎么了？”
柳银笙语气里面有几分无奈。被讨厌了吗？然诩一下子没忍住，一滴泪滚落出来了，该死！
就在这时，那只手的位置变了，柳银笙轻柔地把然诩遮住眼睛的头发捋开，两手捧住他的脸，逼迫然诩抬起头来。
然诩冰凉的手握住柳银笙的手腕，惊慌地想要躲开，淡金色的眸子里满满的脆弱，最后还是不安地和柳银笙对视上，柳银笙那双乌泠泠的眼睛里，夹杂着平日里不常出现的神情。
“你在担心着什么呢？”柳银笙问道。
“我……”一开口，又是两滴泪水滚落出来。
“柳银笙，我害怕。”然诩颤抖着说。
除却当初柳银笙将他捡回来的那个晚上，然诩这张脸上，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神情。
“没事的，我一直都在。”柳银笙轻声回应着他。
只有他一个人接受先贤的回忆，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为什么要这样待我，收留我，还一直救我。”然诩问道。
“我不知道，起初是看见你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后来，那一点熟悉感好像不是那么重要了，而且你还是漾药坊重要的伙计。”
柳银笙将手从然诩脸上移开，然诩没有动，只是痛苦地看着柳银笙。
“我刚刚有一件事情没有说。”柳银笙帮然诩擦掉脸上的泪水。
“什么事情？”然诩问道。
“那日去徊梦，我昏迷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淡金色双眼的男子，他应当是夙域先贤吧，和你现在的模样很像。”
“这样吗？”然诩又低下了头。
“赐予鲛鱼族碎鳞的人是他。”柳银笙继续说。
这确实是然诩不知道的事情，先贤赐予了他们碎鳞吗？可是先贤又是怎么得来这个碎鳞的呢？然诩努力回想碎鳞的样子，破碎的，阳光下炫目的，银色的……那不就是银螭的鳞片嘛！
然诩猛然想起收集鳞片的风尤溪，虽然确实已经证实了，他是想利用碎鳞去救他的爱人，但也不排除他是想做其他事情，柳银笙走后，洞里只剩风族两人了。
说不定，刀灵就是他们带走的！方才商议之时，没有人从这个角度想过。
“你服下忆忧散和小白花，陷入梦境之后，回忆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柳银笙怀疑地问道。
“我，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然诩回过神来，垂下头看着地面。
“那，等你愿意的时候，再和我说吧。”柳银笙站起身，轻轻抱住然诩，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最后在他头顶上留下一个吻，走开了。
“这……”然诩震惊地抬起头。
“早点休息。”还不等然诩问，柳银笙已经走远了。
这是什么意思，然诩依旧垂着头，身上柳银笙的气味也随着时间的逝去，逐渐消散在空气之中。
然诩很想问，问问柳银笙，他吻的是先贤还是然诩？可是问了也没用，毕竟他现在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就是那条银螭吧。
夜深了，天也凉了。一阵冷风吹来，然诩打了个寒颤，于是他紧了紧衣领，进去吧，他这样想着。
正准备起身，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然诩转头看过去，是离悦沉修。
“哟，好久不见了。”离悦沉修笑着跟他打招呼。
然诩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坐在那里，他和先贤的话，确实是好久不见了，但这些都与然诩无关。
“怎么一句话也不说。”离悦沉修坐了下来，是刚刚柳银笙坐过的地方。
“我不是他。”然诩落寞地垂下眼。
“这样吗？”离悦沉修笑了笑。
然诩没有回应他。
“当时你们……不，抱歉，是阿银和先贤走了之后，我和卿榭又见到了另外一个阿银，没错，就是那个拐走卿榭的刀灵。”离悦沉修故意停顿了一下。
然诩猛地抬起头来，刀灵吗？
“这是怎么一回事？”然诩问道。
“哈哈，终于有回应了，你刚刚的脸色像要快死了一样。”离悦沉修笑道。
“快说，吊人胃口。”这个人还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啊，然诩不禁这样想着，心情也轻快了一些，平日里的尖刺也竖起来了一点。
“好好好，他身边跟着一只小妖怪，是个炎果精。”离悦沉修继续道。
“难不成？”然诩正在想，那个小妖怪该不会是姑娘吧。
“对咯，就是现在被你们扔在夜都的那个。”离悦沉修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之后，又给然诩倒了一杯。
“那么，当时，卿榭是不是已经……”然诩满眼的悲痛。
“对，我重塑他之后，关于先贤和阿银的记忆他一点也没有了，应该是我操作失误的原因，我当时……太着急了。”
离悦沉修自责地低下头。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至少卿榭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那日夙域发生了巨变，我猜是跟你……不，是跟先贤有关，不知道你想起来了没有。”离悦沉修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了一包果脯，打开放在石桌上。
这个色泽跟果香，与从前先贤他们四人聚在一起聊天时候的一模一样，然诩不禁多看了几眼，离悦沉修笑了笑。
然诩抬头看到离悦沉修的笑有点尴尬地挪开视线。
“后来呢？”
“他们想去蓬莱，我带上卿榭同他们一起去了，路上得知他们是想救人。”离悦沉修表情暗了暗。
然诩心头一紧，“是银螭吗？”
离悦沉修点了点头。
“到蓬莱之后，我临时有事要处理就带着卿榭又回来了。之后很多年，都没有再见到过刀灵和炎果妖，直到卿榭长大，我将他放在徊梦，刀灵要走了卿榭的树皮，才再一次相见。炎果妖找到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扎了根，在到徊梦之前已经和刀灵分开了。”
离悦沉修一口气说完之后，喝了一口茶。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卿榭会把柳银笙错认为是刀灵了。
“之后的事情，还需要你自己一点一点想起来，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离悦沉修喝了一口茶。
然诩没有立刻回应离悦沉修，那些来自先贤的记忆让他感觉很痛苦，有一种所有人都在期待着先贤回来，没有人需要然诩这个人的感觉。
“我知道了，我尽力。”最后，然诩像是要放弃了一样回道。
“但，也不要勉强自己，做自己愿意的事情就好了。”离悦沉修又加了这么一句，从前，刚认识先贤的时候，只觉得他是一个会呼吸的工具，被天界那些人蒙蔽，跟着银螭跑出来也许就是孩子心性。
后来相处了一段时间才发现，先贤是有意识想反抗的，是那种有意识想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耳朵去听，用自己的双手去感知真实，用自己的双脚去经历的人，直到夙域那日巨变，彻底佐证了离悦沉修的看法，这个人，是值得敬佩的。
但同时，对于现在作为然诩的先贤所在挣扎的东西，离悦沉修也能够看到。
可是，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帮到然诩，只能靠他自己走出来。
“好了，天太凉了，赶紧休息吧，我也出来很久了。”
很久了吗？这么说，刚刚柳银笙还在的时候，他已经来了吗？然诩更是有些无地自容了，刚刚他那个样子真的很糟糕啊。
离悦沉修喝完最后一口茶就打算起身走了，然诩突然想起刚刚自己的那个猜想还没来得及跟柳银笙说，就被打断了。
于是他又赶紧拦住离悦沉修，把那个猜想跟他说了，之后离悦沉修说他这几天会多留意风族动向，之后就转身走了。
看着桌上没有动过的果脯，还有离悦沉修坐过的地方，然诩很后悔，后悔刚刚离悦沉修说好久不见自己没有回应他。
然诩于是起身想追过去，但是才走出几步，就看到离悦沉修站在不远处笑着看着他。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也不用送我，明天、以后，你都能再见到我们。”之后不等然诩回应，离悦沉修便像是逃也似地走了。
“好。”
然诩对着空气苦涩回应了一声，挣脱不出先贤阴影的自己，就好好珍惜现在像是偷来的和这些伙伴相处的时间吧，等找到上龙泪，找到族人被害的真相，手刃敌人之后再放下吧，把这些东西全部还给先贤。
之后然诩走到桌子前，拿出一块果脯放到口中，还是原来的那个味道，他仔细地把果脯包了起来，带着回到房中。
我今天出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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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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