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
朱茂生听完录音，一个寸劲，砸桌子暴起，吼道：“胡说八道！都是这贱东西撒谎！胡说！”
龙跃良站起来指着朱茂生的鼻子，“坐下！轮不到你在这儿发威！我问你，朱乐乐作为受害人，还是你的女儿，为什么要撒谎诬陷你？”
朱茂生气呼呼，好半天才说道：“她就是这样！从小就自作聪明，太有主意！想把错都推到我身上？她有什么证据！？”
龙跃良翻开桌上的尸检报告，“经检查，朱乐乐身上有许多陈年旧伤，我们合理怀疑是你对她实行了常年的家暴，所以以你们的关系，朱乐乐一开始为你说话，我们都是抱着怀疑的态度，另外，之前我说朱乐乐去了四宜山，你就说她会死，显然知道什么，怎么，这会儿又装不知道了？我告诉你，别想着还有刘荣可以救你，四宜山的事警方已经知晓，他逃不掉的，你们都逃不掉。”
朱茂生慌了神，他没想到这贱人真敢把他供出来，之前提醒的话看来她是全忘了，但想拉自己下水？那她也别想好过！
朱茂生冷着脸，破罐子破摔，说得口水四溅，“我承认又怎么样，她就干净了？勾引男人，当小三，跟她妈一个德行！知道她妈怎么死的吗？简直就是狗咬狗！是她杀的！死了也活该！”
一旁坐着，半天没出声的盛扶光忽然开口，“你说的，和郑田说的不一样。”
朱茂生狰狞的面孔瞬间凝固。
龙跃良坐下，翻出郑田的笔录，耐心翻看。
但朱茂生没有那么多耐心，“他说了什么？”
盛扶光沉默不语，龙跃良戏谑地抬眼，像个调皮的老小孩，“你猜猜。所以你是承认，你和刘荣合谋，要把朱乐乐肚子里的孩子卖给乞儿村的人了？”
朱茂生死猪不怕开水烫，大方承认，“是，但这是我们老朱家的种，我想怎么样，你们管得着吗？我处理自己家的事也犯法吗！？我要见我女儿！”
盛扶光冷漠地看着，桌子被朱茂生砸得哐哐响，手铐碰撞的声音也刺耳。
一切平静后，他才道：“你永远也见不到她了。”
……
“气死我了！”宋晋一摔手里的报告，撑着桌子喘大气，“法盲！朱茂生那家伙就是个法盲！我们居然被这么一个人耍了那么久，气死我了！感觉我现在喝水都能憋死。”
龙跃良适时地递上一杯水。
宋晋：“……龙队您喝，我有点受宠若惊，我不配，我闭嘴。”
龙跃良把水放下，厉声道：“去抓刘荣。”
宋晋立刻端正姿势，和盛扶光一起出门上车，警笛声响彻云霄，直冲市中心的一座高档别墅。
盛扶光坐在副驾，眉头拧不开的皱着。
他不知道睢棠现在在干什么，会不会在刘荣家碰见。
万一碰见了……
其实昨天晚上他就想到，睢棠半夜走，必然会和聂长荻去见刘荣，他应该告诉龙队，再找人去刘荣家盯着，但他没有那么做。
他只是觉得，只有让睢棠一直做想做的事，他才能在旁看清真相。
但事情的发展，他无法掌控。
下午三点，到达刘荣位于市中心的别墅，宋晋按了门铃，等了很久才有人来开门。
“你好……”
宋晋和盛扶光都愣了一下，视线范围内空无一人，往下才看到一个小女孩，身高差不多到他们的腰，可能也就十一二岁。
小女孩脸色不是很好，有些病态的白，眼睛却生得滴溜圆，很有灵气，正好奇地看着门口的两个“客人”。
宋晋弯腰，手撑着膝盖，柔声道：“小朋友，怎么是你来开门，家里的大人呢？”他掏出证件，“你看，哥哥是警察，不是坏人。”
于是小女孩乖巧回答，“妈妈一直在楼上，我就来开门了。”
宋晋和盛扶光对视一眼。
这小女孩应该就是刘荣的女儿。
宋晋：“那你和妈妈吃过午饭了吗？”
小女孩点头。
宋晋：“爸爸呢？今天不是周末吗？”
小女孩：“爸爸和哥哥出门了。”
宋晋疑惑，“哥哥？”
这资料上显示，刘荣就一个女儿啊？
盛扶光倒是反应过来，恐怕小女孩说的“哥哥”，是睢棠。
他思考片刻，提醒宋晋，他们可以先拿到刘荣的DNA，顺便问陈美岚，刘荣去了哪里，再想办法找人。
两人跟着小女孩进了别墅庭院，刚到房子门口，盛扶光就注意到了右上角的摄像头，接着进入客厅，墙上的监控摄像更是明晃晃看得见。
就像睢棠说的，刘荣家随处按摄像的行为，不正常。
小女孩把两人带入客厅后，自己去地毯上继续玩乐高积木了，完全不管两个陌生人要干什么。
宋晋有些局促，“那个……你妈妈在楼上？”
小女孩抬眼，点头。
“那你可以帮哥哥叫一下吗？”
小女孩想了想，摇头。
宋晋一愣，“为什么呀？”
小女孩放下手里的玩具，“妈妈哭了，很伤心，我不想打扰妈妈。”
陈美岚哭了？而刘荣出门了？这好像不太对啊……
“扶光。”
“嗯。”
两人顾不得礼貌规矩，找到楼梯就往上爬，一间一间房地找，终于在三楼的阳台藤椅上，找到了陈美岚。
陈美岚满脸泪痕，神色却已经平静，偶尔抽泣，她缓缓看向来人，一瞬间，懊悔和羞愤占据了她的情绪。
宋晋：“陈女士……”
“两位警官，我跟你们回警局。”
……
龙跃良拿着手里的物证袋，里面是刘荣的一根头发，无奈道：“我说抓刘荣，你们带回来刘荣的一根头发，倒是挺会抓重点。”
宋晋尴尬笑笑，“计划赶不上变化嘛，这不是还有刘荣的老婆，她可是主动说要来的，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龙跃良将物证袋给宋晋，让他送去化验室，然后和盛扶光一起去会议室见陈美岚。
陈美岚正在会议室陪女儿拼积木，龙跃良叫了个女警，把孩子先带去别的房间，陈美岚没有阻拦，只是提醒女儿不要乱吃东西。
龙跃良闻言安慰道：“不用担心，你女儿看起来很乖。”
陈美岚苦笑，“是啊，她真的很乖。我女儿就是我的全部。”
龙跃良试探性地问道：“你丈夫刘荣呢？”
陈美岚低头，噤了声。
盛扶光投去审视的目光，此刻的陈美岚和那时大闹警局相比，势气短了不少，他想陈美岚大概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
龙跃良只好继续问道：“陈美岚，你是自己想来的，总有原因吧？不想说说么？”
“听说刘荣不在家，他去了哪儿？”
陈美岚：“我不知道。”
龙跃良：“那你知道什么？”
陈美岚：“我……今天早上，他突然叫我收拾东西，说要带我和梦仪出国一段时间，也不说原因，我其实不想走，因为梦仪的身体状况不适合长途飞行，所以我故意行李整得很慢，想在中午吃饭的时间和他聊聊。”
龙跃良稍微打断她，问道：“你女儿身体不太好？生病了？”
因为资料上并没有记载刘荣女儿的具体情况。
陈美岚：“嗯，心脏不好，先天的，但早些时候没查出来，等我们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盛扶光：“她多大。”
陈美岚：“过完生日十四。”
十四？看起来刘梦仪比正常人发育慢一些，盛扶光之前听说过，心脏问题确实会引起生长发育的落后。
陈美岚：“因为身体原因，梦仪从三年级开始就一直在家没去上学，医生说她的情绪不能大起大落，不然很容易加重病情。”
龙跃良用沉默表示遗憾，过了会儿才问道：“之后呢，你们聊了什么？”
陈美岚：“我们没有机会聊，因为小棠侦探来家里了，我本来以为小棠是来找我的，一下子慌了神，因为我没让刘荣知道，我雇小棠调查他的事。”
龙跃良闻言不免在心里感慨，怕是刘荣早就知道了。
“但等我看到他的脸色，发现他好像比我还紧张，后来小棠说他不是来找我，是来找我老公。他们去了书房，刘荣还叫我带梦仪先去外面找个餐厅，他忙完就来，我知道他想支开我，所以我没走，我在门外听到他们说什么山上的尸体，还提到了小棠帮我查到的，一个女孩的名字。”
龙跃良：“谁？”
陈美岚：“童丽南。”
童丽南？
盛扶光在心中微微诧异，“童丽南这个名字，睢棠是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陈美岚回忆了一下，“小棠答应帮我调查的两天后，我当时还想，这么快就查到了，钱也算花得值。”
龙跃良单纯好奇一问，“你给他多少委托费？”
陈美岚用手比了个数。
龙跃良盲猜：“五千？”
陈美岚摇头。
盛扶光：“五十万。”
龙跃良瞪大眼睛，想说小光怎么就跳过中间，直接奔六位数去了？？
结果对面的陈美岚竟然点头了。
大爷的！龙跃良的心在怒吼，现在外面的钱都这么好骗了？
盛扶光思考片刻，问道：“你去找过童丽南么？”
陈美岚摇头，“没有，小棠说他们已经断干净了，也没有孩子，根本不会威胁到我和梦仪，所以他替我去找了对方，我的意思是，还是给她一笔钱，让她以后不要去网上或是我老公的公司乱说。”
龙跃良：“嗯，然后呢，你还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陈美岚缓了会儿，继续说之前的，“我听到小棠问，童丽南是不是还活着，我听到这里就觉得不对，但我没听到刘荣说了什么，然后过了好一会儿，听到小棠说……”
“他说，你杀了人，就没想过你的家人知道了会怎么看你，就算逃，又能逃到哪里去，他们还是会找到你们。”
龙跃良抓到这句话里的重点，“这个他们是谁？”
陈美岚：“我不知道，我当时也很害怕，甚至都忘记了离开，门打开的时候，小棠先走了出来，什么也没说就走了，然后刘荣出来看见我，我问他是不是真的杀人了，他就那么看着我，我知道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我和他那么多年，太明白那种眼神了，他是真的杀了人，我当时想让他去自首，不管是什么原因，自首就能减刑，但他却突然说要出去，叫我和梦仪收拾东西，买最近的航班先出国……但这怎么可能……”
“所以你来警局，是想替刘荣自首？”龙跃良不太确定地问道。
“也不全是，我怕梦仪有危险，有警察在，总好过我们母女俩单独在外面。”
龙跃良皱眉，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把警局当庇护所？虽然有事找警察是对的，但这种嫌疑人家属往局里钻的事，根据他的经验，还是要适当留个心眼。
出了会议室，龙跃良问道：“小光，这事你怎么看。”
盛扶光：“我们查过陈美岚家里的情况，父母都已经去世，所以刘荣和女儿是她唯二的亲人。她和刘荣相识于微末，一起走到现在，感情应该很深，但她最看重的还是女儿。”
龙跃良：“嗯，我也这么觉得，所以她来局里这事儿，没她说的那么简单，她既然有五十万请一个私家侦探，那肯定还有不少存款，而且应该是在她个人账户名下，如果真是为了女儿着想，她应该想办法，怎么才能在刘荣被抓判刑的时候，保留一部分资产，她女儿看病动手术，哪儿不需要钱？她其实是个聪明人，能在上流社会的一圈富太太里混得鱼龙得水，怎么可能想不到我说的这些。”
盛扶光点头。
龙跃良：“等小吴查到陈美岚的财务状况，再进去问问。”
几分钟后，重新回到会议室，龙跃良把在外面推测的内容，变成问题抛向陈美岚。
陈美岚的个人账户没有任何变动。
所以，为什么不想办法保障今后的生活，却来了警局？说实话，警察除了抓人和保护证人，没有别的用处，既不能替刘荣减刑，也帮不了她女儿的病。
陈美岚对此沉默不语，她知道自己的话出现了漏洞，谎言一旦被看穿就会面临土崩瓦解，而她补救的每一个字，都可能是致命的那根稻草。
盛扶光其实想到了一个切入点，这也是在场三人里，只有他知道的事情。
他道：“陈美岚，你知道刘荣身边有个杀手吗？”
龙跃良闻言面不改色，但其实心里早就拧巴成结了。
这他妈的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小光怎么老藏着掖着那么多东西呢？
陈美岚眼神慌乱还假装平静，“我不知道。”
盛扶光：“他应该不是刘荣的人，刘荣不知道在哪找到他，想让他替他办事，但据我所知，那个人似乎和刘荣也有矛盾，换句话说，刘荣现在也很危险，如果你还知道什么，现在坦白，警方还来得及。”
陈美岚：“你骗我！”
盛扶光：“我没有。”
陈美岚：“我怎么相信……”
盛扶光：“随便你，刘荣的命警察做不了主，只在你。”
陈美岚捏紧拳头，最后还是开口，“他说他和小棠去一趟东港区，叫我带女儿来警局，等他消息再出来。”
龙跃良还是纠结那个问题，“刘荣为什么叫你们来警局，而不是让你带女儿离开？”
陈美岚：“因为……梦仪的心脏源在这里。”
龙跃良和盛扶光都是一愣，然后皱眉，但此刻没有时间能再耽搁，两人都起身出了会议室，准备去东港区。
另一边，宋晋也刚刚拿到检验报告，急速赶来。
三人会面，宋晋立刻递上报告，焦急道：“龙队，陈三平和刘荣真的是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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