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安阁下？”洛北沉默片刻，才有些迟疑地打招呼，小地精有些费劲地想坐起身，但是刚刚半坐起身就有些抽搐地摔了回去，大冷的天痛得额头直冒冷汗。
“别动了。”纪安走过去，身后的两人立刻跟上，狭小的房间挤满了人，昏暗的小房间压抑又拥挤。
洛伊把帘子系好后赶紧跑过去，“哥哥，我刚刚在招工所的管理处看见了纪安阁下。”
洛北狼狈地喘了两声，原本红色清亮的眼睛变得灰暗，他看着衣着早已不同往日的纪安，勉强笑了一下，“纪安阁下，这儿环境太脏了，您不应该来这儿。”
顿了顿，他扭头看着弟弟眼中的泪水，忍不住升起一丝希冀，也许，他死后纪安阁下能收留弟弟……
但是嘴唇动了动，它还是没法说出口。
存款还有一银币，洛伊再节俭一些，也许能回到族地，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了……
惨然一笑，洛北摸了摸弟弟越来越稀疏的头发，声音很低，“是我连累了你。”
“哥，别说这种话。”洛伊熟练地拿起旁边的大木枕抵在它哥背后，把几个木凳子挪过来示意他们坐，然后去倒水，可惜屋子里只有两个木碗，他扭头看了一眼屋里的三人一球，有点为难又尴尬地抓了抓脸，“……阁下，实在抱歉。”
“不用这么客气的洛伊，我们不渴。”纪安将视线收了回来，和床上的地精对视，“洛北，你的腿现在是什么情况，那个医师说了需要什么药剂吗？”
洛北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他只说也许药剂师可能还有办法，那铁剑好像被矮人附了毒，我晕倒后洛伊曾经回去找他们，想问问是什么毒素，但是他们不愿意见我们了，后来我的情况越来越不好，洛伊只能带着我离开那儿，去找药剂师。”
“现在，估计是废了。”
房间里洛伊像只忙碌的蜜蜂，他终于找出了一只缺了口的木杯子，快速倒了三碗温水后，把水一一递给他们，歉意地看了一眼那颗球后，又马不停蹄地端着瓦罐出去煎药，找了个荒弃了的废料架子蹲下，熟练地开始原地架灶，灰色的烟升起来，地精压这声音呛咳了两声，小小的影子蹲在外面，冷得在打哆嗦。
小七倒是没为自己被忽略了而感到不高兴，因为它看出来了，这儿确实没有第四个杯子，况且它也不爱喝那没味道的水。
洛北想让弟弟进来煎药，但是烟很呛，房间又这么小，里面站着贵客，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纪安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地精，只能皱着眉毛，思考片刻后说，“我认识几个药剂师，到时候我去找他们，请他们上门。”
“不用了，纪安阁下。”洛北低低咳了两声，黯淡的眼睛都是麻木，“我自己看过了，骨头都变黑了，是治不了的，只是浪费钱而已。”顿了顿，他终于鼓起勇气，“您可以借我们一点儿钱吗？我想让洛伊回家，他一只地精在这儿，是活不过这个寒季的，可是他的车费已经不够了。”
一直在房间踱步的那个神秘的人忽然站在纪安阁下身边，洛北以为他为自己的冒昧和贪婪不悦，忍不住微微后缩，在那双漂亮的异瞳中，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嚅嗫两声，“抱歉……”
“他没有别的意思。”纪安扭头看这个突然走来的精灵，他的手里还捧着那个缺了口的木杯，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床上的地精。
“是腐毒。”他语气很平静，“不是什么稀奇毒物。”
一直站在他另一边的森点了点头，“很常见的毒药，能腐蚀血肉，但如果不及时医治，最后会连骨头也化掉。”
床上的地精原本灰绿色的脸更灰了，他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哈灵萨特上前一步，洛北忍不住后缩，奈何身后就是木板墙，退无可退。
“怕什么。”哈灵萨特面无表情，“让我看一下。”说着就掀开了地精身上盖着的破布和几件夏衣，修长的手指在纱布上空轻轻划过，脏污的纱布自行分裂。
几人原本已经习惯了房间的苦腥味，但是在这一刻还是闻到了刺鼻的苦腥，纪安甚至觉得有些头晕。腥臭味瞬间遍布整个房间，他看着床上的地精，脸色都有些苍白。
洛北疼得满头大汗，一向很能忍的地精忍不住压抑着声音哀嚎，撕开纱布的腿血肉模糊，小腿有一节骨头清晰可见，在黑红色的血肉中，原本白色的骨头已经泛起青黑色，从伤口的分布可以看得出来毒素在蔓延。
纪安不忍地撇过头，语气艰难，“哥，洛北的腿能治吗？”
“中后期了，”哈灵萨特微微皱眉，口中吐出晦涩的咒语，一团纯粹的绿色光团出现在他掌心，“复灵。”他指尖一弹，光团缓缓附在地精腿上，洛北睁大了眼睛，剧痛折磨了他两个多月，一直无法愈合的腿此刻有了冰凉的触感，疼痛自受伤以来第一次缓解。
直到绿色的光团完全被吸收，他原本已经开始腐烂的血肉有了恢复的前兆，黑红的肉也变成了正常的血红色，只是骨头仍有灰色附着。
“一周后修一次，再修两次就痊愈了。”哈灵萨特拍了拍纪安的脑袋，“刚刚那是木元素，看得出来吗？”
纪安一脸崇拜，“哥你真厉害。”
森面无表情。
“洛北，放心了吧，会没事的。”
床上的地精已经泪流满面了，他哽咽着无法开口，只能挣扎着坐起身，半行了个跪礼，“谢谢，谢谢您，谢谢纪安阁下……”
“别动了，你现在需要好好修养，别又加重伤势。”纪安躲开了，嘴角终于有了弧度。
森侧头看了他一眼，任由他躲自己身后。
“哥。”听到动静的洛伊跑了回来，一眼就看见了哥哥的腿。
“呜……”
“先别哭了，”他叹了口气，“我们先离开这儿。”
正和哥哥抱头痛哭的洛伊闻言，抬头用不舍的眼神看他，“纪安阁下，这么快就走吗？我已经换到了白玉蘑菇，这种蘑菇做汤是顶好吃的，也许您和两位大人还有小七大人会喜欢……”他眼里的期待很真诚，语气也可怜巴巴的，这会儿的活气终于和当初那只有些咋咋呼呼的地精对上了，病床上的地精也是用感激有渴望的眼神看着他们。
这还是小七第一次这么被称呼，它表情瞬间得意了起来，扭头看纪安。
事情有了缓解，纪安弯起嘴角，一直紧绷的情绪也松了下来，“哈灵萨特是很贵的法师，请他出手一次是要钱的，你们不会想赖账吧。”
洛伊一惊，手忙脚乱地从身上搜出一枚铮亮的银币和18枚铜币，“这，这儿，我先付这些，剩下的我会尽快付清的。”他说着，扬起一个小小的笑，“哥哥的腿好了，我可以找工作，纪安阁下，请您放心，”他语气也坚定，没有任何不满，“我不会赖账的。”
让地精无法渡过的困难已经过去了，接下来遇见什么，他相信他都能跨过去。而且，能治好哥哥的腿，自然是很高贵的**师，要医药费是应该的，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当初给哥哥看病的药师，开的药没什么用还花了他们大半的积蓄呢。
哈灵萨特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幼崽，没吭声。
“那就给我打工还债吧。”纪安笑得跟只猫一样，“刚好现在没钱请员工，你们的薪资第一个月薪资减半。”
洛伊愣了一下，惊讶地喊出声，“纪安阁下，您要雇佣我吗？”
“是的，你们很勤劳。”他语气故作深沉，“一个爱钱的老板，是不会拒绝两个勤劳的小员工的。”
两个？
床上的洛北也忍不住用希冀的眼神看着他。
“是的，你也别想跑，等你腿好了就给我当苦工吧。”
洛伊的眼泪又飙出来了，他噫噫呜呜趴哥哥怀里哭了半天，在纪安的催促中，快速地把家里的家当收拾好了，扛着个大包，身后背着哥哥，局促又紧张地重新上了那辆马车。
再次坐上这辆马车，心情与刚刚来时的情绪截然相反，他把哥哥安顿好后，语气很真诚地崇拜，“纪安阁下，这是您的马车吗？”
“不，是租的。”纪安幽幽叹了口气。
买辆普通的马车最少2金，他现在全部家当也才2金。
“那也很厉害。”洛伊兴奋地摸了摸车厢上的花纹和窗子垂下的穗子，又凑到哥哥身边，依赖地抱紧了他，表情是劫后余生的幸福。
很显然，他很清楚之前哥哥的状态，只是一直不肯放弃而已。幸而他的坚持有了回报。
直至马车离开了贫穷的莫迪区，路况平稳下来，他才起身正式道谢，对着纪安行了个地精一族最高的礼仪，“以莫伊苏塔起誓，”他尖尖的手放在胸口心脏处，半跪下来，语气严肃，“如果我背叛了您，那么刀尖会刺穿我的心脏，银剑斩下我的头颅，我的灵魂将永坠地狱。”
洛北也挺直了腰身，手抚着心脏低头表情肃穆。
“别这样，”纪安将他拉起身，表情也变得严肃，“洛伊，我帮助了你，是因为当初你也帮助了我。如果不是你们，我走不出那儿，也没法来到伊里斯。所以你们现在也没欠我什么。”
“是的，”哈灵萨特语气很低，也很认真，“如果不是你们，我的弟弟会遭受更多的苦难，我很感谢你们。”
森看着似乎是回忆起了当初的苦日子而泪眼汪汪的白球，又看着精灵白皙紧绷的脸，眼睫垂下，敛去了心脏忽然升起的陌生情绪。
预计周二入V，谢谢大家一直的陪伴和支持（比心），如果不是你们，大脸猫真的没办法坚持下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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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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